奈良，无山冢家
“奈良冢家的大人们已经来了大半，目前看来只剩下白鹿明晤大人没有到场。”
“因为在自己房里懒得出来，不去管他。他知道分寸。”台阶上的长发男子正准备着自己的腰带，回答的漫不经心。
“要束发吗，阁下？”
“今天的仪式不是很隆重，对吧。”男人笑笑与面前和他差不多年纪的男子说:“就当是场正常例会，校长大人不是很面瘫，而且大家长们要求的也只是这样，所以随和些就好了。”男子穿好衣服转身，宽大的藏青色和服上面刺绣两条淡金色鲤鱼:“会不会显得太过夸张了？”
“无山大居的会议真的只是随便将就下可以的吗，大人？我有些疑惑。”台阶下的男子问。
“主要是从前大家长们主持会议时注重了太多的仪式和礼节，但莫校长不喜欢这样，他觉得这样太死板，像是他当国师上朝时的感觉，所以他从来没有参加过奈良这里的会议。”男人依旧笑说:“但我感觉主要是他认为这里屁大点事跟国家大事相比太过于小气，既然小气还搞得那么隆重，对于他那种经历过几十年重臣生活的大人物来说自然就不会显得舒服。”
“所以之前大家长们提出我们可以改变一下是因为这个原因，这样来看校长在你们眼中是个很伟大的人物对吧。”
“这种事情，很难说清楚，他在我们眼中是不是个伟大的人物……等你见到他你就会明白了。”男人子又紧紧衣服，撅着屁股看看身后。“好像少了点什么。”
“您的配刀，大人。”他送上来一把刀柄雕刻暗红色太阳纹的刀，刀身狭长，深藏在白色的刀鞘里。白色的矢车菊在刀鞘末端绽放。男子拍手一笑抓着刀身向前一步“志村尚都，参上！”
“星野雏，参上。”男子拿出他的褐色太刀横在胸前。
“哈哈还真是想跟我打一场啊，先别这样了，把衣服扯坏了等下老头子们又要来训我……”
门外细小的水流灌满竹筒，重力让筒倒挂过来，击打梆子发出一声清响。
“时间到了，大人。”叫做星野雏的男子让出一条路，志村踏上自己的木屐，太刀收在腰间，匆匆走下台阶。
“明晤大人，那我们先出发了。”星野雏走之前朝里面的一个房间喊。
“嗯~快走快走吧你们，真烦，我马上就好。”十三四岁男孩的声音。
“不需要管他了，比速度我们俩加一起都没他跑得快。”志村站在走廊上朝这边挥手。“别让大家长们等急了，否则又要麻烦。”
“是。”星野雏看着房间回答。
两人走后，房子的门被拉开。男孩顶着蓬松的黑发，边打着哈欠边系上自己的紫黑色金纹腰带，他努力睁开惺忪的眼睛，摇晃着转身看看，一双小小的木屐躺在阶梯下面，他嘻嘻笑着抬脚过去踢开，然后装模作样的用双手摆了个剑豪了结战斗后收剑入鞘的姿势。“呼……”平息静气。做完这一套他从台阶下面的隔层摸出一双小巧的皮鞋穿上，踢踢脚感觉合适，半蹲在地上，眼睛里放出金色的瞳光，然后身影风一般划过，转瞬消失在拐角……
奈良宫，无山大居
老人在沏茶，茶叶或沉或浮，他沉稳盯着面前茶水慢慢变得通透，呈现出金黄色。旁边一套紫砂茶杯安静的放在那里，侍从拿着托盘恭敬的站在他身后。下面三排褐黄色榻榻米整整齐齐，再远方是盛夏的晴天，晴天下一片暗绿色的古树林，风从中间穿过带来清凉的水汽，花香扑鼻。
“还是第一个。”男孩已经出现在桌边，正缕着他凌乱的头发。
“还是最后一个起床。你没有刷牙洗漱，因为没有做礼赞，所以心里还是焦躁，刚刚还没有洗手，匆匆忙忙不是一个家主该给人留下的印象。”老人头也不抬，端起茶杯起身走到门外。“我们需要的不是懒散的青年人。”
“真有够烦人啊。”男孩心里嘟囔，在大家长转身时朝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但他嘴上说的却是:“万分抱歉，阁下，晚辈一定会积极改正的。”
