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你怎么来了?”
“你先把那套伏魔棍法再过一遍,我没有太多时间跟你说……”
声音有些像是信号不好的手机里传出来的,陈朔一边抹去满头满脸的雨水,一边向着草丛另一边的林地中走去,雨势绵绵,他必须先找个地方避一避。
“风魔谷……谁起的名字?不过这边的布置还挺有意思,九层,啧啧,怎么感觉有老李的功劳……这些狼崽子不错,正好可以拿来炼体……小子,你现在还能记住几式?”
“只有一式记不清。”
就在不久前,那只初阶巨狼望过来后,他便觉得一股奇怪的意志降临在了他的身上,然后就感觉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古洞结界中的猴子老师不知何时来到了这里。
“听着,放松身体,用心体会……”那会儿滂沱大雨,巨狼身影越来越大,陈朔心底里响起这样的声音。
而后就是棍影圈住了这一小片天地。
那段时间的感受无比神奇,既像是在旁观,又像是自己已经熟稔于心,挥棒打去随意自然。他看到妖兽眼中的困惑和愤怒,心底却没有任何慌张或是喜悦,那是种平静无波的心境,但又不同于冷漠。
“哪一式?”
“欺山。”
“多打打杀杀几次就懂了……刚才你怎么不直接出去?这处结界明显发生意外了。”
“我是想着真撑不住了再说……老师,那只树妖是怎么回事?”
“呃,化形之劫而已,这树妖不该出现在这一层的,而且禁制居然也消失了……”
“老师,你怎么来了?”
陈朔终于找到了一块避雨地儿。一棵枝繁叶茂的不知名大树旁有一块一面倾斜的巨大石头,石头下面有一块地方还干燥着。
“这里其实也算是五行山的一部分,虽说被你人族大能搬到了此间,我的神念跑到这里还是不成问题的,只不过时间不长而已……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那些人还布了这么多眼线……”
陈朔已经习惯这位老师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他在被无视过许多次以后,也不会多问什么。心里却不免又有些矛盾难言的奇怪感受,果然是这样。
他本想再问点什么,想想自己的问题也只徒添烦恼,没什么意义,便也住嘴了。
“你这怎样才算试炼成功?”
“院长说坚持一天就行。”
“那你怎么惹上那一拨风狼的?虽说只是初阶妖兽,但那么一群也不是你能对付的啊……呃,忘了,这里面禁制消失,灵气波动也会变得明显许多……有点危险了。”
陈朔有点愕然,抬头看向凄迷风雨中的远山近树,除了荒凉些清冷些,好像没什么啊。
“他们都看得到你。”
那道来自千里之外的声音有些玩味。
“老师,你知道我不会就这么走的。”少年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这边的石头质地坚硬,但并不沉重。
“老师,是不是北边更危险?或者说,其实我到哪里基本都一样危险?”
“理解的不错,这处山谷越往中间,越往北边,就越危险。”
“水里呢?”
“水里稍微好一点,不过北边有座湖,那里你不要去。”
“老师,昨天我见到了一只猪妖,做了个奇怪的梦,但我不记得梦见什么了。可又觉得应该向你说一说。”
“……猪妖?什么模样的?”
“没看清,看上去不大……就是觉得有些特别。”
“丑吗?”
陈朔愣了一下,撇撇嘴,“丑。”
“哦,那想来不是故人……没时间了,你保重。”
这话说完,表演完一套伏魔棍也不指点也不解惑的老师就再也没说话,只留下陈朔看着凄风苦雨,面色渐平静。不久之后雨势稍歇,他走出躲雨处,又去找了几根树枝,这次还捡了些石头。身上衣服湿湿地粘在身上,也幸亏他身体素质出众,也没觉得有什么。但那会儿他心里还是想着,出去了一定得开始学习下道术了,弄个初阶的火球术学学,以后出门至少不怕淋雨了。
古洞结界中,那只身影孤独的猴子面朝着漫天神佛,低着头,像是在想着些什么,许久过后,一道笑声从他嘴里慢慢响起,而后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古洞中,黑色晶石散发出温煦的幽蓝光芒,像往日一样。
安静的巨大空间里,被光芒驱散的黑暗里,一道道巨大身影站立四方,那是同结界中差相仿佛的漫天神佛。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容貌依旧清晰可辨。
这一天,五行山与风魔谷的气息相连事件,最终被南天门巡游使定性为气机牵引所致,并未引起多少目光。这件小事随着许多类似的小事一样,被呈递了上去,最终杳无音信。
而那只猪妖从那天起,和他诸多同胞一样,被遗忘在了炼妖塔诸多房间之间,等待着某一年被送进风魔谷充当磨刀石,或最终被杀妖取丹。
陈朔并不知晓这些事情都与自己有关,他只觉得这一天发生的事情有点多,最不习惯的,可能是因为老师好像有些过于强大……那为何却从不出来,甚至不让他靠近呢?
他深入思考过老师的身份。
每一次首先想到的就是西游世界里那个名扬三界的名字——孙悟空。
但旋即也都被自己否定掉,那感觉说不清,是很像啊,但又觉得不是那个人。
于是每一次便也不再多想。
这世界终归是有些不同的,虽然世俗间那么多西游故事,跟自己印象里也没多大出入,但这会儿他倒觉得没那么简单了。
孙悟空真去取经了吗?未必吧。
那么他会在哪里呢?
雨停下后不久,天空再次恢复原本光线迷蒙的状态,只是空气相较之前清冷了一些。
想着结界外面可能还在下雪,他就觉得有些神奇,但也仅此而已。他算了下时间,大概这会儿已经是下午,该去吃些东西了,如果没猜错,最难捱的该是晚上。
洛阳城北,天色昏沉,午后的这个时刻,雪终于停了下来。程知一与白楼坐在马车上,让马车夫随意在洛阳城的街巷中走着。车里并不如何温暖,好在两人有酒。
“那边是隋皇宫?”
“嗯,不过现在早就被李家人给占了。”
“那也好过被古家的人占着不住好得多……看里面人倒还不少。”
“嗯,墓碑也不少。”
“毕竟这么多年了。”
白楼说完,转头看向另一边,“喏,学士府。”
程知一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千百座低矮民居后面那座如龙蟠虎踞的宫殿。
“走吧,回去。”
这一天洛阳城比着往日,天黑的早了些许,学士府外倒塌的石狮子被埋在雪里,一只黑猫走在院墙上,看着城南。街上灯火闪烁,富人涌上酒楼,贩夫走卒走上街头抓紧时间做生意,小孩子追逐嬉笑,乞丐低着头,摸着手心里的似乎是那个落魄文人施舍的铜钱。
陈朔用鹿的骨头和狼牙做了几件趁手的武器,身影消失在夜色笼罩的丛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