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的士卒度过了最后一个平静的夜晚,而在这一夜,很多人偷偷的呜咽哭泣,为了年迈的父母亲,也为了孤苦的妻儿。
但无论多数人是如何的想要留住夜的平静,终究将要过去,黎明在东方发白的刹那到来。
随着天空渐渐将黑暗扫去,姊小路联军的大营里也开始热闹起来,士兵们将粗木棍捆在一起做成的木牌,以及竹子做成的梯子放到了本阵的前面,这是攻城时候必须使用的工具。
伙夫将热腾腾的米饭做好,撒上一点盐,捏成团子,佐以一颗梅干,一人两个,这便是今日头一顿的食物。
看着白米饭捏成的团子,士兵们也开心起来。吃白米饭,在乡村是奢侈的享受,平日里都是豪族老爷和武士大人们才能吃到的食物,这是农兵们被征召后,除回家以外,唯一能令他们开心的事情,尽管吃完后可能搏杀丧命。
姊小路良纲坐在大营中,品尝着属下送来的食物,跟士兵们一样的两个饭团,旁边是一条小鱼,一碟青菜,一碗大酱汤。
良纲是飞驒名门三木家的子嗣,从小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吃饭自然不像农兵们那样狼吞虎咽,而是右手拿着筷子,左手拿着饭团,吃一口饭团,然后用筷子轻轻在鱼上面挑下一块肉来,或是夹起一根青菜。公卿家臣出身的三木家,论起优雅,是比一般大名更甚的。
很快,天已经完全亮堂了,时间也已经接近了巳时。
联军营帐里吹起了号角声,这是攻城即将开始的信号。而随着这一声号角声,月见城里也热闹起来。
金刺尧存带领的玄武队六十人,士卒一百人,和月见城守军五十人,一同进入了防守的阵位。
金刺尧存也从房间里出来了,一边整理着衣物一边叫嚷道:“准备迎敌!让姊小路的家伙们知道诹访氏兵法的厉害!”
“嚯!”应答的,是城中两百人的叫喊声。
月见城是间于原三木家和江马家领地之间的一座小城,坐落于月见山上,月见山地形颇为险要,月见城两侧依托于陡峭的山坡,只有正面和北面两个山坡比较缓。一人抬着木牌在陡峭的山坡上前进是极为困难的,绝大多数士兵是无法达到的,所以一般来说,能够进攻城池的,也就是正面和北面两个山坡,这就使得月见城的守备变得简单了许多。
而对于攻城的姊小路联军来说,这样的地形无异于加大了战斗的难度。而如今金刺尧存还将守备城池的壕沟加宽加深了许多。
终于,联军发动的攻击,第一波攻击是由作为先锋的小鹰姊小路军发动的,六百人的小鹰姊小路军,第一波上阵的足有三百人。士卒们在武士的带领下,扛着木牌,和竹梯从正门开始攻击。姊小路晴纲骑着马,在山脚下坐镇,挥舞着武刀,命令军队前进。
小鹰姊小路军三百人一路前行,并没有遇到什么抵抗,一路顺利的到达了月见城的壕沟前面,但在这里,小鹰军停了下来。
这个壕沟远比之前想象的要深,而且壕沟的坡度很奇怪,在向着城池的一面,壕沟的坡度很缓,而在另一面,面对着进攻者的一面,则是一面陡坡。
壕沟中也如同常理一样安排着一些诸如木栅、木桩之类拦阻的东西,但这些东西并没有在城池一面安排多少,而是很多的安排在了远离城池的一面。
在小鹰姊小路军的先锋大将看来,这样的安排实在奇怪。
“如此安排,岂不是我等攻城一方更加有利?难道诹访家的守将疯了吗?”一边想着,武士的嘴角露出了一丝邪笑。
“冲下去!搭起竹梯,攻上去!夺下月见城!”随着武士手中高举的武刀挥下,三百人带着滚滚烟尘重下了壕沟,连竹梯都赶不及搭起来,便径直冲向了城墙。
到此,城墙上未曾出现任何诹访军的士兵,诹访家的旗帜在山风中被吹得烈烈作响,整座城池安静得就像是一座弃用已久的空城。
而小鹰姊小路军终于摸到了月见城的墙角。
“杀!”随着个苍老声音的叫喊,城墙上突然出现了上百名士兵,手中抱着的,净是一些木桶和柴薪。
随即,这些木桶首先被扔了下来,砸在地上,里面的液体撒了一地。
接着,大量的柴薪也扔了下来,捆绑得并不紧实,砸到地上散落一地。
仅仅一两分钟时间,壕沟坡上就被铺满了柴薪。
而桶里面的,正是油!也因为油的存在,小鹰姊小路的士兵们纷纷滑倒,刚刚站起来,就又被落下的柴薪打中,甚至是被木桶砸中,纷纷往后退去。
但诹访军又岂能让这些人全身而退,随着城门上金刺尧存的一声令下,几十名士兵搭箭拉弓,弓上的,尽皆是燃烧着的火箭。
“放!”火矢如雨倾泻而下,地面的柴薪纷纷被引燃,而油又被柴薪点燃,巨大的火焰迅速蔓延开来。
身处壕沟的小鹰姊小路的士兵和武士们顿时惨叫连连,纷纷拼命向后退去,以避开眼前剧烈燃烧的柴薪。但壕沟的另一面,是很陡峭的,虽然士兵们拼命想要爬上去,但陡峭的壕沟壁却将他们一次次又滑落下去。即使火焰不时飘向月见城的城墙,但因为月见城的木质外墙上附有泥土层,而火焰也终没能烧伤城墙。
“杀!”金刺尧存的每一个命令都简洁明了,往往仅有一字而已,但目的却异常明确,也因此,所有士兵的行动也高度的统一。
无火的箭矢如雨般落下,在最多二三十米的距离上,这些弓箭拥有着巨大的杀伤力,即使是武士们的铠甲,也多被刺穿。
山下的姊小路晴纲看着山上的滚滚浓烟,听着远远传来的惨叫声,心里愤恨不已,牙齿也被咬得咯吱作响。
“信浓的王八蛋!”晴纲从牙缝中狠狠的挤出一句,接着对剩下的三百名士兵命令道:“冲上去!”
但此时冲上去并不会对战局有什么改变,不过是让小鹰姊小路剩下的士兵和武士们见证了自己同僚被射烧致死的惨状。
而晴纲眼里看着滚滚火焰、火焰燃烧中散发出的巨大的浓烟,以及火焰中拼命扑腾挣扎而逐渐被烧焦的小鹰姊小路的武士和士兵们,心头的怒火比之山脚下的时候更甚,双眼不知是被熏的还是气得,充血变得通红。
但诹访军并没有给他们站在壕沟边生气的机会,弓矢很快便射了过来,姊小路晴纲一队只好暂且退后,以避锋芒。
山下大营中,姊小路良纲看着这一切,颇为冷静,对旁边传令兵吩咐道:“让晴纲大人退下来吧。命令全军准备进攻。”
传令兵很快退出了营帐,向各营通报命令去了。而良纲嘴角这时候,才微微露出了一丝蔑笑:“蠢货!”
而等到各营准备好的时候,姊小路晴纲也终于退回了大营。
站在良纲面前的晴纲一身烟熏火燎,脸上满是烟尘,脏兮兮的,但良纲却依旧想要保持一个大将的微风,手紧握着腰间的刀柄,头昂得老高,站得笔直。
“蠢货!你们小鹰姊小路就只有这点本事吗?”良纲见到晴纲劈头便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