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南阳候凌延霜之女,凌月儿。凌月儿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烈少鹰,径直走上楼去,烈少鹰抬眼瞄了一下,心不由一叹,好巧,凌月儿的房间就在自己的对面。出乎烈少鹰意料,凌月儿这次并没有像在寿宴那次花枝招展,而是略施脂粉,一身素布粉衣,但依然掩盖不住她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俏丽——那是一种不同于方筱筱的清丽的美。
也许从父王母后有意撮合二人起,烈少鹰对凌月儿无形之中便有一些避讳,不是因为凌月儿不够好,而是烈少鹰不喜欢被安排和约束的婚姻,总与政治画勾的婚姻。再加上他从小与凌月儿一起长大,建立起来的那种天真的“友情”很难突然之间转变为“爱情”,烈少鹰从心里一直是把凌月儿当做小妹妹般疼爱,小时这样,长大后也亦是如此,他无法答应娶凌月儿,但也不忍拒绝伤害她,最好的办法就是躲着她,但事与愿违,有时候你越是躲着一个人,他越是出现在你面前,比如现在。
上楼的时候,烈少鹰尽量将脚步放到最轻,以免吵到凌月儿,经过她房门时发现里面的灯依然亮着,叹了口气:“这么晚了还不睡,这丫头到底在想什么呢?”
次日清晨,客栈还没有开张,就听到楼下传来一阵杂乱的敲锣声,还有一个人的吆喝声:“阴阳风水,算命消灾啰!咣——”
烈少鹰被吵醒,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接着又听到店小二的喝声:“去去去,出去!大清早的吵什么吵,这儿没你的生意,客人都被你吵醒了!”
“等等。”对面传来了女声,好像是凌月儿走出来了。烈少鹰本来手已经放在了门上,正欲出去,听到这个声音后把手缩了回来,静静地等着,感觉凌月儿应该已经下楼后他才开门出去。当烈少鹰来到楼梯口朝楼下看去,只见一个头戴黑帽,留着白胡子的老头坐在那里,凌月儿正坐在他对面,应该是在算命。
算命老头捋了一下胡子,眉头微皱:“恕老朽直言,从姑娘的生辰八字来看,姑娘所描述之人却并不是姑娘的命中之人。”
凌月儿摇摇头:“不可能,我刚才说的确实是我喜欢的人,怎么会……”
老头哈哈笑道:“喜欢的人并非定为命中之人,姑娘与此人只算得上是有缘无分,依老朽看来,他的心中也已是另有其人,那个人会伴随他一生,也会带给他痛苦,而那个人,并非是姑娘你。”
“敢问他心中之人是谁?”
“天机不可露也,要看姑娘你自己悟了。顺便提醒姑娘一句,若无常果,不必执念。”老头说着便不再留,起身而去,竟连银子都忘了要。
烈少鹰听不到凌月儿与老头的对话,只觉得凌月儿此刻脸上的表情十分失落,是他先前所从未见过的失落。突然感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头看去。
“你在干什么啊?看得这么出神。哦!一定是刚才坐在那里粉色衣服的姑娘,她都出去了你还在看。等着,我下去帮你问问她。”方筱筱大咧咧的往楼下走去,烈少鹰帮把她拉回来。
“没什么,你就不要瞎猜了,快回去吧。”烈少鹰转过身,正要往屋里走,忽然听到有人在喊“救命”,细细分辨居然是凌月儿的声音,就在客栈门外不远处。烈少鹰急忙一个跨身从二楼栏杆翻了下去,冲出门外。
“哎,你——”方筱筱没反应过来,只得一阶一阶跑下楼梯,跟到烈少鹰身后。
凌月儿是被三个穿黑衣服的人劫走的,那三个人似乎背后长了眼睛,意识到后面有人追赶,加快了奔跑,但烈少鹰健步如飞,眼看快要追上那三个土匪了,却被几个持刀的官兵死死拦住,挡住了去路。
烈少鹰看着那三个土匪越走越远,怒道:“你们干什么,快让开!”
那个官兵吼道:“该让开的人是你吧,没看见我们江九爷的马车吗?!”
烈少鹰朝前看去,果然有一辆豪华的马车正缓缓驶来,而身边的百姓不知何时已纷纷避开,让出一条大道来。烈少鹰更是愤怒:“我管他是八爷九爷!你们快让开,我要去救人!”
更多的官兵涌上来将烈少鹰拦住:“住口,脑袋不想要了你?老老实实来这呆着吧,江九爷走了自然放你过去。”
烈少鹰虽生气但也毫无办法,毕竟他不能说他是三王子,否则会引发混乱,只得在那等着,看着那些百姓有一些深深的同情,心想等回宫一定查查这个江九爷是什么货色,居然在百姓之上如此横行霸道,除了烈王连王子都没有这个权利,更何况是什么江九爷。
“这个江九爷是谁,这么大本事?”方筱筱问道。
旁边的一个百姓用惊奇的目光看了他们一眼,道:“看样子你们两位是从外地过来的吧,竟然不知道江九爷!他虽不是什么宦官贵族,却也实力了得,可千万不能把他得罪了啊。”
烈少鹰冷哼一声,不再理会。方筱筱十分好奇这如此嚣张霸道的江九爷是什么样的,向马车内张望,可惜有帘子挡着,什么也看不到。直到马车绝尘远去,消失在茫茫街口,那些卫兵才肯将街道让了出来,而此时绑架凌月儿的劫匪早已经跑得不知踪影了。烈少鹰望着空空的街道愤恨地一跺脚,只能沿着劫匪逃走的方向搜寻。二人寻着寻着,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斥骂声。
“你们家不会穷得连这些钱都拿不出来吧?我看是故意不想给吧!”
