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复三镇后,清朝廷组织反扑。时为清军将领的冯国璋,立功心切,竟丧心病狂地下令纵火,烧得汉口最繁华的街市遂成火海。曾少川和他的几个同伙在抵抗清军的纵火与抢劫中惨遭杀害了。曾氏一条街和新建的绸布大厦,也被洗劫一空,尔后被大火化为灰烬。黄兴率领革命党人殊死抵抗,在坚持汉口、汉阳战斗的日日夜夜,全国有十多个省举起了义旗,宣布独立。辛亥武装起义,大大地动摇了清王朝的统治根基。
斯时,湖北省二中的学生,在金元潮的组织与领导下,率众援助起义队伍,为他们做饭、送饭、送水和运送弹药、搬运抢救伤员,有的甚至拿起伤员用过的枪支去参与战斗。十月十七日,王占元率第一军南下,抵滠口附近与革命军民作战,二十三日王占元又率第三协步兵进攻造纸厂,又以步兵两标迂回至造纸厂附近,革命军奋力迎击,军民在刘家庙江岸车站一线挖战壕,打退清军进攻。十月二十六日清海军开炮掩护陆军过三道桥,占领造纸厂和刘家庙。革命军在大智门反攻,枪林弹雨中节节猛进,夺回刘家庙。武昌形势仍然危急,当日晚,金元潮带领百余学生军,保护官钱局。他们在官钱局门前挖了两道一米多宽、近两米深、一两丈长的沟壕。准备了几桶洋油,人人手执竹箭,箭杆前方缠上布片、棉花或纸团,蘸上洋油,点着后对准敌人射击。学生军隐身于矮墙下,一连射退了来犯之敌三四次进攻。这下把敌人惹火了,一下子总驱来了二三十人,想强攻硬破。此时,金元潮下令将桶内的洋油倒进沟壕。天黑,看不清,前面的敌人一个个掉进深沟里,叫天喊娘,爬又爬不起来。金元潮喊声:“点火!”刹那间沟壕里,顿发熊熊烈火。掉下去的清军被烧得焦头烂额,面目全非。只听得一片呼救声。这个时候,烈焰滚滚,谁敢靠拢壕沟半步?只好让他们活活烧死。又是一阵强劲的火箭,来势凶猛,犹如火烧赤壁。后面的清兵,来自北方,新来乍到,对武汉地形两眼一抹黑,更是胆战心惊,连长一挥手,一个个夹着尾巴逃窜了。金元潮学生军取得了这次保护官钱局战斗的彻底胜利。旋即金元潮又抽出人力支援前线革命军的战斗。此后,冯国璋、王占元、李纯等军阀合军围剿革命军,尤以财迷王占元纵兵抢劫、烧杀,给武汉群众带来巨大的灾难。由于革命军势单力薄,后继无援,陷入了跋前扈后的困境,革命军在黄兴等人的带领下,不得不于十一月二十七日撤出武汉,奔赴上海。
后来,历史把这次革命称为“辛亥革命”。辛亥革命的结果,导致了满清封建王朝的彻底垮台和促成了一九一一年中华民国的建立,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历史功绩。有诗为据:
咬定青山不放松,
立根原在民众中。
帝王军阀外国佬,
铁拳之下扫威风。
百年雪耻扬眉剑,
千载旧制破封禅。
天崩地裂根基乱,
辛亥革命史空前。
