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曾少汕同赵勇往城里赶。到县衙时,已是早饭过后。县衙有两名衙役把守大门。曾少汕上前拱手说道:“衙役大哥,我是本邑绅士,专门来参见新任县太爷的。请大哥通报一声。”说罢,示意赵勇给他俩各一份碎银。曾少汕说道:“小意思,请二位笑纳。”一位衙役高兴地说道:“先生稍候,我这就去通报。”不一会,那位衙役向曾少汕招呼:“请进!”曾少汕和赵勇一同来到了知县的客厅。知县似已知来意,忙起身赐坐,问道:“先生尊姓大名?”曾少汕起身答道:“鄙人姓曾名少汕。”他指着赵勇说道:“这位是我管家,赵勇先生。”县太爷向衙役打招呼:“给客人沏两杯茶来。”内室的人答道:“好,老爷,茶就来了。”接着一位年轻人端出三杯茶来,毕恭毕敬地放在茶几上,并说道:“请用茶!”旋即就离开了。县太爷问道:“曾先生到来,是有什么要事找本县吧!”曾少汕谦逊地说道:“县太爷不必客气,称我曾少汕便是。”他稍停顿了一下说道:“今天,我是专门来拜访县太爷的。”他示意赵勇,赵勇便把两个银元宝送到县太爷跟前的茶几上,说道:“请县太爷笑纳。这是我家少爷专门为您老人家准备的!”县太爷慌忙说道:“曾先生,这,我实在领受不起,我两个初次见面,无功不受禄嘛,这哪能成?”曾少汕笑着说道:“一回生、二回熟。您老初来乍到,我们应尽地主之谊。请县太爷不必客气。”县太爷说:“那好,那好,我们就交个朋友,恭敬不如从命喽!”顺手将元宝放进了抽屉里。接着说道:“曾先生,你有么子话,只管说,只要我在这个地方待着,我们就是好朋友。有机会我还要登门拜访哩!”曾少汕说道:“大人能光临寒舍,鄙人不胜荣幸!”曾少汕看到谈得很投机、很融洽,便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把孙惜贤受迫害的经过向知县和盘端出了。县太爷脸上也露出了愤愤不平之色,略为想了想说道:“曾先生,你先别着急,既然是这种情况,容我想个万全之策、两全其美的办法,把这件事处理好。明天开堂审判,当场释放孙惜贤。你看么样?”曾少汕没有想到如此顺利,真是喜出望外,连声感激地说道:“人称新任县太爷是位执法如山、清正廉明、爱民如子的好官。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让曾某深受裨益。”县太爷说道:“应该的,应该的,办事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去卖红苕。这是我的职责所在!”曾少汕和赵勇起身告别,再三道谢。县太爷亲自送他俩出了衙门。
第二天,县衙门戒备森严,大堂上两排手执仪仗的校役分列两旁,“执法如山”的金字黑匾高悬在大堂的墙上,书有“肃穆”二字的大幅座牌,竖立在大堂案桌之两旁。县太爷身着官服,威严地坐在审案台上,师爷站在一旁。县老爷拿起惊堂木往案桌上一拍,大声叱道:“把原告和被告人犯带上堂来!”原告方有谌二毬及其亲属谌锷琅、歹心独;被告方人犯孙惜贤及其好友赵勇、孙大虎出庭。县太爷问道:“原告谌二毬,你何事状告孙惜贤,从实讲来。”谌二毬说道:“该犯私闯民宅,谋财害命。于本月十三日晚,持三节棍,砸烂我新房家具,并行凶打死正在同我鱼水之欢的新娘子丁大梅。本人句句属实,众人所见,证据确凿。请青天大老爷明察。”县太爷问道:“你告他谋财,他谋你什么财?”谌锷琅从旁插道:“因为我们家丁及时赶到,所以贼子阴谋未能得逞。”县太爷又问谌二毬:“是这样吗?”“是这样的。这位是家父。”谌二毬指着谌锷琅说。县太爷说道:“如此说来,‘谋财’之罪不能成立。”接着他转问被告:“原告告你打死丁大梅,你有何话说?”孙惜贤答道:“大人,这是天大的冤枉。我与丁大梅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心心相印,且已定于本月十五日圆房,我怎么会害死她呢?”县太爷急切地说道:“说得对。往下说!”孙惜贤接着说道:“那晚,谌家趁我村青壮年都到县城玩灯,派一家丁到大梅家,扯谎说我打群架,负了重伤,骗大梅去看望我。等大梅离家不到两里地,就被他家七八个家丁强行绑上了花轿。
