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胜雪的身影背着一只手,另一只手也同样抬起。他手中没有剑,却给易尘一种感觉,他全身上下,都是剑。
他的手洁白如玉,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剑客的手。他的眉梢时常皱起,似乎看不惯人世间的杀戮。
他的剑下从未有人生还,他出剑但求必杀,他剑上鲜红一片,沾染的是血,不是雪。
他喜穿白衣,行走在漫天白雪之中,如初生的雪一般无暇。他的眸蕴藏着剑芒,他的手如同剑刃,他的人却显得平平常常。
他走在路上,无人看得出这是一名绝世无双的剑客。他的剑,更多的时候是装饰品,因为没有人见过他出剑。
他是剑神,孤独了一生,为剑行走了一生,追求了一生的西门吹雪。
在紫禁之巅,唯一懂他的人陨落,他的剑,从此便成了绝响。他一剑封神之时,大雪纷飞,染白了他的发,试图染白他的眸,却有寒光一闪,天地黯然失色。
他自造化玉璧中走出,看着易尘,静望着这个修行自己剑道的人,默默地摇了摇头。
“你的剑,还不到家。跟着我,学剑。”
抬手如剑,迈步如剑,抬头如剑,转身如剑,抬眸如剑,开口如剑……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似乎藏着剑。他是一个把剑练到了骨子里的人。里里外外,无论是举止还是神情,都散发着剑意。
然而,他手中无剑。
扫了眼紫宸,他迎着漫天白雪,踏步而上。他的步伐非常缓慢,他的眸子异常平和,他的呼吸如同平常。
就在他接近紫宸的刹那,抬眸时,他的眼中射出万千剑气,迈步时,他脚下有无穷剑光闪烁不断,转身时,天地间只剩下他他如雪而胜雪的身影。
“跟着我,学剑。”
他扫了眼易尘,缓缓消失在易尘的视野中。
雪,越来越大。风,也越来越大。
亲眼目睹了剑神的风采,看着剑神自风雪中消散的身影,易尘仿佛明白了什么。
隐约中,他似乎懂了,他的剑,真的没有到家。
拘泥于剑者,永不可能真正修成剑。剑道一途,唯有舍,方能得。
凌霄舍弃了妻子,抛弃了女儿,去追求更广阔的剑道。西门吹雪一生为剑而生,除剑之外,别无他物。因此,凌霄才得成宗师,西门吹雪能成为一代剑神。
修剑者,先舍剑,再修剑。
这似乎是一个矛盾的命题,却再次给了易尘迈入无剑境界的契机。
舍与得之间,重要的并非是舍得,而是其中割舍的过程。
“我背负千斤大剑于海浪狂潮中练剑,我手持木剑斩遍诸敌,原来……我一直是本末倒置了。”
“想要修真正的剑,必须学会舍得抛弃剑。剑有其真意,并非是冰冷的死物。我心即为剑,因此我可以施展出一剑西来。”
“我心即为剑,因此我同样可以施展出重之一剑。此剑非剑之重,而因我心之重,可重若山岳。”
“我心为剑,可施展轻之一剑。此剑非剑之轻,而因我心之轻,处空灵之境,故可举轻若重,而不拘泥与外物,届时威力将难以想象。”
“因为,这才是剑!”
“只有先学着舍弃剑,才能真正进入无剑的境界。如独孤求败,心中无剑而手中有剑,如西门吹雪,手中无剑而全身上下,皆是剑!”
易尘恍然大悟,喃喃之时,感悟愈发深厚,距离突破到无剑境界亦只差临门一脚。
“紫宸,再接我一剑!”
嘴角咧起,易尘看着向自己走来的紫宸,随手捡起地上的一根枯枝,指着紫宸。
这一幕令所有人惊愕,武钧和赵清目露疑惑之色,不知道易尘为何捡起枯枝就要对敌。
神凡看着易尘,嘴角抽了抽,心中浮现一个不好的预感:“他不会是被刺激得疯了吧?”
紫宸嗤笑道:“你以为你是剑道宗师?凭借一根枯枝,便可胜先天境?”
面对紫宸的嘲讽,易尘纹丝不动,细细感悟着刚才不可多得的境界。
紫宸冷哼一声,拂袖,卷动狂风,这随手一击,已堪比玄士巅峰的全力一击!
易尘眼眸一亮,同样挥了挥枯枝,一股难以言明的气息自易尘脚下而生,无形的剑气轰然宣泄着,朝着狂风而去。
剑气穿梭于风中,渐渐击散了狂风,化解了紫宸的这一击。
紫宸瞳孔一缩,从易尘这一击中,他能够感受到,易尘的剑道境界又有所提升!
“如此超绝的剑道天赋,真的是可惜了。可惜你碰上了我,可惜你不知死活来招惹我!”
紫宸摇头冷笑着,身形挪移,眨眼的工夫便走到易尘面前,探出一爪,宛如白玉森森。
“九阴骨爪!”神凡脸色一变,连忙大叫道。
易尘瞳孔一缩,可嘴角却忽然翘起,枯枝对着紫宸一拂,一股巨力自枯枝上传来,挡住了紫宸这一击。
“轰!”