周平是曾少川店铺伙计周泰的亲弟弟。幼年时,父母双双去世,家贫如洗,兄弟俩相依为命。后来,周泰被曾少川招为雇员,他忠实可靠,又勤奋好学,深获曾少川的喜爱,决定送他上夜校,并供其弟弟上学。从而,他们结成了异姓叔侄亲情。上次周泰病了几天,不愿意缺勤,病假期间让在家的弟弟来店里顶了几天,正好给周平认识了曾少汕。曾少川按照弟弟的吩咐,在生意撤除时,给员工发放安家津贴,但员工们都推让不要。曾少川苦口婆心地说道:“这是东家的意见。他的脾气,兄弟们是知道的,你们不受,我就没法子交差。另外,你们回家,两手空空,生活无着落,又兵荒马乱的,拿么子去养家糊口、孝敬父母?所以,无论如何这点钱你们得拿起,这也是老板应尽的一份责任。”有的员工说:“曾老板破产是为了国家为了民众,为了振兴中华,将钱全部献给了革命军。我们这样平白无故地拿一坨钱,问心有愧。”曾少川说道:“那些由头就不要再扯了。现在就只一个说法,你们快把钱拿起。不然,老板心里难受,会坐立不安的。再说回去也不能饿着肚皮去找生路啊!”大家拗不过,最后只得收下了。路途远的员工,多数离开了。三四个家在武汉附近的,自愿留下来帮曾掌管做伴一同送款过武昌,当他们回来时,已是掌灯时分。曾少川道:“这晚回去,两军相持,经常放冷枪,路上不安全,今晚还在这里聚个晚上,明天一早我们就各打道回府。今天大家忙了大半天,又是担惊受怕的,现在我亲自动手,好好地为你们做一顿饭,显显我的手艺,保你们酒醉饭饱,怎么样?”大伙非常高兴,一致同意。有一位工人说道:“今晚我们四门不出,想不会挨枪子子。”另一位工人说道:“老弟,莫想那么多,这个混乱的世界,说不准,活一天算一天,活一个时辰算一个时辰。”说罢,大伙都忙着帮忙做饭去了。
周平年龄最小,但他心灵手巧,这个晚宴实际上是由他掌勺。不多久,香喷喷的红烧鲤鱼、大块大块的红烧肉、清炖老母鸡汤、油炸荷包蛋、青椒炒瘦肉丝、外加一小碟榨菜。周泰在隔壁杂货店买来了一瓶曹公喜爱的杜康。四人正在情深意浓地饮酒,话别今后的去向与安排。突然闯进来六七个持枪带刀全副武装的清兵,凶神恶煞地用枪比着他们,其中一个高瘦个子带着北方口音喝道:“你们绸布大厦,怎么连一匹布都看不到?搞的什么鬼?”曾少川站起来答道:“老板已经破产,所有货物全部转让出去了,房子也卖了。我们吃了这顿饭,就散伙,各自回家。”那兵吹胡子瞪眼睛地说道:“好狡猾的家伙,知道老子们要来,把东西都转移光了。”紧接着在曾少川脸上,啪、啪、啪,重重打了三个耳光。曾少川见来势不妙,向小周使了个眼色,说道:“到后面去看看,看还有酒没有,找几瓶来,让兄弟们喝个痛快!”后面厨房里并没有酒,小周是知道的,是叔叔示意要他逃走。脑子灵活的周平,趁那些饿狼盯着桌上的菜肴,他乘隙到厨房摸了把长柄铲刀,悄悄地登上了楼,趴在楼门口,全神贯注地盯着楼下厅内的动静。曾少川说道:“请兄弟们用餐。”扭头对周泰道:“再去给兄弟们加几个菜。”示意他溜走。一句话未完,那高个子士兵就一刺刀杀了过来,刀尖直指曾少川身边的周泰。曾少川见来势凶猛,急忙把周泰往后一撇,他的胸口正挡住了周泰,而他自己却挨了这一刀,不偏不倚地插进了他的胸膛,霎时鲜血像泉水般外涌。周泰赶紧抱住了曾少川,用背脊对着敌人,想保护曾少川。这个恶魔杀人不眨眼,猛力向周泰背部连插两刀。顿时,曾少川与周泰双双怀恨离开了人世。旁边两位员工愤怒地抡起板凳和椅子同这伙强盗搏斗,打翻了两个士兵。高瘦个子急忙掏出手枪,砰砰两枪,两位员工倒在血泊里。当时周平气得发抖,怒不可遏,身子一动,楼板发出了咯咯的响声。一位矮个子士兵对那高瘦子说道:“连长,楼上有动静,肯定有人!”那高瘦个子连长,手一挥,说道:“上去把他抓下来!”