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镇的大喇叭宣传车被前方几十个扭着秧歌身上戴着大红绸带别着大红花涂着大红粉底的乡镇专业妖魔大妈们带领下一直开到镇中那座唯一的一所高中前才停下,四周都是举着小红旗的小镇居民们,穿着开裆裤的小孩摇晃着手中的小红旗在人群中间来回穿梭嬉戏,一直到那辆喇叭车开到跟前才被自家或者不是自己家的大人一把拖拽到后面,留出足够的空间让大妈们和喇叭车可以顺利的开到高中木质的大门前。
大门内站着一名手拿书本的少年,身上也无可避免的被披上了大红绸带,但是和外面的喧闹不一样,少年两眼无神的站在大门里,另一只手背过去将身后的书包紧紧的搂住,似乎门外的喧闹和他根本就不相干。
“热烈庆祝我镇曹先进同学获得全国高考第一.。”镇宣传党委的秃头干部拿着特意粉刷了一遍的大喇叭站在宣传车前声嘶力竭的喊着,锃亮的头顶在阳光下发射着刺眼的光芒,遇见卡壳的地方将喇叭拍的“啪啪”直响。
“好,下面我们就有请曹先进同学出来和大家见一下面!”刚停歇下来的专业妖魔秧歌队又开始撩起自己身上的绸带在原地肆意的挥洒着她们用不完的精力,刺耳的唢呐声和平板锣也同时响起,大门里走出一个清秀瘦削的年轻人。
少年刚一出现就被秃头干部拉到身前,提起喇叭大声介绍着少年是一名品学兼优思想过硬的优秀少年,是政府重点照顾的学生,并且为其提供了安全舒适的宿舍让他读书,此次获得全国第一的好成绩完全是在预料当中的云云。
小镇上以往哪户人家孩子即使是考上了普通本科也是需要大肆宣扬一番的大喜事,但是此刻出现了全国状元却变成了预料之中的事,只要在学校读书的学生都可以获得的住宿条件也变成了镇政府对他的特殊照顾,这或许就是小镇居民特有的自我催眠方式。
周围的人都开始鼓掌,但是脸上的表情却不尽一样,少有欢喜的神色,大多数都是踩到****的晦气样,同样和少年一样是考完高考过来送行的同龄人都被父母的白眼给刮了个通透。
秃头干部拉着少年在人前走了一圈,然后带着少年爬上宣传车的镂空后车篓,举着少年的手使劲的朝着人群挥手示意,脸上的神情就像是自己获得了全国高考状元这个殊荣,而身旁的少年倒像是被他拉上来羞辱一番的倒数第一。
少年站在车上看着周围虽然一直在鼓掌但是嘴角基本上全部撇到耳根后的人群,眼神迷茫不知所措。
转过头看了看自己待了三年的学校,几间破旧的瓦房和炭灰黑砂铺就的校园一眼就可以看到尽头。
突然少年挣脱开秃头干部的手,跑到车头前抓着车边看着学校里面。
一名将上衣搭在肩上的汉子叼着烟站在此时空无一人的校园里朝少年挥着手。
曹先进想大声喊些什么,却刚张开嘴又闭上,捂着嘴痴痴的看着站在校园里将手指放在嘴唇上做禁声状的男子身上,只能低沉的嘶吼着。
秃头干部疑惑的走到少年身旁,顺着少年刚才看的方向望去,空空的校园里什么都没有,仅仅疑惑了不到一秒钟立刻提起喇叭,脸上的表情就像是想通了世界性难题的科学家们一样亢奋。
“我们的曹先进同学因为即将离开他的母校,已经激动的情非得已了,大家给他热烈的掌声鼓励一下他!”说完自己立刻带头鼓起掌来。
没有人在意秃头干部的用词不当,都随着大流懒洋洋的鼓起掌,但此刻捂着嘴的少年根本听不见这些掌声,
“这是哥给你的生活费,哥说过,要让你过上好日子!”这句话幻化成魔音在他耳畔环绕,直刺心底。
秃头看不见的瓦房背面,倚靠在墙上的铁蛋踩灭已经烧到棉花的劣质烟,呢喃道:“哥来送你。”
使劲揉了揉干硬的脸,不再停留,铁蛋迈起步子跑到高中后门两下翻出墙外落在一辆跑车前,摸了摸已经坐到后面的四个小家伙的脑袋,一屁股坐到副驾驶座上。
“谢谢你,走吧。”铁蛋生硬的挤出一个笑脸。
驾驶座上的美女没有言语,发动跑车,车速很快,基本上铁蛋还没有系好安全带的时候就行驶到小镇的公路分叉口,车陡然停下来,从分叉口传来一阵激烈的二胡声。
“哈!”
