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楚凌天摸着下巴点头:“然后呢?”
“然后慕容倩儿就消失了,像光一样。”白时说:“我偷听爹讲给娘的话,我不信,人怎么可能像光一样消失呢,可爹说,他真的看到了,像光一样消失。”
“然后结束了?宇文世与韩家就成仇人了?倩儿姑娘已经死了,鸟儿飞了,巢便因此破碎,大树愤怒了,要痛扁那小稻草?小稻草爆发了,成城主了,能与大树比谁牛逼了。”楚凌天说。他又喝了口水:“我总感觉你爹很像个小三,稻草为何去插足人家大树与小鸟之间的恋情。”
“我爹也很后悔啊,你干嘛说我爹?”白时有些气恼,这使她略微忘了本是恐惧的心。
“哦。”楚凌天说:“对不起啊,那个……其实我也不相信人会变成光消失的。”
白时不说话,眼睛瞥向门外。
楚凌天靠到了白时身边:“其实,有些人就是这样,他们不舍得放弃一些东西,或者是他们抓的太紧,然而最终却再也得不到了。就像我有一个邻居叫丫头,小时候她和我去城外的河里抓鱼,她在河边看着,我下河去抓。结果我抓住了一条很大的鱼。”楚凌天用手比划着:“不过现在看来与烧鸡差不多而已,可当时我们很开心啊,抓了鱼她抱的紧紧的,我们没有带什么鱼篓,她就这么抱着那鱼回家。”他边说边挪到白时面前:“但是回到家,鱼却死了。不是渴死的,而是被压死的。丫头个子很小,可力气很大,她两只手在那个时候能掰过我一只手,其他女孩子做不到。我还很自豪,以为自己很厉害,后来我看到丫头和门口乞丐比赛,乞丐一下就把她打败了。我才知道我很弱的,连乞丐都打不过……”楚凌天说话时有些当时的失落,但随即又笑嘻嘻的说:“倩儿姑娘就像那条鱼儿,鱼儿从未犯过什么错,只是因为机缘被一个小女孩要抱回家当宠物,可它死了,丫头也没什么错,她只是太用力了,所以鱼死了。之后丫头就哭的很伤心很伤心,总是跟那鱼说对不起你活过来吧,活过来我就送你回家之类的。就像你爹,你爹也没有错,他只是爱的太冲动了,最终他一定也哭了吧?”
“是啊……”白时把头抬起来:“他哭的好伤心,娘告诉我的,后来父亲生了一场大病,再后来母亲遇见了父亲,父亲说母亲像倩儿,扑在她怀里又嚎啕大哭,然后母亲就嫁给了他。”
“这剧情……好像有点儿奇葩呀。”楚凌天脸上表情怪异:“你爹居然靠这种手段泡妞,话说你娘也真够好骗的。”
白时刚被楚凌天一通安慰平静下来,现在却真想上去扇他一耳光:“你能不能别这么嘴欠?”
“嘴欠惯了。”楚凌天嘟囔。
……双子山
韩文宇的手端着茶盏时,祖关的手已经扣上了藏于腰间的短剑。他们的计划被宇文的不寻常举动打乱了,竟不知该如何下手,只能按兵不动。当宇文低头摸索着从腰间举出一杆白旗挥舞,场上的宾客都像看傻子一般看着他。
“他想怎样?”祖家一时搞不清楚情况。这就像是一群猎狗围起一只孤狼,猎狗们爪牙半露,狼却匐在地上摇尾巴示好,猎狗们能扑上去吗?不能吧……因为天下从没有一只狼不是骄傲的。
“喂喂喂,我投降还不行吗?”宇文突然开始瞎嚷嚷:“现在的我手无寸铁,孤身一人,又深入虎穴。周围你们的人猴子一般蹲在树上,手里拿着弩箭和匕首,你们有千百种方法杀死我,我认输,有罪,我要求归降者从宽对待!”
“什么狗屁!”韩文宇手中的茶盏被他重重砸在桌上:“我告诉你宇文世!你少在这里耍花样,你骗了我最重要的东西,谁还会再来相信你!王八蛋!”
宇文又显示出他死皮赖脸的能力,厚的能城防的脸皮堆起一个贱贱的笑容忠狗一般乞怜“韩文宇大哥,在这场氏族的斗争里,我们僵持了有数十年了,你明白的看到啦,我一直都是很弱的,连祖大哥一半的实力都没有。”他又正了正身子:“但倩儿叫我不要死,所以我才留着这条命直到现在。”
韩文宇冷哼,指着宇文面色冷厉:“你还知道你很弱,想我韩家世世代代的府主还从没有过一个会被别人给抢了女人。倩儿这两个字,你根本没资格说出口。我嫌脏!”
“韩兄,别再说了。”祖关的手从衣中伸出来,身边的人都听得到剑入鞘时发出的“嘤嘤”声。他甩出长袖,前襟雕着虎纹的长摆反出周围灯火的光,狰狞得像是要扑出来。
“慕容家自不是你能对得起的,你自也对不起我们。”祖关道。
“慕容家……”
“慕容倩儿。”祖关沉声,他径直走向场中央,宾客们变得十分茫然。
“这是什么意思?”宾客们议论:“天宇城三大氏族要划地盘了吧!”