随即两三个士兵就往楼上爬,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有点胆怯,胡乱地朝楼门口开了两枪,见没有反响,就继续往上爬。当他正要爬上楼时,周平用尽全身气力猛地将铲刀不顾一切地砍将下去。只听得爬在楼梯上的士兵一个个像倒柴似的滚了下去,“哎哟!”“哎哟!”地叫了起来。矮子士兵爬起一看,高声喊道:“连长!斜眼六被砍死了,脑壳劈成了两半,脑浆喷了一地,全身是血。”高瘦连长无动于衷地说道:“兄弟们,别管他,先去喝酒、吃肉,把肚子撑饱了再烧屋,看他往哪里跑,我谅他也逃不过佛爷的手板心!******,活得不耐烦了,找死!”他转过身命令道:“熊班长,到隔壁叫张排长搬两罐子酒过来,看还有没有别的好吃的东西。”不一会,三四个人搬来了二箱啤酒、一箱水果、一箱点心。那个叫张排长的说道:“那边进行得也很顺利,店铺里几个人,也都给杀死了,满地都是血,腥气大的很!”高瘦连长哈哈大笑道:“还是冯国璋将军做事英明、果断!烧杀掳掠,干起来多痛快!”矮胖子士兵说道:“冯统帅还抵不上他的搭档王占元将军。他所到之处真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洗劫一空,江城变大海,那才叫惊心动魄,真正过瘾!”高瘦连长瞪起眼睛说道:“我们也不熊,大家吃饱喝足后执行命令,纵火焚城!”这时,周平知道哥哥、叔叔他们四人已死,无望,敌人又要放火烧毁房屋,于是,他强忍眼泪,怀着悲愤填膺的心情,打开后墙上的窗户,顺着靠在窗边的下水道铁管子,往下爬,悄悄地离开了曾氏绸布大厦,才躲过了这一劫难,死里逃生。
直到战争结束后近一个月,武汉三镇才慢慢恢复了平静。但是,清军将领对江城人民带来的创伤与悲哀却久久地难以抚平。他们擢发难数的滔天罪行,深深地埋藏在江城人民的心灵深处,它已成为一座跃跃欲发能量无穷的巨大火山。它的爆发,必将成为清廷及其走狗葬身的炽热熔炉!
周平怀着沉重的心情,带着几位邻里乡亲和家兄的好友,来到了曾氏绸布行的遗址。这片昔日繁华的闹市,而今变成了一片废墟、瓦砾,一时难以找到曾氏绸布大厦,尤其是餐厅的确切位置。他认真琢磨了一下方位,按照一些现存的参照物,他们几位着手一锄一锄地仔仔细细地扒开瓦砾、泥土和被跌碎的砖块。越往下越小心,看到了可疑的形迹,用手轻轻地扒开。渐渐地他们发现了烧焦了的人骨。他们干脆小心翼翼地用手扒着,捡去杂乱的废物。就这样,约莫两三个小时,总算将这几个人的残骸找出了。但因火势猛、时间长,加上屋房倒塌的压砸已成焦炭似的骨骼,均已残缺不全,也无从辨别谁是谁了。他们只好一堆焦骨盛一个木盒,并估计着当时死者所在的位置,基本上认定谁是谁了。
尔后,周平同邻里乡亲将他哥和另外二位独身员工,安葬在周家的坟山上。曾少川叔叔的遗骸,周平决心无论如何也得将他设法运回老家安葬,才对得起曾掌管对他的无私培养和对大哥的无微不至的照顾。夜里,周平一阖上眼,死者的形象老是在他面前晃动,想起他们死的惨状,心潮澎湃,泪如泉涌,通夜无法入眠。哥哥突然同他分手,孤独无援的境地,窘得他喘不过气来,巴不得随哥而去。但一想到他家就剩下他这一根独苗,他不得不艰难地挣扎着活下去!