一声暴虐的大吼将失神的铁蛋惊醒,从摇下的车窗往外看去,一个老人坐的笔直,正状若疯癫的拉扯着手中的二胡,似乎是要用激烈的节奏将其揉碎。
就在呼弦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时,突然断掉,又是一声暴喝从老人口中传出。
“爷来!”
此时每天在躺椅上混吃等死的老头全身发出骇人的气势,即使是驾驶座上的美女都被老人的这一声暴喝震慑的全身一抖。
副驾驶座上的铁蛋涕泪横流。
二胡声再次响起,女人首次听见了此前哀求了将近十年也没尝愿的三句小曲。
““来~来~来,试看谁能博得天下!”
“来~来~来,试看谁能博得芳心!”
“来~来~来,试看谁能博得我心!”带着浓烈的沙哑和沧桑,从一个老人的嘴中嘶唱而出。
苍凉悲壮,宁折不弯。
一曲结束,拍拍裤脚落下的尘埃,收起小板凳,点起劣质烟,似乎是表演的尽兴了,老人旁若无人的离开,只留下闭上眼睛回味的美女和蜷缩在座位上的铁蛋。
老人走的很慢,蹒跚而行,似乎是想等一些什么,片刻之后,跑车里传出一阵急促的唢呐声,老人嘴角泛起微笑。
驾驶座上神情万年不变的美女有些诧异的看着身旁流着鼻涕涨红脸吹奏唢呐的男人,她脑海中还未消散的三句小曲和二胡声,竟然完全的和身旁男人吹奏的唢呐声交融在一起,天衣无缝。
同样的状若疯癫,一把二胡一把唢呐,是在述说着同样的悲凉故事,一年轻一苍老。
一曲结束将鼻涕抹在打蜡的车门上,铁蛋朝着女人似乎很是羞涩的一笑道:“走吧。”
此时的女人又回到了那种冰冷的状态当中,瞥了眼车门上青黄的鼻涕,没说话,发动跑车驶上小镇尽头的高速公路,铁蛋从后视镜里还可以看见提着小板凳的老人弓着腰蹒跚的样子,他将手指悄悄的探上后视镜,轻声道:“李老头,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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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座上的四个小家伙在经过第一次坐上汽车的兴奋嬉闹之后,此时已经沉沉睡去。
“你把所有钱都给你弟了?”开着车的女人上车之后对着铁蛋抛出了第一句话。
“没有,给了四万零六百,我留了一百五,还有五十给那老头买烟了,咋滴了?”铁蛋满眼的戒备,将手紧紧的攥在裤子口袋上。
“没什么,前面休息站,我们休息一下。”
“哦。”见女人似乎没有窥觊自己口袋里一百五十元巨款的意思,铁蛋放松戒备将身体坐正看着前面飞速退后的绿化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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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站,铁蛋没有叫醒在车上熟睡的小家伙们,下车活动一下自己酸疼酸疼的腰,娘嘞,这玩意根本就不舒服嘛,多憋的慌,怎么就那么多人喜欢呢?
“我叫程繁繁,BJ人。”女人纤细无瑕疵的手指轻点方向盘上的真皮套对铁蛋道。
“我叫曹夺魁,JS人。”铁但微笑回应,满脸献媚,毕竟这是以后的主子。
“找我。”没下车的美女对着还在外面风骚的扭动的铁蛋淡淡道。
“恩?什么?”兰博基尼毒药一阵轰鸣,瞬间提速,顷刻间就驶出休息站。
扶着腰的铁蛋目瞪口呆的立在当地,风吹过他那双漏脚趾头的低配高仿大耐克运动鞋,真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