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眼前这个人是‘宇文新’后,玄无征松了口气,幸好是他本人,否则蕃国使者一来便急着找宇文新,真要引起他人的怀疑了。陆安阳眉头也稍稍一松,但表情依旧很是疑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玄无征忙从身上掏出那几根金条,递给宇文新:“我们对烈国这边的情况不熟悉,还望宇文大人多多关照。”
烈少鹰接过金条,仔细看了看,心中已经了然。蕃国年年都向烈国进贡金条,那些金条他也是见过的,与手中这些一模一样,均是蕃国专门熔炼成形作为贡品的,因此足以推断出宇文新每年都要从这些贡品中扣留一部分作为‘保护费’,这无疑使宇文新罪加一等。他将金条收好,朝他们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看来我们此行还算是顺利,最起码有了这个宇文新的保护。”玄无征极为轻快地说道。
“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陆安阳望着烈少鹰的背影凝眉道,“宇文新既是蕃国人,可从他的服饰来看却是地地道道的中原朝装,而且这个人年轻潇逸,一身凛然正气,怎么看都不像是居于户部侍郎要职的高官大人。”
“哎呀,这有什么不对劲的呢?”玄无征拍了他陆安阳一下,“他都来烈国了,穿我们这的衣服很正常嘛。再说了,人家年轻怎么了,年轻就不能是大官了?哎我说,虽然我承认你是长的不错,可你该不会是看谁长得好看就心怀不平嫉妒人家吧?”
陆安阳不由失笑,拍了他一下道:“谁嫉妒了,我是那么小心眼儿的人么?好了好了,快准备入殿吧。”说罢和玄无征一起引着马车朝迎接外使的太极殿走去,在那里,他们将见到烈国最尊贵的第一人,也就是烈王。
另一边,烈少鹰回到官兵面前,指着渐行远去的蕃国马车对内监说道:“蕃国只要还来进贡,就说明他们对我烈国还是心存惧惮的,他们在尽力和缓与我国的关系。这样看来,一个宇文新也不足以让蕃国来犯,无须担心,尽管随我抓人便是。”
“是。”官兵们应着,随后便跟在烈少鹰身后,向怡心殿走去。此时的宇文新还在怡心殿悠闲地沽酒赏花,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荣华富贵的日子就要到头了。
“宸儿,你说今年的牡丹怎么开得这么娇艳啊?哈哈哈……如此美景,有美酒和美人儿相伴,真可谓是畅快啊!”宇文新一面品着清酒,一面将莞宸揽在怀里。
莞宸低头不语,神色黯然,因为她知道,这份闲情与畅快用不了多久便会被打破。
“报——驸、驸马爷,门外三王子率御史府卫兵将怡心殿包围了!”
“什么?!”宇文新扔下酒盅惊坐起来。
果然。莞宸公主暗暗叹了口气,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只这一晌的功夫,烈少鹰已经率官兵迎进门,将宇文新团团围住。
“三王子殿下,您这是……?”宇文新自知三王子的身份比自己高,不敢与其激励言辞,只得陪笑着装糊涂。
“宇文新,你可知罪?”烈少鹰并不看他,冷冷说道。
“三王子此言,令在下实在糊涂。不知下官哪里得罪了三殿下,还请殿下明示。”宇文新双手抱拳,装作一副茫然的样子。
“你倒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带他过来。”烈少鹰快步走到了怡心殿的内堂,宇文新也被官兵挟制着进去。烈少鹰在墙壁上轻轻抚摸了一阵,突然在一个区域用力一推,只见一块砖墙凹陷进去,接着整面墙往里翻转,里面赫然显现出一间密室,密室里放着几个巨大的木箱。众人一片哗然,在场的婢女、侍卫无一不感到震惊,自己在怡心殿当差多年,竟不知这看似普通的内堂居然有一间密室!