天已大亮了,他突然想起一件急事,曾掌管没了,我应该给他在日本的弟弟、姐姐捎封信去,才对得起曾老板他们。于是,他寻找他的笔记本子,翻阅他曾经帮哥给在日本的曾老板大姐发货的通讯地址,拔腿就往邮局跑,给曾少汕在日本的姐姐曾少琼发了封关于曾氏一段街和绸布大厦被清军烧毁及曾少川被清军惨遭杀害等情况的电报。电报发出后,周平如释重负,缓慢地朝家里走去。
曾少汕与肖沧海趁周日到姐姐家问候,进门却见姐姐满脸泪痕。姐夫手里正拿着一封电报。曾少汕已经猜到了家里一定发生了重大变故。他焦急地从姐夫手里接过电报,肖沧海也迅速地靠拢,看到了电报的内容。曾少汕镇定地说道:“我早就预料江城要变成战场,想不到事情发生得这么快,而且灾难会降临到大哥的头上。这次暴行完全是军阀冯国璋和王占元两人一手炮制的,他们为升官发财,死心塌地跟着朝廷,对革命军和武汉人民进行了惨绝人寰的大镇压、大血洗、大抢劫、大纵火,犯下了滔天罪行。”他停了一下,又说道:“哥在出事前,给我发了封信,说武汉货物和房产全部脱手,资金全部到位,并且冒着枪林弹雨,亲手将巨款送到了革命军头领谭人凤手里,他应诺即将转交黄兴。黄兴是孙中山先生委派专门为革命担当筹款任务的。哥十月二十七日下午完成给革命军捐款任务,晚上回到绸布大厦被害的。信上的时间与电报时间相吻合。电报是店铺职工周泰的弟弟周平发来的。周泰、周平同哥的关系非一般,哥对周泰照顾十分周到,哥用工资将周平从一字不识的文盲,培养成了大学生。在这次劫难中,周平的哥哥周泰也遇难了。”曾少琼边哭边说道:“少川弟,从来没有半点私心,光是为别人着想,忙忙碌碌一辈子,一天好日子也没有过,这样的好人却偏偏得不到好报,却被坏人残酷地杀害了。”肖沧海劝说道:“大姐不要过于悲伤,人死不能复生,您千万不要急坏自己的身子。”曾少汕愤怒地说道:“都是满清腐败朝廷作的孽,内有豺狼当道,外有列强入侵。而且内外勾结,狼狈为奸,残酷地盘剥与镇压中国老百姓。像少川哥这样的好人,不知被杀害了多少。满清不灭亡,侵略者不赶出国土,那就永远国无宁日、民不堪命!”肖沧海接着说道:“冯国璋、王占元出于政治需要,才如此穷凶极恶。只有彻底打垮清廷,才能荡涤腐浊!”曾少汕安慰姐姐道:“姐姐,你要节哀。此仇一定得报,中国也一定会走向光明。少川兄的鲜血,是不会白流的!”东仓一郎也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再着急也没有用。报仇雪恨,还有弟弟和全国民众。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要想开些,多活几年,看看这个朝廷、这些恶人是个什么下场!”曾少汕说道:“中国两千多年前,史学家司马迁有一句名言,死有两种,一种重于泰山,一种轻于鸿毛。少川哥是中国同盟会成员,哥是为了推翻帝制、赶走列强、振兴中华、实现三民主义而死的。他是为中国革命、为中国民众而死,他死得光荣、死得伟大!要革命,总会有牺牲。中国革命至少几年,至多几十年,要一代或几代人的奋斗,才能实现。今天是哥哥,明天可能就轮到我们。只有牺牲,才能换来中国革命的胜利与成功。不怕牺牲,是一个革命者应有的崇高精神,是难能可贵的。”经过几个亲人的耐心劝导,姐姐的心情好了许多。儿子东仓雄狮非常懂事,立马给妈妈端来了一杯热茶,并说道:“妈妈,我长大了,一定回去给大舅舅报仇!”妈妈爱抚地摸了一下孩子的头,说道:“乖孩子,你有这个心,大舅在天之灵是会含笑九泉的。”这天,曾少汕、肖沧海在姐姐家呆了许久,直到晚十点钟才返回学校。