易尘被先天境强大的力量打退,口中喷出大口鲜血,而紫宸竟被易尘强大的力量打退了一步。
紫宸脸色有些难看,方才他施展了先天境的全部力量,更是施展出地级功法九阴骨爪,竟然能被易尘击退?
反观易尘,他脸色惨白,口角溢出鲜血,可其手中,紧紧握着的枯枝却丝毫未损!
这一幕再次震惊了众人,所有人都无声地看着诛心台上那道青衣身影。虽然口吐鲜血,狼狈不堪,却给人一种不可战胜之感。
神凡咽了一口口水,呆呆的看着易尘,喃喃道:“他竟然挡住了先天境的必杀一击,还是用一根枯枝?”
赵清美目中闪烁着异彩,轻声道:“或许,他将会创造一个千古难有的奇迹!”
普通武者,灵士,玄士归为后天,再往上便是先天境界。先天与后天之间的差距,绝对是难以逾越的鸿沟。古往今来,无数惊才绝艳的天才,都难以后天战胜先天境!
“挡住这一击,耗费了你多少力量?你还能挡得住我这一击?”
紫宸杀机毕现,目光冰冷,速度奇快,近身于前,对着易尘再次轰然拍出一掌。
神凡眼力不凡,失声叫道:“碧浪斩魔掌!”
听闻神凡的话,武钧和赵清神色陡然一变。这套掌法已无限接近于天级,威力之大不可想象!
“接我轻剑!”
易尘毫无畏惧,迎着紫宸的白玉手掌挥动枯枝,再次迎上前。
举轻若重的境界蕴藏于心,随着枯枝宣泄出所有的力量,磅礴到难以想象的力量瞬间把枯枝击成粉碎,随后撞击在紫宸的掌力上。
先天境的掌力,与易尘无限接近于无剑境界的轻剑展开了激烈的碰撞,最终,依旧是先天境的紫宸强行压下了易尘这一剑,向着易尘胸口狠狠拍下。
易尘生生承受了一掌,被打飞数十丈,神色萎靡,脸色极其惨白。
至于紫宸,他并未追击,瞳孔一缩,嘴角处,有一丝殷红的血渗出。
易尘方才那一剑,威力之大,远超出玄士大圆满,竟给他一种无限接近先天境的感觉。饶是他击溃了易尘的剑,却终究被易尘反伤!
他,只是凭借着魔神三转,才暂时突破到先天境,毕竟不是真正的先天境!
易尘面目扭曲,披头散发,浑身是血,挣扎着站起,随手再次捡起一截枯枝,冷冷盯着紫宸。
方才承受了紫宸一掌,却先被轻剑消去了大半力量,不然的话,先天境的一掌,足以打死他十次有余!
武钧望着诛心台那抹青影,呼吸不由急促起来,他有一种感觉,今日他们不仅不会死,还会见证一个万载难逢的奇迹!
“好,很好,你很好。我承认,你是千载难逢的剑道奇才,连我都比不上你,但是,无论如何,今天你都要死!”
紫宸怒极反笑,抹去嘴角的鲜血,语气冰冷。
易尘擦了擦遮住眼睛的血水,冷笑道:“不知道你的魔神三转还能坚持多久?待你跌落先天境,我一根手指便可以碾死你!”
紫宸瞳孔一缩,的确,魔神三转纵然神奇,却也不能坚持太久,而且每次转完都有极大的副作用!
一旦他跌落先天境,面对易尘,他将没有丝毫胜算!
深深地看着易尘,紫宸长呼一口气,似作出了某种决定,向前踏出一步,沉声道:“我有一式天级指法,非先天境不可施展。你若能在此指之下活下来,死于你手又有何妨?”
话语间,紫宸自负地仰天大笑,纵身而起,先天境界的力量调动着,气息翻滚,震荡地整个山谷动荡不安。
“此指,名为摩柯!”
魔神三转之下的紫宸全身上下充满着邪气,可施展出摩柯指,竟宛如得道高僧,宝相庄严。
易尘深吸一口气,他知道,紫宸这是把所有希望都放在最后一指之上。此指之下,不是自己陨落,便是紫宸消亡!
“自古无人可跨越先天之隔,我不信,你可以后天之力,战我先天天级指法!”
紫宸怒吼道,仰天大笑的同时,先天之气宣泄四方,一股玄奥的气息自他的指尖衍生。
随后,好像有无数佛门高僧在吟唱诵经,梵语缭绕在整个逍遥谷。
“摩柯,无量!”
紫宸大吼,摩柯指向着易尘压下,自他头顶上空,似生出无数罗汉,有漫天神佛,皆探出一指,对着他狠狠压下。
整个天地黯然变色,逍遥谷开始了剧烈摇荡,哪怕是神凡三人距离地远了,同样面色苍白,似难以承受这外泄的力量。
“天级指法,据说可以降妖伏魔啊!”神凡咽了口口水,喃喃自语,望着在指法中央的易尘,难以想象他正在承受多大的压力。
在这漫天神佛的压迫下,易尘提起枯枝,大喝道:“你有满天神佛,我自有剑神一剑,可破灭日月,可诛尽神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