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李宅不同于往日,自那些个和尚道士来了之后,缺了一些宁静,多了一些嘈杂,而那些个和尚道士守了一夜,大抵在中午都会醒来,想必也知道该用饭了。柳英杰陪着小心招呼着他们,那些个和尚道士看这两天平安无事,几杯水酒下肚,开始吹嘘起来,听他们言语,明显是觉得如果那鬼出现的晚了,他们夜夜如此劳心劳力,当初承诺的三百两纹银是不是少了些。
柳英杰皱了皱眉头,而他不知道同样皱眉头的还有一位,在用餐之地的二楼,一位身着玄青色长裙的女子明显露出了不悦之色,她的脸色有种病态的苍白,在听到楼下的言论后,一双小巧的秀眉微微蹙起,双目无意识的盯着某处,看来是心里有了什么主意。
谢澜有些不喜这些个“世外高人”的言行,胡乱的填了下肚子,就想去找白飞云看看下午有什么打算,自己来到这里也近两日了,初步了解了一下环境,接下来就是查一查这个所谓的鬼的存在。
谁料问过一个丫鬟,才知道白飞云刚出去,不知道忙什么事情去了,谢澜想了片刻,就问了下:“一般李员外这个时候会在哪里?”
那个丫鬟眼圈一红,福了一福,然后说道:“这位爷您跟我来,老爷午时用过饭后,总会到佛堂拜上一拜的。”
谢澜随着那个丫鬟来到了李宅偏西边的一个佛堂前,道别之后,谢澜站在门口,静静看着一个背影,一身素色的打扮,笔直的跪在佛像前,嘴里念叨着的应该是往生经文之类的东西,路上听那个丫鬟说过,李员外每日都要在佛堂念上数十遍经文,可见其夫妻情深,谢澜怔怔的看了半晌,忽然那李员外挣扎着起身,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木然的转身,望了谢澜一眼,并下意识的扯了扯嘴角。那算是一个笑容吧,谢澜心中一颤,被他的那双眼睛惊住了,你说不出那是怎样的一种眼神,灰败?萧索?恐怕都不足以形容万一,哀莫大于心死吧。
谢澜伸手扶着李员外跨过门槛,那李员外摆了摆手,沙哑的声音随之而来:“府里的事儿就有劳了。”
谢澜张口欲言,却又不知从何开口,看那憔悴的面庞,蹒跚的姿态,谁能相信李员外仅仅四十出头。谢澜愈发坚定了信心,开始细细思考起来:李夫人猝然离世,李府鬼影重重,到底李夫人的去世和鬼物有无关系?鬼物常常出现在青夫人的卧房和厨房,到底想要表示什么?它为什么要打翻李员外的药?从它出现至今,并未害人,那它到底想干什么?谢澜有很多问题想不明白,白兄说三天给我个结果,到底他知道些什么,哪里来的自信呢?有机会的话倒要问问,柳兄好像提过,白兄是郡城公认的聪明人,想来应该有什么办法解决才对。
“想什么呢,看谢兄发了这么长时间的呆,难道是有什么发现不成?”白飞云远远地叫道。
谢澜回头一笑:“发现倒是没有,就是越想头越疼,不过后来想到你说过三天之内就能查个水落石出,所以就懒得再想了,白兄,你不是说午后要出去走走,怎么现在才过来,刚刚干什么去了?”
“既然我说过三天之内要查个水落石出,自然要准备一二。”心下倒是暗想,也许要不了三天呢。他接着说道:“看谢兄背着这么一个巨型短剑,想必也是剑中高手,要不我们找个时间地点切磋一二?”
“好啊,不过你可不是我的对手,到时败在我的手上,不要觉得丢脸才是。”
“呵呵,谢兄说笑了,当我腰间流光吃素的不成,白某届时会给你留几分面子的。”两人说完以后,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夜,如期而至,今时的月亮藏在浓厚的黑云中,让子夜显得分外阴森,谢澜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白飞云让他今夜不用守夜,还说什么会带自己看一场好戏,听到窗外传来的细语,谢澜一跃而起,于是,两条黑影无声无息的朝后宅不远的地方行进,那里,柳英杰还有张老三已经等候多时了。
“你确定今晚会有事儿?”谢澜疑惑的问,其他两人也望着白飞云,等待着他的回答。
“今晚一定会有事儿,而且,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我们一定能抓到幕后的黑手。”
“怎么,难道不是鬼在作祟?”张老三接着问道。
“我本就不信这世上有什么鬼,即是有鬼的话,我也觉得,人,其实比鬼可怕的多。”
柳英杰微微摇了摇头,谢澜心中也有些不能理解的地方,前夜,那团自己看不见的阴冷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夜愈发的黑暗,黑的幽静。
而青夫人的外房内,一个名叫吴良子的道人用手支着脑袋打盹,他周围的道人和尚们,早就抵挡不住睡意的侵袭,或趴或靠,沉入梦中。那一缕灯烛放出的昏黄火焰,映得他们的影子一闪一闪。而内间,四个丫鬟虽然忠心耿耿,但毕竟已经数天无事,放松之下,半倚半靠,也处于朦朦胧胧之际,床上,一双眼睛倏然睁开。
