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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018:落樱缤纷(二)

一夜风雪,银装素裹的大地展示着别样的美丽,而这种美丽也只有富贵家族的人才能体会,对于那些手中拿着硬如石块的面包,身上裹着破絮袄的人们来说,只期望能熬过这个寒冷的冬日。

茂密的山林之中不断有积雪落下,有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快若闪电般在其间穿梭,千月一身墨绿色野外服,千晓则整个人都裹在灰色斗篷之中,千月纵身从树上跃下,脚下荡起一丝波澜,却没有任何声息。

“姐,你确定就是这里吗?”千晓环顾四周,睁大了眼睛。

“这里除了树还是树,没有你所说的封着魔的温泉啊。”

千月环抱着手臂,脑中计算着曾走过的路线,她找了一棵巨树,几个跳跃间就站到了树冠顶上,果然,视野间有一处被山中云雾所遮盖着,自己走的方向没有错,但却一直在它的周围来回绕行,若是强破,怕是会引起叶家的注意。她回到千晓身边,无奈道:“看来是无功而返了,只是我有些在意,那天我并没有感到有任何魔气,反而.”

“反而是什么?”

千月正欲作答,突然一阵风起。

千晓抬起头,一滴水珠从空中落下,渐渐地越来越多,越来越密,他戴起帽子,笑着道:“看来我成功了,不过姐你估错了一点,他的魔气可不小。”

“哈?”千月一时不解又恍然大悟,她朝着既定的方向飞驰而去。

“臭小子,还是你的脸比较大。”

“我释放出一点追踪气息,若他是魔族我便能马上搜索到,不过让我意外的是他根据气息先锁定了我们的位置,道路自然是打开了。”

“千晓,你真是越来越可靠了。”

“.。”

“你脸怎么红了,真可爱!”

“姐,看好你前面。”

“哎呀!”

雨越下越大,原本雾气弥漫的一池温泉突然在中心形成一个漩涡,随着巨石的摩擦之声,从地底下不断有石柱崛地而起,泉水如洒雾倾泻在空中,片刻过后一个通向地底的石洞出现在眼前,一团拖着尾翼的光自千月手中飞入洞口,两人走入了石洞。

阴暗,潮湿,寒冷,这是最初的感受,狭小的通道走了约十分钟便开阔了起来,千月只觉得每走一步就寒冷一分,现在她的牙齿已经禁不住在打架了。

“好冷,好冷!”

“姐,你看,那是什么?”

随着千晓所指方向看去,那里一片漆黑,对于有夜视能力的千晓来说这里和白昼没什么两样,但千月却不得不再发出几个光源才能看清轮廓。

应该足以照亮整个暗道的光球如将灭的薪火般在潮湿的空气中忽明忽暗,斑驳阴冷的墙壁上密布着黑色纹路。随着一声叹息,两人惊讶之余终于发现位于这个空间的生命体。黑雾所包裹的暗处透出光亮,那是一个人的眼瞳,赤色的光虽然微弱却仿佛是一个无尽的漩涡,吸入了所有的黑暗。

这是怎样一个形态,纤瘦的上身直接暴露在空气之中,腰部以下被包裹在一堆紫色的基质之中,基质将近有两米多高,不时闪动着黑色的纹路,光看表面像是坚实的土壤,但随着主人的动作却有如生命般开始鼓动起来。他暗红色的长发在苍白的皮肤上如水流动,千月看到了他的脸,不由得倒吸了口气,彷如暗夜的蔷薇在月光下盛开,妖异而美丽。

“人类和魔族。”他淡淡地说道,声音沙哑却异常动听,好像每个音节都落在轻柔的风中。

千月注意到,他的左胸处被密密的绷带所包裹,一道赤色的符文在波动着,而底下紫色的基质正不断提供着能量,汇聚在符文之上。

“你被取走了心核,居然还能存活至今,是秘法吗?”千月此刻心中划过一丝错愕,魔族一旦被取走心核那无疑就是绝对的灭亡,没有残存的可能,而他却仍然靠着秘术活着,这需要消耗的便是无尽的精神能力,若是完整体,那将是一个拥有无限可能的强大存在。

