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澜的声音中有了一丝颤抖，他喝了一口酒，想了一下，终于还是问出了口：“如果，我是说如果，您给我的青玄真诀，如果我没有修炼成功的话，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
“这倒不会，你的情况比较特殊，若非如此，我也不会传你青玄真诀，哦，这青玄真诀就是太清玄天诀的第一层心法。虽然性命无忧，但是会累你受许多苦楚而已，不过对于以后的修道之途，是大有裨益的。”
看着谢澜迷惑不解的眼睛，太上长老进一步解释道：“自我被师父赋予重任以来，每日诚惶诚恐，担心自己无法承受整个门派的命运，好在那些年间倒也平静，只是师父告诉我的话我不敢或忘，在成为守护青玄门的太上长老以后，我留意每一个新入门的青玄弟子，千年以来，发现了七个资质绝顶的人物，整整七个啊，我对他们实话实说，告诉他们厉害关系，然后给了他们两个选择：要么修炼改良过的青玄诀，以他们的资质不敢说在整个修界，最起码在我青玄门中定可成为一脉长老；要么修炼太清玄天诀，忍受百般痛苦，失败则泯然众人，成功必龙飞九天。”
“他们都选了太清玄天诀，对吗？”
“是的。”
“那，那，这其中应该所受的苦楚与艰难，您都告诉他们了吗？”谢澜进一步问道。
“无一隐瞒，犹有过之。”
“既然如此，对于他们，你又何必自责呢？”谢澜宽慰道，只是心中仍然有些芥蒂，为什么偏偏不告诉我呢。
“他们初入山门之时，最大的也不过才十三岁而已，就算刚刚懂事，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和认知又有多少呢，我告诉他们修炼太清玄天诀的利弊，看似给了他们选择，但是说实话，其实，还有别的选择吗？或者说，他们会选择别的路吗？我，这是赤裸裸的心灵劫持啊。”太上长老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是啊，整整七个少年天才，在虚无飘渺的希望中痛苦的挣扎着，看着周围的人一个个超越自己，但自己哪怕付出数倍的努力，依然改变不了结局，这，是多大的悲哀呢。
谢澜不知从何说起，只好问道：“那敢问太上长老，您又是如何修炼成功的呢？”
“当年师父对我说，或许我资质不是最好，但是我的毅力韧性在众位师兄中却是出类拔萃的，所以才会将太清玄天诀传授给我，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本就资质不好，于是在五十余岁时放弃修炼太清玄天诀，改为普通功法，成功结丹。说来也是我的机缘，师父为了不使太清玄天诀就此断于他手，为了给我青玄门留下一个念想，终于还是动用了本派最后一颗七品仙丹——造化丹，让我周身经脉运转再无滞涩，成功洗髓，得以继续修炼。”
“他老人家去往通灵界之前，一再叮嘱我不要有任何压力，一切强求不得，随缘即可。若是我听信他老人家的话，是不是那七个孩子就不会未曾绽放便默默枯萎呢？”太上长老神思不属，深深的悔恨布满他的脸庞。
“那，太上长老，他们难道都没有放弃吗？就是改修青玄诀？”谢澜又问了一个问题。
“无一例外，至死不渝。”
一股豪情忽然涌入谢澜的胸腔，继而他的脑袋发热，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让他久久不能平静，为什么呢，这到底是为什么呢，他们为什么会如此的执着呢？
“所以，所以您就没有告诉我修炼的是青玄真诀吗？”
“是的。”
想通了其中关隘，谢澜不知所味的端起了酒杯，他一饮而尽，若是自己呢，自己处在那七个人的角度，有没有这种决绝的勇气和不悔的执着？他们哪来的信念？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向道之心，要做，就做最好，否则，毋宁死！
“那，那如果我到了四十多岁时，仍然无法结丹成功呢？太上长老，您会怎么办？”谢澜抬起了头，眼睛也明亮了几分。
“我会劝你改修青玄诀，告诉你或许你不适合青玄真诀。”太上长老认真的回道。
“是啊，无知也是一种幸福呢。”谢澜苦笑了一下，“我应该会听您的话的。”
“知道我为什么会选中你吗？”太上长老问道。
谢澜摇了摇头。
“因为你身上有麒麟真血，寻常人四十岁气血便逐步减弱，但你却不会，那七个人中，在气血减弱时，我就建议他们先结丹，打破生命界限，再图其他，只是没有一个人答应我。”太上长老遗憾的说。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是不是就算他们按你说的匆匆结丹，先天的优势怕是也尽皆失去了吧。”谢澜鼻子一酸，暗道，好骄傲的人啊！