嘭的一声,那个吴良子的头磕到桌子,他揉着自己的额头,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了一个诡异的画面,自己的前方,那道白墙之上,除了几个随烛摇曳的影子,还有一团人影,它,一动不动。
吴良子大骇之下,急急推醒旁边的几人,指着墙壁,瑟瑟索索的双牙打颤,“鬼……鬼……鬼……”
众人刚刚醒转,仗着人多,胆气略大了几分,正待仔细查看,那微黄的烛光忽然灭了,四周顿时陷入黑暗,众人屏住呼吸,死寂之中,木门丫丫而开,那声音格外刺耳,门外,没有一人。接着,窗户吱吱声起,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刺骨的凉风,凉的有些渗人,有些可怕,吴良子感觉脚下有些腻滑,鼻子间传来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至此,他再也忍受不住心中压抑的恐惧,大喊道:“鬼杀人了,快跑。”
谢澜几人离得有些远,看到那昏黄消失,还以为是要换蜡烛,门窗开时,以为是有人从里面打开,直到听到一声“鬼杀人了。”接着有人影夺门而出。
几人正准备冲上前去问个究竟,白飞云施施然说道:“莫急,这些个江湖骗子给他们长长记性也好,一会儿再叫他们,这件事儿和他们关系不大,这次惊吓,也算对他们稍加惩戒。而且装神弄鬼之人,还在屋子里呢。”
白飞云看着那些抱头鼠窜慌不择路的世外高人,上前拦住一个,却正是最先跑出来的吴良子,简单问了一些问题,白飞云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朗声说道:“走,我带你们去见见所谓的鬼。”
众人紧随其后,看着柳张二人都在,一些大胆的家丁也围了上来,也许是人多,世外高人们也腆着脸跟了过来。白飞云丝毫不以为意,大步来到了青夫人的房间。
刚一进门,谢澜就感觉此间果然比外面冷了许多,但灵力尽失下,自己的灵觉并不能感应太远的地方,看了看地上的一滩血迹,又看到白飞云一脸的自信模样,谢澜收回灵觉,懒得再多想什么,准备听听他怎么解释这一切。
“不好意思,是老道的黑狗血,事后我马上清理。”一个老道红着脸走了出来说道。
众人来到内堂,看着脸色苍白的青夫人在丫鬟们的扶持下,依然胆颤心惊的样子,白飞云冷笑了一声,接着自信的说道:“今夜,我就揪出这作祟的鬼,还大家一片安宁。”
“柳大哥,张大哥,我问你们,你们看见过鬼的影子吗?也就是说,你们见到过鬼的样子吗?”
“这倒没有,听和尚道士们说,鬼是人死后灵魂充满怨气而生,不都是没有形迹的吗?”
“那刚刚可是有人看到了墙上的一团影子,这怎么解释?”
“或许是鬼搞出来的把戏也说不定,鬼应该有一定的法力吧。不然怎么会凭空开门开窗,生出阴风阵阵。”谢澜接着说道。
“凭空开门开窗,还有阴风阵阵?这,其实我也能做到呢。”白飞云顿了一顿,待众人安静下来,看了眼关着的房门,向前走了两步,面朝大家,背后的手略微动了动,那门果然缓缓开启,而窗户也相继打开。谢澜眯眼一看,一丝银光乍现,顿时心中有些明白,果然白飞云举起左手,“青夫人,这么短的时间,您绑在门窗上的丝线果然来不及收回啊。”
青夫人的脸色显得愈加苍白,柳英杰问道:“不对,怎么没有阴风?”
“前李夫人不仅品味高雅,而且匠心独具,这李家大宅许多地方都是由她设计的,为了让这房内空气流转通畅,青夫人,您床头那边,应该还有一扇窗子吧。打开此窗,自然有山风相送,如果在窗口摆上一箱冰块,吹来的风自然带了寒意。您说……是吗?”
那青夫人身体颤了颤,半响终于开口:“不错,今夜我确实是如此安排的。但都是这些个和尚道士午间无礼取闹,自己没有本事,还想骗我李家的钱财,老爷现在不太理会,我却咽不下这口气。”
“我李家的钱财,青夫人刚刚过门,就如此维护李家,很好很好,事到如今,您还没有看清形势啊。那我倒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一二。”
青夫人站直了身体,说道:“你问吧。”
“月前,你是不是在本家药店拿了五株数十年火候的山阳参,而且没有入账?”
“不错,我是拿过一些。”
“老爷的药是你熬得,还时常打翻?”
“但我都不是故意的,而且有时候翻得莫名其妙。”
“好一个莫名其妙!”白飞云的声音忽然转厉,“你可知道你熬得药本没有问题,怪就怪你太多此一举,想撇清关系,那药加上山阳参是霸道的补药,老爷如果按时服用的话,不出一月,必然身亡。不要告诉我你一点也不知道,李家的家财,怕不是你的家财吧?”
青夫人一脸震惊,陷入了沉思中。
“鬼,我白某人偏生不相信这世上还有鬼?”
话音刚落,这间屋子骤然寒冷起来,本来开着的门窗吱呀吱呀的关上了,而后,阵阵阴风吹来,满屋寂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