“你并不是噬心魔,我敢肯定。”千晓不知为何如此肯定地说道。

“你也不是普通的魔族,我也很肯定。”

两人相互对视,却犹如老友一般,在彼此的眼神中读懂了什么。

“啊,喂,你们在说什么呢?”千月看看两人,突然觉得气氛有些怪怪的。

“我是莲,叶苍莲。”他微笑着说道。

石洞之中,千月和千晓盘坐在地上和石洞主人愉快地交谈着,直到雨停,三人约好了再次相聚的时间才离开。送走姐弟两人,莲望向石洞一隅,他的双眼有一层银色物质在闪动,而在他的视线中,有一处并不显眼的小型陵墓,墓碑上刻着几个娟秀的字体。叶晴舞。

“母亲,今天我很高兴,就如您所说,魔族和人类确实能友好共存呢。”

他收敛起所有情绪,突然沉静了下来,很久之后他轻喝一声,紫色基质像接到某种指令,飞速地从他的身上推开,钻入地底。

莲一挥手,一件紫色的外袍落在了手中,他慢慢地系上腰带盘腿而坐。

叶府庄园的某个房间内,叶成赫正闭息养神,这些年在朝中韬光养晦多年,根基已经很深,但却敌不过岁月的轮迹,再过几年自己也只能告老还乡,而天辰崇尚武学,自己贵为一朝丞相,但本族也不会再出现第二个丞相。好在有洛心,洛心就像一道光,完全点亮了他的希望。

【咔。】

一声轻响,手中的法石突然裂开了一道缝,他腾地睁开双目,手渐渐握紧,眼中尽是杀机。

几日后,两人如约而来,三人又是一番畅意交谈,莲虽然从十岁起就被幽静在石室,但对外面的世界却一点也不陌生,天文地理无所不通,这让千月佩服不已,魔族天生对力量的崇拜让千晓很自然地想接近莲,而莲也是对千晓很是好奇,两人不时会释放精神能量场,多数的情况都是千晓满头大汗地落败。千月一开始还有些拘束,没一会就忍不住对莲上下其手,莲胸口的符文每一笔都被她仔细摸过,千晓一脸无语,千月嘿嘿一笑道:“如果你姐我能探索出这魔族秘法,那可就赚大发了。”千晓抛去一个鄙视的眼神。

“那个.。好了吗?”莲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抬起头,尽量忽视眼前的女孩。

千月这才注意到莲的身体有些怪怪的,脸部红得快要滴血。

“哦,哦,不好意思。”千月有些不舍地拿开双手。

尴尬的气氛很快就在愉快的谈话中消散,莲的目光不再是以往那般清冷,有一种暖暖的色调融在其中。

落樱山似乎过早地迎来了春天,人们发现山中的积雪正在慢慢融化,不管外面是如何寒冷,山中的绿意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享受阳光的洗礼。

“妈妈,你为何不认得我,我是莲儿啊。”

“妈妈,你看看我,我是叶苍莲,妈妈最喜欢的宝贝。”

嫩嫩的小手不断抚摸着女人的脸,虽然她的双眼看着前方,却没有任何焦点。突然,她慢慢抬起手,小男孩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神情,但下一秒他却被推开了,虽然很轻,也足以让他跌落在地。

他被关了起来,他曾偷偷溜出去看自己的母亲,他发现母亲变了,不再迟钝麻木,变得好像和以前一样,但她的眼里,心里已经有了新的光芒,再过一段时间后,她温暖的手抱着另一个婴儿,他知道,那是他的弟弟。

很久,很久,他就这么注视着她,他认为只要母亲开心,幸福,就足够了。直到有一天,洛心出现在他的眼前,不得不承认,他很喜欢这个弟弟,也许他有着和母亲相似的外貌和味道。

那个人说:“莲,叶家留你这么久,是你该回报的时候了。”

莲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小男孩。

“你叫什么名字?”

“叶洛心。”

“我叫叶苍莲,是你哥哥。”

掌风如刀般落在莲白皙的脸上,顿时肿了起来。

“爷爷,他是我哥哥吗?”