“真希望是这样。”被他称为阁下的老人回头:“茶水你自己倒吧，别洒在桌子上就行。”
“谢谢大家长。”男孩捧着杯子注入一缕茶水，大家长的茶艺不是随便一个人就可以尝到的，尤其是对于像他这样的孩子，这位奈良宫口大家长不喜欢让一个不懂茶艺的人来品尝，他认为这是对一门艺术的侮辱，唯一喜欢的孩子就是面前这个穿着小西服，蹬着小皮鞋的男孩，“这是茶艺方面的神童。未来必将会是个要超越我而成为新一代大家长的人啊。”他曾这样感叹，因为明晤在一次会议上以一手沏茶的技术博得在座长辈家主的喝彩。虽然单单靠茶艺这东西貌似继承白鹿家的大家长地位有点儿不靠谱。
“其他家主们呢？不是应该都来吗？”明晤捧着紫砂杯子的托盘抿了小口，然后放回去。
“来了。”志村尚都拖着木屐，身后是拿剑跟随的星野雏。“哎呀可恶还是你个臭小子先到啊真是。”
“乌龟的速度。”明晤继续喝茶。
“如白鹿明晤家主的话来说，那我们都是蜗牛的速度喽？”门外的台阶上，两把印着樱花的油纸伞出现在视线里，随后一位年纪和大家长差不多的老人挽着旁边什锦般柔顺头发的女人走上来，身后跟着一个帮她打伞的侍女，走到水盆那里时侍女停了下来，两位家主挽起衣袖行净手礼。净手礼是很重要的仪式，进入会场的人都必须洗净自己的双手以示对主人的尊重。
“宫部，雪野两位家主早。”明晤为他们沏茶，金黄色的茶水平滑流出，然后他恭敬的捧起托盘:“抱歉，我的意思是——蜗牛很可爱。”说话时他撇了眼志村。“乌龟大叔就不。”
“千叶和栗原两位家主呢？”星野雏正在制止志村的冲动，等到他平息下来火气:“他们还没到场，不像是两位大人的风格。”
“他们正在奈良宫里招待官员，关于旗下一条街道商品税收问题的不大不小的官司，会晚一点到这里。”大家长回到座位坐下:“去掉他俩。现在，就只剩下那个最重要人物还没有按时出现在这里。”
“那个老家伙，照理说他平常会第一个到这里，以他的性格他应该从不晚点。”
“可能校长大人不熟悉路……”志村摸着下巴最后得出这么个解释。这雷人的语录一出整个会场的气氛都变了，雪野燕家主慌忙捧起茶杯装喝水。
“志村家的智商线在那里摆着，各位家主别憋了，想笑就笑出来吧，要不伤身，善哉。”明晤在志村面前摆了个阿弥陀佛的姿势。
“你……”志村握住拳头眉眼抽搐。
十四岁的明晤冲他做了个鬼脸，舌头和眼皮拉得——亢长。
“各位家主，可以的话请安静下来，”坐在首席的奈良大家长说话时杯子重重放到桌上，虽然有“请”和“可以的话”这种字眼，但语气冷毅。明眼人都懂，一个遵守规律一辈子的人，极其不喜欢这种年轻人对话的散漫无厘头，出场以后一直没怎么说话所以没什么存在感的宫部，雪野两位家主鞠躬入座，随后志村尚都也撸起袖子扭捏着坐下，眼神里满是幽怨。
星野雏看了一眼外面，屋檐下雪野的侍女正在安静的等待，手中那把伞上仿佛开满樱花，脸上有些红晕，大概是不想被人看到她这种表情，所以把头埋得很低，白皙的面孔被流海遮挡。
“各位家主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高层会议不便有外人在场，我先退下了。”
“留在这里也无所谓，你已经是算我志村尚都家的高层了。”志村本想先站起来请示下大家长，可当他起身时，星野雏已经走到门外回头向他招手，之后向着他旁边的雪野燕家主鞠躬。
雪野家主笑着回礼，起身鞠躬，只不过比较轻微，她同他挥挥手说“去吧。”
“谢谢雪野大人。”星野雏又深深鞠躬。然后微笑着拉起短发女孩的手，在一众家主们的目光中跑下阶梯，女孩提着伞匆匆回头，纯净的脸上露出阳光般笑容，志村看着都有点着迷。