我回家得知此事,立即赶到谌家,进入洞房时,只见丁大梅赤裸裸地躺在床上,这个畜生正在穿衣着裤。我使劲喊大梅,叫不醒。我撇开谌二毬,替大梅穿好衣服,抱起大梅,只见她面色青紫,没有鼻息,人已经去世了。”知县放声地说道:“够了,足以证明,丁大梅的死,与孙惜贤无关。试问:世间哪有亲手害死自己嬖爱的心上人的?没有!”孙惜贤道:“我到谌家时,丁大梅已死,明明是谌家害死的。请大人明察,为死者申冤。”知县大人又连忙说道:“孙惜贤,此话也不对。你进去时,谌二毬正在同丁大梅做那种事吗?”孙惜贤答道:“是的。已经结束了,他正在系裤子。”知县大人说道:“这就对了。请问:你见过哪位皇上亲手害死过他刚刚宠幸过的爱妃吗?”顿了一下,说:“你答不出来,那就证明没有,绝对没有!但是,丁大梅实实在在是死了,而且死在他俩新房的床上。因此,丁大梅的死因,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她自己死的。”他瞟了众人一眼,继续说道:“你们不明白吧,请听我说:第一,可能是过度兴奋,高兴而死。诸位,还忘记没有,大喜伤心,范进中举这个家喻户晓的故事,范进接到了中了举人的官府文凭,高兴得蹦了起来,哈哈大笑不止,突然倒地死了。人常说:‘高兴死了’,这进一步证明过度兴奋是完全可以使人致死的。而另外一个死亡原因,就是过度气愤,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大家看过我国四大名著之一《三国演义》吗?大魏曹睿皇帝的臣子王司徒王朗,就是在魏、蜀两军对阵时,被蜀国大丞相诸葛孔明当众一顿泼头盖脸的大骂而气死的。丁大梅的死亡,此两种情况,必居其一。其一,丁大梅可能对谌二毬早就一见钟情,出自内心的喜爱,今个儿如愿以偿,鸳鸯对配,喜出望外。新婚燕尔,发硎初成,过度兴奋而致死;其二,丁大梅一心只想嫁给孙惜贤,今个儿被谌二毬凭霸道,强行抢来成亲,她又特别讨厌谌二毬这个不人不鬼的家伙,而今又被他玷污了,再也无脸见心上人孙惜贤了,因此气愤而亡。”他停顿了一下,观察下面对他这番话的反响,接着说道:“这两种死亡,无论属于哪一种,都是属于自杀,与他人无关。所以孙、谌两家双方无罪。”他又停顿了一下,根据此案的实际情况,孙惜贤“谋财”“害命”两罪均不成立,纯属误告。我宣布:“孙惜贤无罪,当场释放。”在场的听众中引起了一番议论。知县又一次拍了一下惊堂木,继续说道:“另外,谌二毬,丁大梅既然是你的媳妇,又死在你家里,她的安葬费,应全由你负担。花多少,就出多少。一定要把丧事办得热热闹闹的,以安慰其父母亲人。”又对孙惜贤道:“孙惜贤,你既然与丁大梅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她的丧事由你一手操办,所花银两全由谌家支付。”谌锷琅说道:“县官大人,我已给丁家十个铜板,不够再给。”县太爷道:“那好。不够再拿。”谌锷琅连声应道:“遵命!遵命!”接着,县太爷宣布:“审案到此结束,退堂!”
孙惜贤仅仅关押了一天多时间,谌锷琅还来不及做手脚,加之曾少汕动作快,还未对他动刑。所以,除了丁大梅突遭迫害,十分悲痛外,他肉体却未遭受任何伤害。在回家的路上,赵勇、孙大虎向他讲述了他老娘为他的事找到曾少爷,是曾少爷花钱买通了县太爷才得到释放的。孙惜贤感叹地说:“不是遇到曾少汕这样的好人,我这次肯定大劫难逃,也要被谌锷琅害死。此生此世,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誓报此仇。”又说道:“我想请你二位帮忙,一同去把丁大梅送上山。”赵勇说道:“这还用哇,曾少爷同快乐仙、谌振兴、道士神跳在我们出发前就去丁家屋堂处理大梅的后事去了。”孙惜贤激动得热泪盈眶,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这个人吃人的黑社会,何日是尽头啊!”孙大虎愤愤地说。赵勇说:“我们只有铁了心同曾少爷一起干,推翻这个无能的腐败政府,赶走侵略中国的外国强盗,国家才有望复兴,民众才有可能过上好日子。”孙大虎说:“曾少爷说,孙中山在中国建立了同盟会,他们要在中国实现三民主义,平均地权、节制资本,建立民主共和的国家。我看这条路,在中国一定走得通。比满清政府不知好到哪里去了。曾少爷就是同盟会的人,他的所作所为就是跟着孙中山指引的路走的。同盟会都是这样的好人,他们站在劳苦大众这一边。我看跟着他干,不会错,就是死了也值得。”孙惜贤说道:“我们是要组织领着干,光靠个人单打鼓独划船,单枪匹马,光凭点力气、靠点拳脚,还是要遭人欺负。只有有了一个庞大的组织,有了一股大势力,真刀真枪地与谌锷琅这号人斗,才能斗得赢。我们向曾少爷要求参入同盟会吧!”三人想到一块了,蓦然间,心里热乎乎的,好像找到方向,有了主心骨,眼睛刹然变得亮堂了,脚底下更有劲,步伐加快了许多,不到太阳下山,就到达了丁家屋堂。