宇文新恐慌之余心下已经明了,知道怡心殿这间密室的,不外乎两个人,一个是他,而另一个就是莞宸。想到这宇文新心中一颤,缓缓看向莞宸的方向,莞宸公主此时也正凝目望着他,眼神短暂接触而又马上离开,眸中是说不出的哀伤与忧愁。她做了无数的思想斗争,最终还是决定出卖她的丈夫,这个埋葬了她最美好的青春的男人。如果他不曾在外风花雪月,不曾对自己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不曾没得到时热情如火,得到后又弃置一边,她还会出卖他吗?莞宸心中暗自叹息。
烈少鹰故意转头看了宇文新一眼,看他反应如何,后者虽表面上还算镇定,但从他头上薄薄的一层汗来看,他心里必定已是翻江倒海。烈少鹰走进密室将其中一个木箱打开,那木箱之内,竟然全部都是钱财,小到碎银,大到黄金,满满的装了一箱子,其余几个,不必打开就知道,里面装的是同样的东西。
“现在还糊涂吗?”烈少鹰开口问道。
宇文新见赃款被发现,顿时腿脚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惊慌道:“下官知错……请三王子饶恕,下官以后再也不敢了……”
烈少鹰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抬头说道:“户部侍郎宇文新,私自抬高并贪污税收,公权私用、贪赃枉法,在外横行霸道,杀害民女心莲,将他押入大牢,等候发落!”
“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宇文新闻言极力辩驳,只可惜在证据面前这些谎言显得苍白无力,由不得半点反抗,最终他还是一路大叫着被卫兵强行押到牢房审问。
怡心殿闹得沸沸扬扬,而此时在太极殿外,却又是另一番迥然不同的风景。群臣严谨肃静,穿着规整分立两侧,让出一条大道,直通向太和殿门,视线顺着长长的汉白玉雕花龙纹石阶向上,一代君王正庄重地坐在殿外廊上,几个侍卫立侍左右,雄姿威仪。
“宣蕃国使者入殿面圣——”
太监话语落毕,从太极殿前长长的白玉石板路的尽头,那面朱红庄重的大门外,缓缓走进来两个人,一位风度翩翩,青春气盛;一位气宇轩昂,精神抖擞。二人身后紧紧跟着一辆马车,马车上是几只巨大的檀木箱,里面装满了蕃国的奇珍异宝和金条……还有一个里面藏着一个人,当然,这些箱子从外表来看并无差别。
两人在玉石阶下朝殿上烈王按照礼节行了揖躬之礼后,陆安阳将蕃国王盖印亲信交给一旁的太监,由太监呈交给烈王。
“寡人同这蕃国王也算是老交情了,真是好奇他送了什么东西给寡人。”读罢信后,烈王将书信缓缓折起,放置一旁,竟然亲自起身沿着长长的汉白玉石阶走下来。众臣见了皆是一愣,陆安阳、玄无征低头拜礼下相视一眼,神色复杂。因为按照常规的礼节,一国之主亲自接见朝贡使者就已经算得上是最高的礼仪了,国王不必离座相迎,更不必当庭就查看贡品,各国贡品及来使都交由礼部安置便可。因此烈王的这一举动,实在有些出人意料。
烈王径直走到陆安阳和玄无征面前,而二人还保持着低头行礼的姿势,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感到身畔一阵雷厉之风拂过,紧接着传来一阵浑郁辽阔的声音:“你们都免礼吧。”
“是。”两人均心弦紧绷,极力按捺住内心紧张的心情。
烈王哈哈一笑,转而走到马车前,随意地将手放在其中一个檀木箱上,问道:“跟寡人说说,这箱子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陆安阳和玄无征二人一看一下,面色苍白,心里‘咯噔’一下,因为烈王的手不偏不倚地,正好落在了方倾依藏身的那个木箱上。方倾依在木箱里听到头上传来‘啪’的一声,也是一惊。
陆安阳定了定神色,平静说道:“回大王,不过是些金银珠宝,区区薄礼,献之有愧,实在有负大王如此期待,还望大王不要嫌弃。”言下之意便是没什么特殊的,不用亲自好奇去看。
“哈哈哈!”烈王豪爽一笑,“既是你们大王送给寡人的,便是寡人的‘贵礼’,何来嫌弃一说?”烈王边说边抚弄着那个檀木香,陆、玄二人在一旁看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烈王一个‘不小心’再给把箱子打开了,却又不能劝阻。
“报——大王,属下有要事相告。”在这紧要关头,一名小吏突然来报。
烈王转身恼怒道:“没看见我在接见贵使吗?有什么事过会再说!”
