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
瑶姬缓步走回宫中。
她身上披着狐裘站在窗前,望着庭院的冰雪树影。楚王元还在后宫中设宴,因瑶姬的身体疲倦,就提前回到兰台宫。紫嫣给她端上一杯热茶,笑道:“夫人。本来两国联姻算是喜事。但是在婢子看来,那芈檀公主却好像面无表情呢。”
瑶姬饮茶道:“你也发现了?”
紫嫣连连点头。
瑶姬沉沉地将茶杯放下,重新烹茶。既然连紫嫣都有所察觉,那必然不是自己的错觉。瑶姬虽坐在高台之上,距离汩罗江甚远,但她总能感觉到芈檀的视线。那是在望向乐师的方向。而乐师中,大抵就有宋玉站在其中,不言而喻。
两国联姻。
冥冥之中能拆散多少姻缘。
芈檀虽然只是庶出,但毕竟也是名正言顺的楚国公主。她的身份贵重,不仅能享受百姓臣服朝拜,还能无功却按期享受金玉之禄,但唯有任性不得。这世界就是这样。当你享受了极高的尊荣和待遇,就必须为供养你的百姓抗起你应该肩负的责任。
这般想来。
芈檀也是个识大体的公主。
就在这时,瑶姬的小腹上竟如针刺般疼痛。瑶姬捂着小腹,脸色惨白,跪在地上。这却吓坏了紫嫣,紫嫣连忙扶住瑶姬的身体,大声对门外喊道:“快去传女医辛!快去传女医辛。”点点汗珠从瑶姬的额头上滑落,疼痛太甚反而变得麻木。
不到片刻。
就连楚王元都匆匆赶来。
女医辛连忙诊脉上针,本来在今天早晨,她来检查时还是一切正常。不曾想在傍晚竟会出现这样的疏忽。女医辛连忙针灸,拿出药箱,先给瑶姬止痛。尖锐的疼痛立刻自小腹扩散而来,刺骨的疼痛让瑶姬不堪负荷,晕厥过去。
楚王元急忙问:“怎么回事?”
女医辛直截了当道:“这是中毒的迹象。”
楚王元惊骇不已,他有些难以置信。自从发生过芷薇的事情后,瑶姬的吃食用度一贯小心。而今天瑶姬也是和自己形影不离,直到紫嫣的哭声阵阵传来:“大王,夫人在今天早晨还是好好的,她只有在少司命祭舞时吃过王后做的碧玉糕……”
碧玉糕。
楚王元的脑中一闪。他突然想起自己曾劝瑶姬吃碧玉糕的情景。楚王元拔出腰间凛冽的宝剑,寒光扫过,锋利无比。他大步向殿外走去,暴怒道:“我现在就去斩了那个恶妇!”然而,还未出内殿,大监吉安就匆匆而至:“大王,王后中毒了!”
“什么?”
楚王元手中的宝剑掉落在地。
他不安地望着床上的瑶姬,又突然想起还被禁足在五乐台的芷薇。自从那天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但是胆敢在宫中同时对瑶姬和芷薇下手的人,唯有几个位份高阶的嫔妃。这样想来,李环唯唯诺诺,更有可能的就是妫鸢和魏霭。
朦胧月色。
楚王元快步走向五乐台。
而芷薇正站在窗前,她望着无尽的夜色。温诺神色不安地端来一盘碧玉糕:“王后,大王快要来了。”芷薇凝望着那些翠绿色的糕点,眼眸中略有些凄凉。楚宫中所有女人的繁华兴衰,都掌握在楚王元的一念之间。所谓成败,在此一举。
她艰难吞入腹中。
温诺连忙扶住她,低声道:“值得吗?”
“当然值得。”芷瑶的视线始终望着窗外那抹寒梅,她轻声道:“温诺。雪梅共赏虽然是一番美景,但是再绚烂的梅花也有衰退凋零之时。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们若想能伤敌一千,唯有先自损八百。”
芷薇躺回床榻中。
温诺带着其他婢女纷纷跪在大殿上。
楚王元率先地走进来,他先望一眼满地的婢女,立刻走向床上的芷薇。多日未曾相见,芷薇的脸上稍稍有些病容和倦容,脸色苍白的如风中飘絮。楚王元怔怔地望着她,竟有些不忍。曾经这么骄傲的秦国公主,竟会被折磨至此。
他低声问:“怎么中毒的?”
温诺急忙跪走过来回答:“大王。王后这些天为祭祀大典而忙碌,身体本来就有些虚。她甚至还特别花心思为瑶姬夫人烹饪出既能安胎又可口的茶点。而王后生性认真仔细,她在端出去前就逐一品尝过。没想到,那些运来的食材竟然有毒。”
楚王元一惊:“究竟是谁做的?”
“大王,因为王后这些天被禁足出入后宫,所以一切的食材都是经过妫夫人和魏夫人帮忙运送过来的。大王请仔细想一想,如果是我家王后和瑶姬夫人同时遇害,那么最有可能获益的人是谁?请大王一定要为王后做主啊。”
温诺泣不成声。
楚王元凛冽地说:“吉安,你将妫鸢和魏霭带过来。”
他独立地站在内殿中,刚刚楚王元还在陪赵王在分析七国趋势,如今后宫竟又被搅地天翻地覆。他着实有些心累。楚王元无声地望着窗外的寒雪腊梅,这一季的冬天竟有些刺骨的寒意。前朝的局势瞬息万变,而后宫又是否能先开春呢。
片刻之后。
妫鸢和魏霭皆跪在内殿中。
就在来五乐台之前,魏霭就偷偷让自己的侍女铃兰去通知公主芈檀。不管后宫发生多大事,芈檀现在是个即将会成为两国联姻的楚国公主。在楚王元面前,说话定会是有些分量。芈檀能在适宜情况下为身为生母的自己求情赎罪。
楚王元阴森地问:“究竟是谁?”
妫鸢和魏霭都连呼冤枉。
妫鸢的眼中含泪,狡辩道:“大王。宫中所有的食材都是经过检验的。尤其是最近因为有少司命祭舞的宴会,宫中的检验更加严格。那食材怎么会有毒呢?更何况,我只是帮王后运送而已,我并未参与其中。大王,请您明察啊。”
“都不承认?”
楚王元怒极反笑:“那就全都拉出去腰斩!”
魏霭瘫软在地,她连连哀求道:“大王。您不要被眼前的情景所蒙骗。说不定根本就是有人故意在施苦肉计。这宫中多有居心叵测之人。您千万别让亲者痛而仇者快。我真的是冤枉的。就算看在即将远嫁的芈檀公主份上,至少查明实情啊!”
这时,两位公主前来。
芈檀和芈禅都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
楚王元依旧不为所动,怒声道:“后宫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群贱妇,才会弄的人心惶惶。为什么你们都是表面曲意逢迎,背后都是心如蛇蝎?不仅要害瑶姬,甚至还要害王后。如果寡人再一味纵容你们,那这后宫也就不再是寡人的家了。”
话已至此。
乘广禁卫将妫鸢和魏霭拉出去。
两位公主哭声呜咽地跟出去,唯有楚王元严肃地站在原地。自幼跟着这般心狠手辣的娘亲,但愿芈檀和芈禅不要学会这样的处世之道。这宫中的不正之风,早就应该杀一儆百。他望着窗外的那抹寒梅,浓重的夜色,像血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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