丁大梅已经入棺。曾少汕、谌振兴、快乐仙、道士神跳等人正在摆设灵堂,接待来宾。孙惜贤见到这种情景,禁不住热泪夺眶而出,扑通一下,双膝跪在曾少汕面前,说道:“曾少爷是我的救命大恩人,请接受我一拜。”便磕头拜谢。曾少汕慌忙将他扶起说道:“惜贤老弟,你这就见外了,我们像亲兄弟一样,你出了事,我岂有不出力的道理!快别这样了。”曾少汕又说道:“你妈身体状况不好,你被抓走后,她老人家愁肠寸断、担心死了,快回去看看吧!”孙惜贤说道:“老母与大梅的感情特别深,听到大梅遇害,一下子就昏过去了。加之我被抓,对她老人家打击太大,这次恐怕是在劫难逃。”他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了。曾少汕说道:“这里的事,有丁大伯和我们来料理,你先回去看看妈妈。你回来了,她老人家心情可能会好一些。”于是,孙惜贤告别了曾少汕、丁大伯他们,说道:“我回去看看就来。”
曾少汕将丁大梅的丧事安排妥当后,安慰丁大伯说:“大梅人已经走了,您老人家再着急,她也活不回来。凡事都要想宽一点、想开一点。谌锷琅无恶不作,总有一天是要遭报应的。您老人家要好好活着,看看这伙横行霸道的东西将应得的下场。”丁大伯拭干眼泪,说道:“曾少爷,全亏您把惜贤救出来了,我们这两家人才有了一线希望。这个世道,浮云蔽日,我们穷人哪能斗得过谌锷琅这号人。我一定要强活着,这个天要是变了,他一定不得好死,恶人会有恶报的。”曾少汕说:“您老人家看得远、想得开,这我就放心了。我得先走一步,赵勇他们留在这里,有么子困难,就给赵勇他们哇。”丁大伯感动得豆大的泪珠往下滴,嘴唇不断地蠕动着,再也说不出声来。只是挥挥手,点点头,示意告别。
曾少汕天黑才回到曾家大院。曾老太太和清秀还在炉边烤火等他。曾少汕进门问道:“妈,你们怎么还冇困亨?”清秀说道:“你冇回来,我们能困得托(困得托?:即睡得着?土语。)?”曾少汕说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有么子好担心的。”曾老太太问道:“事办得怎么?惜贤放了吗?”曾少汕说道:“惜贤总算放了,大梅也已入木,晚上坐个夜,天光(天光,即明天。土语。)上午入土。”曾老太太问道:“丁大伯两位老年人非常悲伤吧?”曾少汕说道:“人死又不能复生,哑巴吃黄连,苦水只好往肚子里吞,还能有么子办法。”曾老太太说道:“能把惜贤救出来,就算是万幸了。事情能成这个份上,就算不错。好,我要去困了。”吴清秀忙起身扶曾老太太回卧室歇息。
第三天,赵勇、孙大虎回来了。曾少汕笑着问道:“么事耽搁了,今朝才回来?”赵勇说道:“惜贤的妈去世了,我们帮忙把她老人家送上了山。”曾少汕说道:“她老人家硬是活活给迫死,是谌家的又一条血债。”孙大虎说道:“丁大伯提出要孙惜贤入赘,做上门女婿,把丁小梅嫁给他。”曾少汕说道:“那是件好事,惜贤过去了可以照顾大梅的家人,两位老人和妹妹都有了依靠,她可以放心地走了。”接着赵勇说道:“曾少爷,我们有件事,要跟您哇。”曾少汕感到诧异,问道:“么子事,这么认真?”大虎争先说道:“那天我俩接惜贤哥,在路上商量好了,我们三个要求加入同盟会,跟着曾少爷一起干。”赵勇说道:“我们决心跟着曾少爷出生入死,干一辈子,干到底,直至曾少爷说的革命成功。”曾少汕高兴地说道:“那好啊,谌振兴也有这个要求。其实,我早就把你们当作同盟会的人了。以后,我们就是‘同志’,也就是志同道合的革命者。我们要同生死、共患难。为了祖国的复兴、为了推翻腐败的满清政府、为了赶走帝国主义侵略者、为了劳苦大众过上幸福生活,我们要不怕流血、不怕牺牲。”赵勇、孙大虎同声答道:“曾少爷,我们一定做得到。同心协力,革命到底!”三人不约而同地三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曾少汕激动地说道:“以后,要以我们的行为,来影响、带动周边的人,包括自己的亲人在内,让他们都能懂得孙中山先生提出的建国纲领三民主义,并能为之奋斗终生。这样才能不断地发展、壮大我们的革命力量,革命成功才会早日到来。要牢记,团结就是力量这句话。”赵勇、孙大虎顿时表现出了平生从未有过的兴奋和自豪。正是:
举步皆钩棘,
下土锁玄云。
民众无天日,
混沌何日清?
壮士同聚首,
志在日月新。
明知山有虎,
偏向虎山行。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