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漫漫。
瑶姬的身体略有些僵硬。
楚王元深沉地望着怀中的瑶姬。在那道清冽的目光之下，一丝深刻的柔软就这样悄然漫过了眉间，漫过了幽深的目光。他唇边一声低叹，宠溺地说：“瑶姬，或许你不知道。初出相见，你还在桃林中做舞。那一刻，寡人真是喜欢极了。”
瑶姬有些惊讶。
她想了想，竟匆忙地推开他。
楚王元不解地望着她，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瑶姬立刻双膝跪在地上，她先给楚王元磕一个头，然后又颇为犹豫地问：“大王，敢问一句，您刚才说的那句话可算是真话吗？”
楚王元毫不犹豫：“从无戏言。”
瑶姬的神情略微惆怅，娓娓道来：“可是，大王究竟会喜欢我多久呢？大王又会喜欢多少人呢？”还未等楚王元说话，瑶姬的神情略有些悲哀，又轻声道：“如果大王若真的喜欢我，不如就送我一个周全可好？”
楚王元怀疑道：“此话何意？”
瑶姬郁郁寡欢地说：“大王，瑶姬一生，生于贫贱。如同雀鸟，飞于林间。从不曾有过奢望，浴火成凤，扶摇直上九重天。我今生甘于平庸，不求大富贵，只享小安乐。若大王真的喜欢瑶姬，就请成全我这个微不足道的愿望吧。”
楚王元严肃道：“你想拒绝寡人？”
瑶姬垂眸：“我不敢。”
楚王元危险地眯起双眼：“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瑶姬的声音略微阴沉，道：“大王。眼下情况，你我皆知。前朝不容，后宫不纳。我若还执意陪王伴驾，恐怕大祸将至。认真想一想，以后我待在楚宫的日子，定会担惊受怕，如履薄冰。请恕瑶姬直言。当今乱世，七国天下，秦国称霸。大王若想再重振楚威，必须要先接受前朝公卿之直谏，后体恤后宫妃嫔之私欲。唯有举国上下，君臣融洽。夫妻同心，方可其利断金，一展当年楚威王时期的雄姿英发。”
楚王元不经意地蹙眉。
“继续说。”
瑶姬咬着嘴唇，喃喃道：“大王，您的王后是秦国秦王嬴稷的女儿芷薇公主。她身份高贵，骄纵善妒。连宫中内外都不得擅自任用侍女，违令者立斩无赦。更何况，楚国后宫之中还有魏国公主魏霭，齐国公主妫鸢，赵国公主赵盈，燕国公主姬嫣。可即便她们四人深受大王恩宠，但就算合纵连横，也尚不能与您的王后平分秋色。”
楚王元沉沉地望着她。
“我知道。”
瑶姬只是轻轻地摇头，淡声道：“大王，瑶姬不仅出身贫贱，还无依无靠。以这样的情形进宫，岂不是定会成为众矢之的？甚至有无生还之路，都未可知。更何况，如今宫中内外皆是流言纷纷，说我是个不吉的妖女，恐将会用美色误国。”
楚王元神色复杂。
他不曾想过瑶姬会说这样煞风景的话，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要怎么应她。他默默地斟酌半响，在回忆瑶姬所说的每个字。而瑶姬就这样跪着，不敢直视，却依旧能感觉到楚王元复杂的凝视的视线。良久，她仿佛听见一声叹息。
楚王元心疼地将瑶姬搀扶起来。
他整理她前额的秀发。
瑶姬知道，刚才自己的字字句句，都宛如一根根银针般，扎进楚王元最柔软的心脏处。如今的楚国，早已经不复当年之风光。就连她这样的庶民都曾听说，楚王元的登基前就曾与秦国交恶，如今又有了援赵抗楚一事。在国力衰退之下，外交定是难上加难。
楚王元低声道：“我会保护你。”
瑶姬心头一颤。
楚王元的声音稍稍有些沙哑，他凝视着瑶姬，诚恳地说道：“瑶姬，寡人明白你的意思。你是上天派给寡人的巫山神女。你不仅姿色倾城，更有一颗玲珑之心。你放心，我熊完这一生，只说这一诺。寡人定会竭力护你周全！”
瑶姬痴痴地望着他。
未曾想到。
可是，她想记住此时此刻的楚王元。虽然多年来贫困潦倒，人心叵测，早就让瑶姬不相信承诺这回事。但是她想记住他此刻的眉眼，记住他说出这句话时的表情。因为这一刻楚王元的心，他的爱，他的话。瑶姬选择全部都相信。
他轻轻微笑。
瑶姬望着他，刚想要说什么，楚王元却掩住她的嘴唇。他俯首在瑶姬的耳边，呼出的气体吹拂在她的耳畔，是温热的暖流，他轻轻地说道：“瑶姬，你记住寡人的话。这楚国的未来，一定还是个国土辽阔，资源丰富，能让百姓安居乐业的国家。”
瑶姬轻轻点头：“我信。”
楚王元却很固执地问：“你有几分信？”
瑶姬轻笑：“百分信，千分信。”
楚王元听见这样的话，不免笑起来。他亲昵地捏瑶姬的鼻尖，道：“瑶姬，寡人也未曾想到今日竟会和你说这些话。但你或许不明白高处不胜寒的道理。寡人虽是楚国之王，但前朝有春申君黄歇治国，后宫有秦国公主芷薇干政。朝野内外，除却那些唯唯诺诺的奴才，就是对公子歇和芷薇王后惟命是从的公卿大夫。寡人实在有些郁闷。今日，寡人很开心能听你说到这些。我知道你心思通透，聪慧懂事。不知为何，你的这些品性甚至比你的容貌更让我如获至宝，实属难得。所以，瑶姬，请你跟我回宫去。你是寡人的知己啊！”
知己。
分量如此沉重的词汇。
瑶姬连连否认道：“大王谬赞，我如何敢当？”
楚王元的声音宛如一汪清净的水面，在空气中柔和地回荡着：“瑶姬，刚才寡人的话算是口诏，总有一天，我会亲自把它写下来，让其大白于天下。”他再次拥抱住瑶姬，宠溺道：“瑶氏夫人，品行端庄，家室清白。性情贤良，温婉大方，深得吾心啊。”
瑶姬略微苦笑。
似乎再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楚王元的吻仿佛火苗般，在瑶姬的身体中彻底地燃烧起来。她本能地用力挣脱，只见肩膀上的袖子松松地滑落半边，只露出半边白皙的肩膀和锁骨。手臂上带着两个金色的臂环，更显得肌肤细腻柔嫩。他的嘴唇滚烫，贴在肌肤之上热情洋溢。
星光璀璨。
一地的银色光芒笼罩。
瑶姬的脑海中是白茫茫的一片，朝霞穿过依稀的雾霭，她仿佛置身在漫无边际的云海之中。蓝天白云，这世间却只剩下那片桃花林。乱红落尽，她望见的是宋玉那个如画一般的少年。他正站在梓树上吹奏玉笛，无比动听的旋律，满含压抑之苦涩。
满室的寂静。
窗外的虫鸣都仿佛休憩而来。
宋玉迎风站立在另一个画舫中，清冷的白衣在月光中如层云般缥缈。他高洁地独立在船头，寂寂地望着长空。他仿佛能望见一夜长空之尽头，还有那桃花两三枝。夜风吹拂，忽飘如雾，他修若冰玉的手中握住那一柄玉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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