夜阑人静,万籁无声。曾少汕在铺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牵肠挂肚的往事,一幕一幕地涌上心头。曾少汕十二岁那年,是个绝无仅有,史无前例的严寒冬天。大雪纷飞,一个夜晚,瓦上的积雪将近尺把厚。屋檐上的凌冰吊得足有两尺多长。大清早曾少汕兴致勃勃地找哥哥少川一同上山打野物。这时的曾少川也不过十四五岁。懂事早,干什么都像个大人,十分疼爱弟弟。他满口答应了弟弟的要求,笑着说道:“好哇,不过下大雪,天冷路滑,没有在家里舒服啊!”曾少汕笑着答道:“冷,我不怕。跌倒了,自己爬起来。我就是想看看这大雪天,野物是怎样过日子的、打猎是么样的滋味!”曾少川笑着说道:“打猎,也有风险,万一碰到了猛兽如老虎什么的,你怕不怕?”曾少汕认真地说道:“怕什么?万一有老虎,我们就往树上爬。手里还有枪哩,枪又不是吃素的!”曾少川说道:“老虎这一带多年都不见踪影了。但上山打猎,人要机动灵活,眼观六面,耳听八方,这样才可能有所收获。”曾少汕说道:“还要沉着、冷静,不然会把野物吓跑!”曾少川高兴地说道:“对,还是弟弟聪明。”
早饭后,兄弟俩扛着土枪、挽上火药袋和枪子子,一人戴了个不太大的斗笠,曾少汕还背了个小布袋子,内面装了些小吃和手纸什么的,两人兴高采烈地往白羊山上爬。因为积雪,曾少川在前面一边走一边用根木棍探路,嘴里一边唠叨着:“弟弟,跟着哥的脚印走。”“走慢一点,不要慌。”曾少汕答道:“哥,不碍事,你只管放心往前走!”他们到了山腰,特别是人家挖过苕、种有麦子或蔬菜的地里,脚步放得更慢更轻。静静地全神贯注地察视着、倾听着田间地角有没有动静和能不能发现动物的脚印。说话也总是捏着嗓子,滴点声音(滴点声音,即很小的声音,土语。)讲,生怕野物发现了他们,乘机逃走了。兄弟俩身子隐藏在大柏树背后,一动也不动,密切地监视着四周。突然,一只灰色的小野兔,一颠一颠的从灌木林往那块萝卜地里跑。曾少汕指指小灰兔,曾少川点了点头,准备瞄准,曾少汕悄悄地说道:“哥,不用枪,抓活的。”曾少川说道:“好!”两人从兔子的屁股后面包抄过去,雪深,兔子行动十分困难,兄弟俩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它生擒了。曾少川说道:“弟弟,找根结实点的藤子,将它的四只脚绑起好提起。”不一会曾少汕找了几根青郁郁的广藤将兔脚捆得结结实实的。提起来试了试,说道:“哥哥,我猜这只兔子足有上十斤。”曾少川说道:“那么肥,个头也不小,应该有。”接着指向东边那片挖过苕的空地,说道:“我们到那边再去碰碰运气。”他俩靠着岩坎,慢慢地悄悄地猫着腰摸了过去,伏在坎下,静静地等待着。过了大半个时辰,远远地走来了一群麂子,一个个东张西望,小心翼翼地向那块已经挖了苕的地里走去。少汕拉了下哥的衣角,曾少川悄声说道:“看到了,让它们靠近一点。”渐渐地拢来了,曾少川平心静气地对准目标放了一枪,站在左侧那只最大的麂子应声倒下了。其余的大大小小的麂子飞也似的逃窜了。曾少汕急忙跑过去看,有的子弹正好从麂子的左胸贯穿右胸,怪不得一下子就断了气。这个麻灰色麂子足足有三十多斤重!曾少汕花了多大的气力才把它拖到坎下来。哥正在擦枪、装药、灌子子。曾少川微笑着说道:“弟弟,今天出门大吉,收获不小。你的运气真好,旗开得胜。”曾少汕笑眯眯地说道:“是哥的枪法好,一打就准。”曾少川答道:“没有野物,我枪法再好,也是白搭。”曾少汕说道:“一是大雪帮了我们的忙,二是路走对了,恰好碰上它们呗。”曾少川说道:“说到底还是你的功劳,你不提出今天要来打猎,哪里会有这回好事?!”兄弟俩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来。曾少川找来了广藤和一根长长的杂木棍子,牢牢地将麂子、兔子拴在一起,用棍子抬着,曾少汕在前,曾少川在后,让重量全压在哥哥的肩上,慢慢地往回走。走了一段下坡路,曾少汕一眼就望见悬岩上冲破厚厚积雪露出红得似火的一树密密麻麻的蜡梅花,简直看呆了,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曾少川催促道:“怎么啦?