“话说宇文城主也真够怂的唉,他那厚脸还真是早被糟蹋的半点不留,我看着他举起旗子居然感觉是习惯了……”
“习惯了就好。”宾客们互相打诨,眼睛却是眨都不眨的盯着场中。
祖关穿过人们自觉让出的道路,目光死死盯住宇文,就像是张开的弩箭,箭尖泛着皎月般的冷光。面前一只摇尾巴的狼,就是待宰的猎物。
宇文的目光也注视着祖关,他的神情突然间变成了肃然无畏的样子,宾客们怎么也不可能将他与之前那个丑态百出的老男人联系在一起,此刻的他就像真正的一匹孤狼行走在北极的荒原,然后静静站在山巔,高贵冷血的注视着草原上惶恐的北极羚羊。
一切突然安静下来,宾客们不由退后了几步。淡淡的红光笼罩在祖关的身上。很弱,但通透却远远胜过周围五彩缤纷的灯火。
他走到宇文面前,右手轻晃,一把短小的匕首停在宇文肩上。没人看到刀是如何出现的,雕刻着虎纹的匕首,带着金色的细密线条,刀背厚重,但刀刃锋利得仿佛能切断空气。这把产自文莱的利刃上流着浅浅的红色光芒,像是晶莹的被裹上一层红宝石外壳。
宇文身上却不见一丝脉气的流动。只是这样站着,手背在背后,眼睛里一片坦然,甚至还有一点儿奇怪的自信。
祖浩然匆匆跑过来在祖关耳边低语了些许,一旁看台上的韩子龙也俯下身子对韩文宇低语了些话语。韩文宇听后眉头皱了皱,但祖关却纹丝不动,只是将刀又接近了宇文一些。丝丝红色的光渗入宇文的脖子,像扭曲的蛇在撕咬他的皮肤。
“我杀了你,你不会介意吧?”
“杀了我,我当然介意。”宇文道:“但我想我不会反抗,反抗没有好后果的,尤其是对于紫晶级别的你来说。”
“那你是想要继续活下去……”祖关说话,下巴抬了抬,目光中多了丝复杂的东西。
“什么?”宇文口中说,心里竟有些失落,他真想被祖关在今天做个了断,或许他会死,其实他一点都不介意,他早就败了,连计划都败了。
可祖关只是注视着他,那不是猎人与复仇者该有的眼神。
“慕容老头要我父亲照顾好倩儿……”祖关道,他手中的剑缓了一缓。红光围绕在宇文世的脖颈周围,没有像方才那般压迫的力量。
“慕容家被诛连满门,可倩儿无辜,她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所以慕容甫偷偷将她托付给了我的父亲。”祖关顿了顿:“我看着她长大的,她在府中长得很漂亮,很可爱。然后等待与韩文宇准备婚礼,韩文宇很爱她……我们要将他们的婚礼办的漂漂亮亮的,我就像个哥哥,哥哥保护妹妹长大,看着她嫁人,多高兴啊……”说到这里,剑上的红光隐隐有些颤抖。“可你遇到了她,她回家说她喜欢上了一个男孩。不是对韩文宇那种喜欢,是真正的喜欢……我第一次打了她,她很乖的,我从来没有打过她。她说的那男孩是一个不该出现在天宇城的人,我当时就想碾死你,但我祖家从未枉杀一人,我爷爷留下的祖训,因此我杀生不得。不过我可以让韩家杀你,神不知鬼不觉的抹杀。她以死相逼,那天留下的药她没有吃下去,第二天走路时昏倒在花坛,被荆棘扎的伤痕累累。”祖关颔首:“这些,你这个局外人你知道吗!所以文宇说你没资格叫她的名字,你出现在了一个不该出现的地方。宇文世,我祖家三辈从德,做官以后处处为勤,公正廉洁。这些你们都知道的,我相信天地也知道……”
宇文听得有些不知所措,目光从先前的锐利变成惊讶,随后又变得悲伤。两只手垂在了身子两侧,模样像是个被打败的孩子。
“可她死了。”祖关的眼睑垂下来遮住朦胧的眼睛,宇文扭头看天,晶莹的东西却依旧从他倔强的脸庞滑落“她最爱的一只鸟儿一只呼唤她的名字,我把笼子打开,鸟儿却不飞走,我哭的像个泪人,鸟儿却还把头望向大门,一遍一遍说:‘倩儿姐姐,倩儿姐姐……’然后一些光点飞进来,鸟儿便不叫了,我知道倩儿……”
“死了……”宇文世彷徨道。
“所以我恨你。”祖关的剑上红光抖然发亮,他甩着长袖,像旋着墨羽,剑光一闪即逝。
“该结束了。”祖关扭头,剑已经消失:“宇文……我今日断你心指,你我的仇恨——不该出现在我祖家的耻辱簿上,你……滚。”他又看向台上吃惊着的韩家父子:“韩兄,给他个机会。这样,可以了吧。”
韩文宇没有回答,祖关的冷毅如极地的冰川,他无法涉足于内,他知道的是——祖关比他恨那个男人,千万倍。韩文宇爱着倩儿,很深很深,但亦是江海的深,那么祖关就是九天。
那这个天宇城,这个伤感之地呢?宇文抬头望着天那里是曾经与倩儿一起看日出的双子峰,痴痴傻傻,双手中指断口流出的血液滴落在地上,渐成了两洼血迹,宇文颓然坐下,四周的宾客们还有的举着杯子和点心,各色华丽长摆上却满是洒下的酒水。
他坐在地上,沾着自己的血液,长摆与内里的白色长衫被染的鲜红。红与白像牡丹花在云端绽放,华丽而悲伤。四十岁男人的身材却有了一种小孩子才有的无助感,天空星点发出柔和的忽闪忽灭的光,似一块黑羽织上停留无数的哚啰虫,又像是——随风逝去的光点,倩儿化成的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