“所以直到你成功结丹，我才敢告诉你真相，接下来，就看你愿不愿意走下去了。”太上长老放下空空如也的酒杯，轻轻晃了下，仿佛为了平静自己的思绪，他慢慢说道：“千年前，我才逐渐悟透：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好在老天待我不薄，在我临去通灵界前，总算给了我一个机会。你慢慢考虑清楚，不用急着答复我，什么时候考虑清楚了再来见我吧。”
谢澜站起身来，向这个老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心中想道，太上长老，您，埋怨过您的师父吗？
然后转身离去。
每每愁上心头，总会登高临江，谢澜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一处不知名的崖顶，环顾一周，哪能穷尽青玄山脉的尽头，从太上长老的字里行间，无不寄予着对他的殷切希望，只是，自己可以扛起这一切吗？谢澜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他索性斜躺在一块巨石上，仰头望天，此时万里无云，所以月明星稀，记得小时候在野外，娘亲总会指着天上的星星告诉自己许多的故事，她还说，天上的每一颗星星都代表一个人的灵魂，当看到流星时，要心怀善意并向它们祈祷，这样，你就会一生平安。
百星之明，何若一月之光，谢澜摇了摇头，细细感觉着青玄真诀流淌的痕迹，心中方自平静了些，既然如此，自己何妨换个角度，我能够拒绝吗，拒绝的话，后果又是如何，难道自己真的能够做到袖手旁观？想到这里，谢澜忽然噗嗤一笑，原来依着自己的性格，本来就无法拒绝的，再说，如果自己在修炼途中，不小心陨落的话，这一切都不过是空谈而已，万一成功，那时，这所谓的重担还重吗？这一切，本就和自己变强的初衷没有太多的冲突，既如此，自己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太上长老呢？埋怨他？自己可是在修炼成功的情况下才得到了这个选择，比起那七个人，却又好太多了吧。
想通此节，谢澜也不再犹豫，直接返回后山，走到那个零落的竹屋前。竹门丫丫轻启，谢澜也不客气，直接走了进去，太上长老正端着酒杯，他眉宇轻挑，显得有些错愕，然后放下酒杯说道：
“我总以为你要过一段时间才能考虑清楚的，决定了？”
“他们没有选择，我又何尝有选择呢？他们是心灵劫持，我这算道德绑架吧，都一样的，在我面前的始终只有一条路而已，不同的是，我最起码获得了初步的成功。”谢澜放下心思，说话也轻松起来。
太上长老轻笑了一下，“这才对嘛，对于你，这些年我本没有报什么大的期望，让你一直在压抑的氛围下自我修炼，所以整个人都显得有点阴郁，一点也没有你这个年龄该有的活力，像马强，有点小聪明，就连那个刘云涛，虽然有点飞扬跋扈，但那也是一种个性，你不要老是皱着眉头，显得暮气沉沉，搞得所有人都欠你很多灵石一样。”
谢澜苦笑了一下，“有吗？”
“这个表情就有。”太上长老朝着谢澜晃了一下酒杯，“我刚从别处弄了一点好酒，来一杯？”
“嗯。”谢澜轻轻应了一声，俯身坐下。
酒是美酒，而且带着百花独有的芬芳，在舌尖温润醇香，饮下去腹中暖流徜徉，谢澜闭上眼睛轻轻赞了一声。
“我得给你道个歉，陨落了七个少年天才，我才想通一个道理，有些事真的强求不得，所以对于你，我基本上就是放养的。”太上长老的道歉还是很真诚的嘛。
谢澜只有无语，良久方才说道：“我可是走过火入过魔。”
“不仅如此，道心还几近泯灭，所以呢？”
谢澜瞪大了眼睛，有些无语。
“一饮一啄，自有天定；福祸之说，又何来明显的界限，你既然能够结成金丹，心中当无近忧才是。”太上长老不紧不慢的喝了一杯酒，然后说道：“百年论道，你小师姐也要参加的。”心中暗想，当初让你小师姐给你留了一丝念想，不然的话，我都不能确定你还有没有修道的心思，就是不知道谢小子结丹和她有没有关系呢？
谢澜眉头一皱，然后说道：“百年论道？我的实力好像不行吧。”
“这个不消多说，你的实力你自己有个屁的概念。”太上长老没好气的说道。
许是第一次听到太上长老说脏话，谢澜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过看到谢澜自从听到小师姐三个字后，表情上显露出来的黯然却无法掩饰，太上长老想了片刻，方自恍然大悟，问了一句：“你是在去灵剑山前结的丹还是之后？”
谢澜有些诧异，不过还是答道：“在那之后。”
“难怪如此，你莫要丧气，有哪个女修会喜欢比自己实力弱的修士，想必在你小师姐眼中，你永远都是那个付出百倍努力却收获甚少，甚至惹人心疼的小师弟，这次百年论道，你就更有必要参加了。”
谢澜心中一阵苦笑，答道：“是吗？”这其中的情形又如何解释呢，一旦喜欢一个人，心中能同时容下另一个人吗？此时想来，那句女修哪会喜欢比自己弱的修士，这真真是最简单的道理，自己身在局中，却偏偏想不清楚，但是，喜欢一个人，哪里又会考虑许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