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男人骤然静下来，气吁吁瞪着对方，浑身的肌肉紧绷着，似乎随时就要动手打架的阵势，屋里静得只能听见他们两人沉重的呼吸声，一下接着一下……
“飞迟说的话，是真的吗？”
兰心挣开谢飞迟的手，手指用力扣在东澄的手臂上，厉声质问道：“赵东澄，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接近我是因为真心喜欢我，还是为了替慕非报仇？”
看着那张有八分酷似慕非的面容，兰心的双眼像被灼烧般痛得发红，滚烫的泪水簌簌落下。
“如果我是赵东澄，我会回答你，是的，我恨你，傅兰心。”东澄低缓的声音字字敲入她心中，兰心捂着嘴，视线被泪水蒙住，模糊一片。
她想尖叫，她想揍人，可她不忍心……巴掌扬起，可她没办法打下去，她没法走那张酷似慕非的脸。
“心——”东澄低声长吟，手指勾起她的下巴，轻叹着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深沉浓郁的痛在眼底弥漫开来。
“听我把话说完行吗？”澄长睫微垂，双眸无声地与兰心对视。
兰心喉咙一哽，竟说不出半句拒绝的话。被他幽深似海的眼睛盯着，她发现自己竟无力动弹。
“有个问题困扰了我将近六年，期间我接受过无数次催眠，始终找不到答案。”东澄眼底浮起淡淡的痛楚和挣扎，沉吟了片刻，他闭上眼睛，神情像是在刹那间下定了某个决心。
“心，印尼海啸发生时，我就在印尼……其实，就连我也说不清，我究竟是慕非，还是赵东澄。”
兰心双眼发直，下意识抵触他的话，“骗人！”
东澄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她，眼底有着令人心疼的脆弱，“我没必要骗你，印尼海啸发生时，我就在现场，那是我第一次站在慕非面前，第一次触碰他的手，第一次和他说话……”
他止住话，目光越过兰心的肩膀，落在很远的地方。
那场海啸，是缠绕了他六年之久的噩梦，他清楚记得死亡扑面而来的那种恐惧感，也清楚记得慕非拉住自己时那悲痛欲绝的神情……可他偏偏分辨不清，自己究竟是赵东澄，还是慕非。
他为什么认定自己是赵东澄？因为，他在医院里醒来，第一眼看见的是两位舅舅悲恸欲绝的脸，他们扑过来抱着他，连声哭喊着一个名字——东澄。
舅舅们告诉他，海浪差点把直升飞机也卷走，他不小心撞上机舱，大脑有轻微的脑震荡。所以醒来后，他才会对以前的事情印象模糊，他接受了这样的说辞。
只因他的大舅舅是脑科专，专家说的话，他没必要去怀疑或深究。于是，他欣然接受了大舅舅的建议，一遍一遍翻阅自己以前写的日记，相册，还有网上的博客。
他注意到，自己最后更新博客的时间，是在数月之前，那篇博文提到他对东高的一个女孩一见钟情，可对方见了他就躲到哥哥身后，还抓了她哥哥手中的篮球，砸得他鼻血直流……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张脸，俊朗又不失柔和，绝不逊色于时下的明星，那女孩八成是个变态恋兄狂，否则，怎么舍得对英俊帅气的他狠下毒手？
只可惜，以前的他居然连张照片都没有留下，而他，反复思考始终没想起那女孩的脸，只能透过文字大致记住那女孩的特征——她倔强，勇敢，独立，笑容充满阳光和清风的气息。
他疑惑自己心里却浮起一抹淡淡的身影，那人站在浓浓的雾气中，他看不清她的面容，他找小舅舅帮忙，接受了无数次催眠，始终没有办法找到答案。
时间长了，他淡忘了那段青涩暗恋，他不再纠结自己到底是赵东澄还是慕非……
然而命运终究不容许他逃避。
未央，兰心，小恺，谢飞迟这些人陆续走入他的生命中，他发现自己终究还是得去探寻答案。
数月前，当他听见傅兰心细细的轻唤了一声，“慕非……”
那声音直刺入心底，他感觉，体内深沉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看着眼前的傅兰心，东澄莫名的心酸起来，他既希望自己是慕非，又害怕自己就是慕非。
如果他是慕非，那么这六年来，他活在谁编织的谎言中。如果他是赵东澄，为什么他对东澄的成长经历印象模糊？
“你不是慕非。”兰心决断的声音打断东澄的思绪，她睁着被泪水洗涤得无比澄净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东澄，“我认识的慕非做事向来光明磊落，他不会背地里阴险的算计别人，他不爽，他会当面怒斥那个人。”
兰心脱口说出这句话后，思绪一下子变得明朗，她突然间发现，自己讶然地发现……自己竟然在维护谢飞迟，那是一种潜意识的行为。
谢飞迟痛苦又恼怒的神情，像是个被人污蔑却不知该如何反驳的孩子，那摸样竟与小恺有几分相似。
兰心轻声叹息，她知道自己的心软了。
“东澄，我们……到此为止吧，不管你是为了什么目的接近我，我已经不想知道答案了。”
她目光在东澄惨白的几乎透明的脸上慢慢巡弋，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特别念旧，因为她总是看不到未来有没有幸福，她宁愿沉溺在有慕非的梦境里，然而就在这一天，这一刻，她是真的想要抓住谢飞迟的手，想要他给的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