“哼!他可不配,若不是看在晴儿的份上早灭了你这魔物,快快交出契约之符,不然我可不能保证还能留你活命!”

莲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冷漠之外,还有一种叫贪婪的东西,他沉默地点点头,刀尖划破胸口,紫色的血缓缓流下,他的心中没有怒火,没有仇恨。

那一年他十岁。

自那以后他没有再偷偷溜出去看看自己的母亲,因为他被锁在了一个昏暗的石室之中,像早就准备好的墓地一般,深埋在地下。

花开花落之间过了三个冬天,春天来的时候,那个女人第一次清醒了,弥留之际她要求葬在落樱山上,带着一滴未落下的泪水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他仿佛听到了那句话

“莲儿,我的小宝贝,妈妈会一直保护你的,因为啊,你是这世界上妈妈最爱的人。”

虽然那时他还是个婴儿,他是懂的。他伸出小手咯咯的笑了起来。

【妈妈我也爱你,我也会一直保护你。】

回忆似乎是他还留有眷恋的唯一理由,莲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好像在等待着什么,整个落樱山都在低鸣。

叶成赫的脸绷得越来越长,长须在山风中乱舞,一如他此刻的心情,他看到自己布置的暗杀者和死士们一个个倒下,有的被卷入树藤,身体像绞干的抹布一般落下,有的被巨大的树枝贯穿而过,惨叫声此起彼伏,血就像成片倒翻的漆桶,落在绿色的海洋之中,而那成片飞舞的树花草木已成了可怖的守卫。

“火攻!”他恼羞成怒地喊道。

火焰弓箭手和掌握着火能力的法术师们得到了号令,空中的温度陡然升高,一片耀眼的光出现在他的身后。

他拂过长须,得意地扬起了嘴角,这个火术队足以扫开一切挡眼的枯枝烂藤。

“等等。”

老人怔了一下,火术队中不知是谁手一抖,一支火焰箭带着漂亮而准确的弧线飞射而去,绯色虹光一闪,箭在空中散成粉末。

“洛心,你.”

“不要打扰母亲。”少年幽幽说道,他头戴束发玉冠,上面插着一片白色飞羽,他皮肤苍白没有血色,俊秀的五官看起来便分外鲜明。水墨色长衣微微漂浮,他慢慢升到了半空之中。

“我会杀了他。”话音未落他便如一道长虹飞入天际,无数树藤反射性地伸向空中,又如倒刺般离开本体一一飞射出去,带出的风声撕裂了空气,一时间,落樱山的上空出现了一片绿色的光芒,在众人还再用有限的视力观察的时候,一大片紫色的物质倾泻而下,只要沾到一点便有人发出痛苦的哀嚎声,绿海终于安静了下来。

洛心到达禁地时那里已是一片火光,烈火在地底通道燃烧却没有向外蔓延,赤色的火焰飞跃,犹如一朵朵绽放的火莲,湮灭了整个地下的世界。

傍晚的时候下雨了,灰色的天空好像有倾诉不完的故事,绵长细雨铺满了整个咏月城,千月难得看了一会书便准备休息了,这段时间实在是太过烧脑,不充充电很难接上那两人的话题。

“千月。”

千月回头,她看到莲站在那里,只是一个虚影,他的身上,脸上都有符文在闪动着。

“莲。”女孩有些惊讶,但马上又打趣地说道:“不知会一声就这么轻易就进女孩的房间,会不会有些不妥啊。”

“我是来告别的,千月。”

他深深地看着女孩继续说道:“你说的很对,人类和魔族也能共存,我知道一个地方,在西玄的边境荒漠中有一处自由之地,威斯特,如果你愿意的话,带着千晓,我们一起。”

【带着千晓,我们一起。。】

时光在日月轮回交替中变为往昔的碎片,那一年的落樱山,落叶缤纷,漫天花瓣

伴着白雪覆盖了人们的视线,叶成赫在地下囚室找到了莲的尸体,虽然已经无从辨认,但凭借胸口残留的禁符痕迹,叶成赫放下了心中的疑虑。一旁的少年站了很久,最终他在角落处捡起一块小石头,不曾动容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后是释然,他把石头轻轻放入怀中离开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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