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眷们围着一个女人一起蜷缩在御殿的角落里。而中间的女人伸出手臂,轻轻拍着旁边围坐的女人们,嘴里不断地说着:“没事,没事。”但眼睛里却充满了焦急和茫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几乎要掉落下来。
景政认识中间的那个女人,那人正是江马辉盛的妻子,娟夫人。
看着角落的女人们,再看看刚刚冲进门的如狼似虎的兵士们,如今的情势,就如同一群恶狼突然冲进了羊圈一般,如果不有所动作,剩下的就只能留下一片破败。但这些女人多是本地益田郡和大野郡地方豪族们的家人,如今如若这些女人遭遇不测,那么诹访众同本地豪族,乃至乡土百姓,都将成为诹访众的敌人,以诹访众如今仅仅四五百人的军势,又与本地百姓豪族闹翻,那么等待景政一行的下场,恐怕远比如今的江马家更加悲惨。
“不能让如此悲剧发生,不论是为了这些女人,还是为了诹访众。”景政在心里如此下定决心。
士兵们看着女人们,眼睛几乎都绿了,这些人已经从诹访郡逃出来,大多有两三年了,就算时间短暂的,也已经半年有余,而这些时间以来,几乎每日都只能同男人为伴,对于女人的渴求,如今已经到达了一种理性的临界点,只需要一个触发点,一切悲惨就将要发生。
景政这半年多以来,接受了上百名出逃的诹访人,因为可以提供钱粮的领地狭小,就并未如同其他大名一样,将一部分领地分封给自己的家臣,而是将领地的收入全部集中,然后分配给家臣们,这样一来,家臣和士兵们虽然薪俸单薄,但所有人都有了足够的食物,士兵们和武士们的体质都有了很大提高。不过这样一来,士兵们的**也就扩大了,没有领地和薪俸的区别,淡化了高下之分,也导致景政对士兵们的控制能力减弱了,也就造成了如今的困境。
但景政并不容许悲剧发生,景政看了看女人们,又看了看家臣和士兵,伸手整理了一下衣物,站了起来。
“来人!将这些女眷,送到后院里去,任何一个人都不容许受伤。”
“啊!”士兵们如同景政预想一般,像野狗护食似的发出了惊讶的叫喊声。
“大人!如今怎么可能放过她们!这些可是敌人的女人啊!”
“对啊!如今江马家已经战败灭亡,大人就将她们这些敌人的女人交给我们处理吧!”
士兵们群情激愤,甚至开始挥舞起手中的兵刃。
景政看着眼前的场景,呼吸也不禁急促起来,胸中心跳加快,让他觉得胸口颇为憋闷。为了保持威仪,景政拼命调整着呼吸,但脸上仍旧不断渗出汗珠。
这样的场景让景政想起了自己从信浓诹访被赶走的情形,百姓们手持着各种农具,武器,喧闹着攻向领主的城池。往日的情形不断浮现在眼前,因此而导致的破败,自己被放逐,诹访被攻破,父亲被杀,似乎民乱便是自己这几年颠沛流离的源头一般。
最终,景政的眼睛也泛起了血红,双手也因为紧张而抖动起来。
“混蛋!谁敢不听主公大人的命令吗!如今谁敢乱来,我等就杀了谁!”这个声音吼得震天响,几乎让整座房子都抖动了。
景政像是夜里找到了火烛的孩子,转头望声音寻去。声音的源头正是千野政康,此刻政康手持长刀,守在女人们的前面。
回过神来的山田政成、安岛成清和井口长森等人也纷纷站到了政康旁边,手也都紧紧攥在刀柄上。
士兵们眼睛都快绿了,眼看着到嘴的肥肉,如今却不能下咽,着实让众人有些焦躁,为了寻求许可,士兵们纷纷将眼光投向了平日里颇为平和的景政。
此刻千野政康等几人已经将局势尽力的扳回了平衡,而现在能够决定局势的,只剩下景政本人的意志了,而面对自己人带来的困境,景政至今为止几乎都选择了退缩。
在这个御殿里,空气几乎都静止了,时间也如同凝固一般,所有人都摄于这种紧张的气氛,屏气凝神,等待着景政最终的决断。女人们也只能尽量压低声音,躲在角落里低声凝噎。
而此刻景政心里一片空白,汗滴不住地打在盔甲上,碎成更加微小的水花。
门外的雨越下越大,淅沥沥的雨声从窗外传来,天空中不时响彻一两声惊雷。
不知道过了多久,景政终于回过神来,紧咬着牙齿,尽力不去回想以前的事情,。
“混…混蛋!”景政以这样一个词语开头,用力捏了捏拳头,“如果如今你是益田郡和大野郡的百姓,你的女儿被敌人如此凌辱,你们会忍气吞声自认倒霉吗!”
这一句喝问,让士兵们目瞪口呆。
但景政并未停下,接着厉声说道:“如今我等已经击败了江马家的人,但我等的敌人仅仅是江马辉盛本人,如今他已经战败被俘,对于武士来说,没有比这更加耻辱的事情了!但我等的敌人,并非是飞驒国的百姓!如今若是蹂躏了这些女人,就将是整个飞驒国的敌人。难道你们还想被这里的一向一揆,赶走或是杀死吗?”
士兵们听着景政的呵斥,纷纷退了出去,并非是真的理解了不能侵犯这些女人的原因,更多地是理解了自己的君主并不同意自己这样做,而这也就够了。
这个时代的士兵们多是文盲,最大的特点,也就是容易被挑唆,但也容易退却,一旦有人退却,那么接下来,所有人都会陆续退下。
如今士兵们就是这样,在几个退却的士兵带领下,渐渐都退出了御殿。
千野政康见士兵们已经退却,便走到了旁边后院门口,恭敬的请女眷们到后院去。
女人们终于看见了生的希望,纷纷站起来,从千野政康的身旁,走到后院去了。
山田政成见状也招呼着几个士兵,赶忙过去帮助千野政康安置那些女眷们。
景政仍旧站在原地,右手还是紧紧攥着腰间武刀的刀柄。
千野政康见女眷都已经到后院去了,便走过来,对景政说道:“没事了,士兵们已经被弹压下去,暂时是没有什么危险了。”
但景政仍旧站在那里,急促的呼吸着,脸上的汗珠不断滴落下来。
“景政?”
“关门!”突然从景政嘴角挤出了两个字。
“啊?是!”政康差点没反应过来,但随即应承,赶紧走到御馆门口,吩咐士兵们把守好城里的各个门口,随后将御殿大门全部关上了。
随着最后一扇门关上,景政终于撑不住了,原本屹立在御馆主位上的身躯,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井口长森赶紧过来扶住了景政,还在殿内的几个人纷纷上前来扶住,轻轻的放在了地板上。
“一切都已经安好了吗?那些女眷没有事情吧。”
“没事,所有女眷都安然无恙。”
“城中各个隘口,都已经把守好了吗?楼台,箭塔都已经控制住了吗?”
“没问题,都控制住了。”
“那么,江马辉盛和他的家臣们,都还活着吧。”
虽然迟疑了一下,但众人还是如实回答了他:“都活着,除了几个人战死,其他人都没有危险。”
“那么,我就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了。”说完,景政放松的闭上了眼睛,众人也松了一口气。
“今夜,可真是危险哪。”政康说道。
“是啊,差一点,差一点就输了啊。”景政闭着眼睛,长长的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