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璀璨,弯月细如钩。
罗源全身酸软,仿佛如半夜从梦魇中惊醒。他单手扶着墙壁出了玄冰洞,周身上下挂着寒霜,抖似筛糠。罗源只感觉这一切发生的如此突然,如同梦幻。
仔细想来,竟然连自己的名字,也是自己胡乱取的。自有记忆以来,自己就孤身一人漂泊于世,不知为何偏要一心求个仙缘。只因听闻华亭有仙,这才驻足于此。念及此处,罗源便放下了惶惶之心。
云浮仙人曾云,昆仑有真仙,道法无边。只是这昆仑从何处可去得,竟是一无所知。罗源暗自琢磨着,自己凡俗一个,好不容易得知华亭仙踪,如今线索又断。仙踪向来难觅,虽说天下列国礼遇修士,为各仙门划分采邑,但修士宗门仍是隐秘。加之普天之下云云众生散落,交通不便,信息不畅,寻常人不得其门而入。更何况自己这不知从何处来的浑沌之人?
如此想来,大城之内必有身居高位之人知晓仙踪所在。
当下燕国,最大的城非都城云谷莫属。当下罗源打定了主意,抖了抖身躯,扫落一身寒霜,强打精神辩明了方向,朝着西方走去。
三百里,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罗源既无坐骑,又无车辆,一路凭着一双肉腿,风餐露宿足足走了三天,直至日落西山时这才来在一处山谷。
只见官道两侧,山峦叠嶂陡峭异常,林木森然。时不时密林高山深处隐隐传来虎啸狼嚎,竟是令人有些后背发凉。这官道上虽说时有车马行人,但却是稀稀落落。
罗源微微喘息,聚目观看:只见这官道宽不过数丈,弯弯曲曲真真好似羊肠,一路顺着山谷绵延向上,看不到尽头。
要上坡了。罗源估摸着,少不得这山路也要四五十里——因为他看到路的尽头已然是云雾飘渺,好似幻境。
虽然先前云浮道人说自己根骨绝佳,但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若论身体,自己虽说不至于是手无缚鸡之力,但也绝谈不上超越常人。连日来的奔波早已全身疲乏,似是每一个关节都在哀嚎。
只是眼看目的地尽在不远处,再加之天色渐暗,罗源也只得再次深吸一口气,强打精神迈动步伐,迎着缓坡一路向上。
仙缘……
罗源念着,为何要求仙缘?为何要修仙?
仿佛自己生来并无其他想法,只有这个执念日夜不忘,折磨的自己几乎发狂。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从何处来?
罗源开始头痛。每每及此处,就仿佛无边浑浊虚无笼罩自己的视野,连思维都要陷入停顿。
不知不自觉,一路胡思乱想着,天色已然完全黑了下来。路边不远处,有一座灯火摇曳,却又规模庞大,依山而建绵延亭台楼阁数十座的巨型建筑群。
樊桐归处。
这是客栈的名字?倒是与众不同……既然天色已晚,加之实在是已经疲乏之至,罗源便打定了主意,在这里休整一晚,明日再行进城。
好在云浮道人给了自己一笔银子,估摸着不下千两。罗源摸了摸怀中沉甸甸的包袱,径直来在客栈门前。
这客栈,虽说灯火并不如何夸张,却也是映衬得这雕梁画栋,高达十数丈的大门清晰醒目。
豪华的有些夸张了,倒有些配不上这空灵的名字。
罗源刚要迈腿进门,却不知何时大门旁侧的小门之中,一道轻灵的身影闪身而出。来人虽是青衣小帽,做小厮打扮,但竟是眉清目秀,双目之中灵气难掩。
这小厮微微一笑,“客官可是要住店?”这话说得不卑不亢,面上也是淡然,丝毫不见寻常客栈酒馆小二的世故。
罗源不由得一怔,倒不是说这小厮相貌如何惊人,全只因他竟然没能看出这小厮究竟是如何出现在他的面前。
“不错。”罗源点点头。原本罗源漂泊日久,身上衣衫虽是干净,毕竟难免破旧,见这小厮不以貌取人,罗源没来由的竟是松了一口。
难道自己竟害怕这小厮看不起自己?罗源对自己这个下意识的念头有些吃惊。
“客官请随我来。”小厮静道,一转身便引着罗源进了大门。
原想,这客栈远看是便是巍巍然如同占了半山,却不料自己还是低估了这客栈。
这小厮带着罗源进门之后,竟好似进了无边花园!遍地花草,清香扑鼻。罗源漫步于花园之中蜿蜒的长廊之中,好似游走在画中,又如同入梦未醒。
罗源不禁问道,“这樊桐客栈,竟是如此磅礴气象?不知何人所创。”
小厮并未回头,只是笑道,“这客栈主人是谁,莫说是我,便是客栈上下上千人亦是无人知晓。若说最有可能知道的,便是当今燕国之主,平公次女,公主莹。樊桐主事,西门氏的李卫李叔钧曾云,若有关乎樊桐生死存亡之事,皆有其报与公主知晓,其余皆有其独断。”
“这位李主事,兄弟几人?”罗源本是不善言辞,但见这樊桐气象万千,又处处透着怪异,也就起了兴致。
“据在下所知,主事并无兄弟。”小厮笑道,“想是客官觉得怪了,即是没有兄弟,何以字叔钧。”
罗源点点头,“这樊桐气象磅礴,处处透着繁华威严,果然不凡。”
“我曾听公主评说这樊桐俗不可耐。”小厮笑着,“客官可是觉得怪异?”
罗源又是点点头。
“公主莹虽说甚少露面,但是我却也见过几次。这公主莹为人却颇为有趣,不但没有丝毫公主的架子,待人更是如同密友,天然的自来熟,也没什么尊卑之见。曾有一次公主莹说,若我是个女子,成就便不可限量了。客官,你说这究竟是何意?”
罗源默然。
不知不觉,穿过庞大的花园长廊,小厮引着罗源来在一处院落。这院落四周几乎见不到什么其他建筑,尽皆是花石树木,清幽异常。进了院门,方方正正的院子竟然分为前后两进。院门之上清清淡淡地写着三个字,云月清灵。
云月清灵,倒是合了花锦月的名字。罗源胡乱思索着。
“客官,这便是你的住处。还请随意,若有吩咐便来招呼在下——西厢房便是在下居所。”
罗源一愣。这是何意?有记忆来的近一年,住过的客栈何其多,几时这等现象。
小厮一笑,皓齿明眸竟然让罗源略微失神:“客官莫怪。我们这樊桐归处极其庞大,院落千余。每座院落便相当于寻常客栈的一间上房,每个院落边有一个小厮专门打理。在下花氏,花锦月便是。”
罗源暗暗叹了口气,想不到这么一个小厮,竟然称氏。这樊桐归处果然了得。千余座院落,这几乎比一般小城还要大。罗源道,“这一夜要多少银两?”
花锦月见罗源面有尴尬之色,微微一笑道,“客官不必担心。公主莹说,这客栈虽然不算便宜,但是偏偏主人怪僻,价格并不算离谱。十两银子一晚。”
果然不便宜……罗源暗道,若是十两银子,自己这一年来的住宿费用都未曾见得有如此数目。不过与之气象相比,倒也物有所值。他摸了摸怀里云浮道人留下的银子,点了点头道,“如此就有劳小哥了。”
说罢,罗源抬腿迈步,来在院落正方二层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