走不动了?”曾少汕指着那株蜡梅说道:“哥,你看那蜡梅多鲜艳、多漂亮啊!”曾少川道:“你想要?”曾少汕道:“太高了,太悬了,够不着!”曾少川道:“放下来,歇一下,哥给你去挖。”他俩放下了压在肩上的野物,曾少川将那株红梅花揣摸了片刻,拿起猎枪筑药的铁钎就往岩上爬。曾少汕急忙说道:“我不要,不要爬了,太危险,怕跌跤子。”曾少川道:“不打紧。”还是一个劲地往上爬。很快就到了那株蜡梅的位置。他用铁钎一下一下地松解蔸蔸上的土,用手慢慢将松土扒开,这样不断地掏,大约半个时辰,这棵不太大的蜡梅,其根部全部暴露了。然后,曾少川用力向下抠,想连土把树根带起来,费了多大的力,额头上都沁出了汗珠子,终于如愿以偿了。由于猛一抬头,两眼发黑,浑身发颤,脚下一虚,连人带花一齐从岩上滚了下来。但他的手紧紧地将花护住,人的膝盖、肘部都擦去了皮,可花却丝毫无损。曾少汕忙上前扶起哥哥,关切地问道:“没有伤到骨头吧!”曾少川笑着答道:“就是擦了点皮,冇得事。”说罢,曾少川脱下了外面的罩衣,将花的根连土妥善地包好,说道:“拿回去,栽在花钵里,每年冬季就可看到它鲜花盛开。”边说边笑,若无其事。曾少川笑着又道:“弟弟,你拿花,我把野物扛起。”曾少汕道:“那么重,一个人得行?”曾少川道:“再来一只麂子,我也扛得起,走吧!”
这天,刚到中午,兄弟俩就回到了家。打猎这么大个收获,全家都是喜出望外。曾少汕可不顾这些,急急忙忙找来个花钵,高声喊道:“哥,快过来,帮个忙。”曾少川赶忙过去,认认真真地帮助少汕弟将花栽好。因为花的根须多,又带有原来的泥巴,栽上后一点也没有怏,仍然鲜艳无比,馥香扑鼻,惹人喜爱。每年过年前后,鲜花怒放。曾老太太将它摆在大堂神案上,拜祭祖宗,成了曾家一道特色风光。
曾少川对曾少汕的关爱真是无微不至,儿时,经常背着弟弟到处玩,看戏打马肩,一扛就个把时辰。不管么子好吃的东西,都是让着留给弟弟吃。长大以后,更是相辅而行,志同道合,默默无闻地支持着弟弟闹革命。到了武汉,一住就是十来年,一次家也没有回过,更谈不上回家过团圆年。
曾少汕想着想着,泪如涌泉。觉得自己有愧于兄长,有愧于兄长的全家。他霍地起床,点亮了煤油灯,潸然命笔,以悼念亡兄曾少川。
哭亡兄
望断穷苍哭亡灵,江城一别遗恨深。
世间万物何为贵?独有“同志”胜万金。
同舟共济堪兴国,一片冰心献共和。
壮士扬鞭径自去,应知曙光已临头。
一九一年十二月二十六日
于东瀛
同室的肖沧海,同样辗转反侧,无法入眠。见曾少汕燃灯执笔,也起床陪同。他深知曾氏兄弟情深似海,这个突然而来的噩耗对少汕哥来说,是个万分沉重的打击,连日来茶饭不思,形影消瘦,他劝慰道:“哥,大哥为人民的利益,作出了牺牲,也没有枉为人世。您千万不要过于悲痛,急坏了身子。今后的路还长,斗争会更加复杂、更加艰苦。牺牲是不可避免的。我们一定要学会节哀,迅速地调整好心理状态,振兴精神,投入新的战斗!争取早日推翻腐败无能的鞑虏政权,打败它的军阀爪牙,建立起民主共和的国家。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全国人民的。到时我们再来认真祭拜为中华振兴而捐躯的先烈们。”曾少汕应道:“你讲得不错,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把我们目前要做的事抓紧时间做好。只有自己强大,才能减少牺牲。”这一宿,他俩讨论了关于中国革命和中国革命前途的相关问题,直谈到天亮。第二天清晨,又整装投入了新一天的学习与奋斗。
革命志士们,为了国家的复兴、民族的奋起,明知前途多险阻,披荆斩棘往前行。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