那小吏一脸为难道:“可是大王,是件大事……”
烈王想了片刻,最终招了招手,示意小吏上跟前悄悄报告。
小吏附在烈王耳畔说了几句话,只见烈王脸色大变,看了陆安阳这边一眼,随即说道:“来人,备驾!”
众人皆惊,太监们顾不上问清缘由,慌忙备驾。
烈王回到陆、玄二人面前,说道:“是在抱歉,寡人还有一些急务要处理,无法招待二位,贡品交由礼部登记,你们二人先毕礼返回吧。”
陆安阳、玄无征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倍感庆幸,幸好突然有件急事分散烈王注意力,不然他们的计划就要暴露了。
这次的朝见礼就这么草率的结束了,在礼部官员的引领下,陆安阳玄无征两人将马车迁到放置各国贡品的一个大庭院,除了蕃国的贡品,还有其他的马车静静停在那里。礼部官员们随后便从院内走了出来,玄无征正要离开,却发现陆安阳还在细细地整理着马车上的礼带,便唤了一句:“陆军师?”
“哎,马上来啦!”陆安阳应了一声,将头靠在方倾依藏身的木箱上,笑着说道,“只能陪你到这了,我要走了,小倾儿不要太想我哦!”
方倾依用拳头使劲锤了一下箱顶:“真没见过你这么厚脸皮的!”
陆安阳撇了撇嘴,有些黯然道:“我说真的,我走了以后你自己要小心,有什么事情一定要飞鸽传书通知我,我马上到你身边帮你。”
“……知道了。”
听到里面微微地回答,陆安阳方才稍稍放心,转身和玄无征一起离开王宫。
“你说王石大哥怎么会想到这么个主意呀?方俊大哥居然也同意了!”陆安阳一路上嘟嘟囔囔,像是对玄无征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玄无征问道:“怎么,难道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陆安阳摇摇头道:“也倒不是。就目前的形势来看,要想打入烈国内部,让小倾儿进宫的确是最好的办法了。”
“既然是好办法,那你还在埋怨什么?”玄无征更糊涂了。
陆安阳叹了口气:“当王大哥提出那个办法时,我想没有一个军师会否认它是一条妙计,我自然知道它能给黑雁山带来多少益处,可我还是当即反对。因为这个办法对小倾儿来说太冒险了,她那么无所顾忌,无拘无束的,我就害怕万一她……”
玄无征拍拍陆安阳的肩膀,安慰道:“你就别瞎操心了,倾依妹妹鬼灵精怪的,一般情况她还是应付得了的,再说了,宫中不还有那什么三王子嘛!有他在,担心还轮得到你?”
陆安阳撅撅嘴恨恨道:“不过是暂时把小倾儿交给他来保护罢了,他若是敢让小倾儿伤到一分一毫,我一定跟他没完!”
玄无征不由失笑道:“小军师年纪不大,这任性的性子却是有增无减啊!”
陆安阳最听不惯别人轻视他的年纪,生气地推了玄无征一把:“我说你怎么跟玄清卓似的啊,我十八岁不小了,别老‘小军师小军师’地叫我好不好?真是有其子必有其父!”
“好好好,我不叫了便是。”玄无征强忍着笑说道。
陆安阳这才罢休,安静在前面走了一阵子,突然回头问道:“你说,能够让烈王临时终止接见礼仪的,究竟是什么重要的大事?”
“谁知道呢,不过多亏了这个突发事件,不然烈王说不定还真要打开那个箱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