“大人,我真的只有这些钱了,求您开开恩,再宽限几天行不?”
烈少鹰和方筱筱停下脚步,只见在一个不起眼的街角,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妇人正跪在几名官吏面前苦苦哀求。
“再宽限几天?哼,我可没那闲工夫等你筹钱!我告诉你,今个儿你要是不把这钱交上,我们可就要用你这老宅子抵债了!”官吏说罢就要往老妇人的宅子上贴条。
老妇人一听急了,慌忙拖住官吏的裤脚:“大人,我求你了,这宅子是我唯一的安顿之地了,是我死去的老母留给我的,这宅子你们不能拿去,它是我们全家老小的命啊!”
“滚开!”官吏厌恶地踢开她,“要不是看在你没钱交税的份上,这么破的宅子我才懒得要!”
“大人开恩哪,这宅子不能给你们啊……”老妇人瘫坐在地上,哭求道。
烈少鹰默默地看着这番场景,目光如炬,抿着嘴角,双拳攥得越来越紧,冷言道:“官吏仗势欺民,难道这就是烈国太平盛世下该有的风气么?”
方筱筱第一次见烈少鹰的表情是这样的严肃,未等她反应过来,他便径直向那些官吏走去,方筱筱忙过去将老妇人扶起来。
“凡事讲求道理,为人为官都不能太过无情,这位老妇人既然有自己的难处,何必动用声势地苦苦相逼呢?”
“去去去,你是谁?别耽误本大爷办公事!”那官吏瞥了一眼烈少鹰,继续命令道,“来人,赶紧给我把这宅子封了!”
烈少鹰翻身挡在宅门前,冷笑道:“老妇人不愿给就强行夺取,你们这些官吏和强盗有何区别?本应让你们为百姓谋,而你们却谋于百姓,朝廷要你们还有何用!”
“你,一个无知小儿,还敢对我评三道四的!来人,这小子耽误本官办事,先将他拿下,送到衙门!”言罢一行官吏持刀向烈少鹰冲来。
烈少鹰迅速抽剑迎战,护住宅门,将上前的官吏一一击退,他们根本不能接近烈少鹰半步。不下十几回合,官吏们都气喘吁吁地趴在地上,全无再战的力气。
“他……他不过一个未满二十的少年,武功怎会如此之高?”官吏相顾失色,窃窃私语。
烈少鹰得意一笑,朝他们走了过去,站在他们身旁头也不歪地轻声道:“知道我是谁吗?”
见他们满脸疑惑,烈少鹰更是轻笑一声,不动声色地拿出一个方形的金色身份令牌,用衣袖做遮掩,只露出金色的一角给他们看。只要是朝廷中人,仅仅是这令牌一角,就足以让他们胆战心惊。
“你……!”官吏全身一震,嘴巴大张着,眼睛直勾勾望着烈少鹰,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知道就好。还想把我送至衙门,衙门敢收我吗?”烈少鹰不忘刺了他几句。
官吏看样子是彻底被吓傻了,站在那儿不敢动弹,结巴道:“小,小人有……有眼不识泰山……”
“啧啧,刚才还大人呢,怎么一会儿就变小人了?”烈少鹰本想继续讽刺,但看他们确实吓得够呛,便收敛了言语,转而说道,“听着,这位老妇人的钱不仅不用收了,平日还要靠你们多救济救济,明白了吗?”
“是、是。”官吏们连连称诺。
烈少鹰摆摆手,官吏们皆收刀离开了。
方筱筱在另一边一直抚慰着老妇人,没有看到刚才一幕,见那些官吏都离去了,问烈少鹰道:“你把他们赶走了?想不到你还真有两下子!”
“那当然,他们也就是些欺弱怕强的货色,败于我的武功,自然就走了。”烈少鹰一笑,走到老妇人身边,“婆婆,您没伤到吧?”
“我没事,真是谢谢你们啊,要不是你们,我这老宅子……咳咳……”老妇人一激动,伏地咳了起来。
方筱筱和烈少鹰忙扶住她,老妇人摆了摆手道:“不碍事,老毛病了。”
“那些官吏,为何会如此对你?”方筱筱问道。
老妇人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没钱交税。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全家十余口人就只有一亩地,勉强维持生计后已经剩不下什么了,可每年他们还要从种地的收入中收去六成的租税。”
烈少鹰忽然问道:“多少?六成?”
“可不是么,我们家人多地少,这简直是不给活路啊!”
烈少鹰心下暗暗一惊,明明父王规定的是各个地方的赋税不得超过三成,每年的税收账簿自己也不是没看过,均没有超过三成的,可老妇人居然说要收六成,莫不是有人私自太高了税收,将余下的一部分据为己有而没有上报?怪不得每次征税都是人人喊苦,遍地饥荒,父王还为此感到奇怪,原来他们竟是多交了一倍之多的血汗钱啊!
“婆婆,你放心吧,他们以后不敢再来为难您了,世事变迁,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烈少鹰宽慰了几句,顺便问道,“对了,您有没有看到有几名黑衣蒙面人带着一名粉衣女子经过?”
“这个我倒是有印象。”老妇人点点头,抬手指了一个方向,“他们往那边去了。”
“谢谢您。我还有些急事,先告辞了。”烈少鹰站起身简洁的向老妇人做了辞别,疾步朝那个方向飞奔而去,他一刻也不敢再耽搁,他不知道凌月儿此时会有怎样的危险,他心中想的唯一的念头就是:一定要把月儿平安的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