“年轻人的感情很美妙。”宫部来到这里第一次说话，他发出一声略微沉重的感叹:“真是羡慕这个年纪，是不是只有这个时候才会有如山茶花一样的纯洁……”
“宫部家主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啊。”走廊里一个声音传来，苍老但雄浑有力，说着参杂了华夏口音的文莱语。
“原来大人物早就在房间里等着了。”宫部摸摸自己的花白板寸:“校长大人总是会让老夫感到惭愧。”
一丝不苟的背头，提着牛皮制的手提箱，西装领子上的徽章闪闪发光。莫千秋以这副派头出现在众家主面前时，奈良宫口都忘了喝茶，端着茶杯的手一动不动。
“哇，大人您——好骚包啊。”明晤感叹。
“我也是刚到这里，不好意思，轰翻了你们无山大居的房顶才进来。”莫千秋貌似完全看不到众人脸上的古怪表情，淡定从容得仿佛就像是不小心踩碎一个臭鸡蛋。
“校长大人喜欢这样啊？不喜欢走正门，哈哈果然大人您是有个性的人！”志村尚都向莫千秋竖起大拇指心里洋洋得意:“就说么，校长大人果然是不认识路……”
“因为刚才看见一对孩子从那边下去，真是感到羡慕，所以不想打扰他们。”莫千秋回答的时候盯住志村的眼睛，仿佛看穿了他的二逼心理。
“哈哈果然大人您是任性的人！”志村又感叹。
“哪里哪里，反正打碎的又不是我家屋顶。”
“哦，好吧。”志村垂头丧气，他已经编不下去了。
“那么是不是就该进入正题了？”眀晤主动担起倒水的义务。刚刚的时间里他已经更换了凉茶水，所以现在的茶水温润可口温度刚刚好，小小的个子站起来给莫千秋端茶，脸上的的笑容可掬，莫千秋笑着接过:“还没有，我们还要等人。”他接过了眀晤递过来的托盘，嗅嗅香气，点头礼貌性的赞赏。“可惜的是你啊明晤，拥有太过聪明的天赋所以没有个认真过好的童年，人生的屋顶就像是缺少了一块彩色的瓦片。
“我很喜欢现在这样，拥有着同龄人只有在长大后才能拥有的东西。”眀晤低头回答。
“白鹿氏……只剩下明晤你一个人了吧。”
“还有个家伙，可他已经堕落了。除了茶艺他什么都没教过我，所以我从来没有过真的把他当成哥哥看待。”明晤说着话的时候表情没有变化，但端着杯子的手却微微颤抖了下，莫千秋可以感觉到的东西非常细微，从这个颤抖的动作里看到的是什么？莫千秋想那应该被叫做寒冷，面前这个十四岁的少年身上，大概真的已经消失了本该属于他的快乐了吧！
“但是我练好茶艺，就是想着将来有一天能光明正大的让他回家。”眀晤又沏了一杯茶递给奈良家长，他说这话时依旧在笑。“我有着自己的梦想呢各位，别总想着我会在这奈良宫里过一辈子。”
“梦想？”
“拥有着同龄人都没有的东西，完成着同龄人长大之后才能完成的事情，比如像星野君一样找个漂亮女孩子牵着手去看富士山下的樱花，落樱小镇上的也行，这种事我现在就可以做到。”
“明晤的话听起来真像是个大人物啊，怪不得听奈良家主说，你迟早会是奈良宫的下一任大家长。”莫千秋鼓掌:“不过说到落樱的话，我刚好从那里过来，见了个朋友。呃……他说他叫作雪村原，诸位应该知道他的来历。”
“夜国寺！”志村拍桌子跳起来。“那家伙可不是什么朋友。我们从不和某些无耻的黑道做朋友！”
“志村尚都，安静。”奈良宫口呵斥住他。“这里可不是你的房间。”
志村再一次被大家长提醒，撸起袖子姗姗坐下。
“因为整个组织对于极道文化都比较排斥，所以才有些冒犯，抱歉。”雪野替代志村道歉。“校长大人，最后他对您说了什么可以告诉我们吗？”
“不，我想先等着我的学生们到达这里。但现在是我的上午茶时间，先行离开，一个小时后回聊……不，应该是开始会议例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