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寒气绕吾心,月半无眠人不定。
今时莫提明日事,愿意回首待天明。
这本是一位神海纪元初期的修者吟的诗句,那是一次战争前夕,他身体每况愈下,明日尚有激战,每到夜里,便会因思念亲人而无眠,加上身体有疾,夜里深受苦楚,即便明日是战争,他亦不愿想起,却又想早日到来的矛盾心理。
古籍记载,这几句诗是被那人随手题在墙壁上的。
至于那人,也没有任何依据说他到底是否死于那场战争。
后来,时间推移,一种新蛊毒的出现,将这诗句意义改写。
就是幽冥之心。
若无缓解药物,每夜子时必会浑身酸伐,动弹不得,那种感觉,真的是不愿提明日事,只愿平安度过今夜已是足够。
最开始这蛊毒名为僵直蛊,后来人们就随手将这诗与幽冥之心整合至一处,甚至名字都被改成幽冥之心。
“幽冥之心?”余凉说道,“那可真够狠毒的。”
竹竿男当然也是如此,他被告知每个月必须去领缓解丹药,不然必会承受那种痛苦。
有一日他忘记服药,子时的感觉令他不会忘怀。
“狠毒?”竹竿男见余凉不是四象的,也说出了真心话,“那种痛苦你没经受过,怎么知道?”
“继续。”
“呵呵,这也就算了,毕竟只有五年,可他们竟然让我来这种鬼地方。”竹竿男说道。
“我不想听人嚷嚷一些没用的东西。”余凉眯眼看着他,让竹竿男一阵凉意。
“几乎在那里的每个人都被种下蛊毒,也并非皆是幽冥之心,我那朋友,前几日我才知道,他体内也有蛊毒,是蝴蝶蛊,特么的不告诉我!”
“再有就是据我了解那里有四位宗主,据说实力强劲,他们的元气属性,可不像我们这般微弱。其余的,我便不知道什么了。”竹竿男道。
“可以让我走了吗?”
余凉冷眼看着竹竿男,不到一刻钟时间,他们两者关系转变如此之快,这话先前还是从余凉口中说的。
余凉不动。
“没了?”
“真没了,该说的我都说了,可以放过我吗?”竹竿男哀求道,他就是这样的人,欺软怕硬,余凉早就看透了的。
余凉其实心里在考虑要不要留下他,最终余凉还是决定,
“滚吧。”
杀了他没有什么意义,即便这人性格恶劣,让人厌恶,可就这样干掉他,余凉觉得不太合自己心意。若是放在五六年之前,竹竿男哪还有可以离开的道理?这几年,与人渐渐相处,特别是与他遭遇相同的伙伴们,余凉已经不是刚入谷的余凉了,他变了好多,他很喜欢现在的感受。
看着逃之夭夭的竹竿男,默默掏出一块干粮,自言自语,“归家。”
“宜饮食,忌杀生。”
————
对于从竹竿男口中说的话,余凉仅能当做依据,以余凉的性格,他根本不能完全相信竹竿男的话,但大部分内容,余凉觉得还是有用处的,以后定然有用到之处。
他心里其实有一丝为邱天担心,邱天会不会没任何准备便去为那八人报仇?余凉只能默默祈祷,邱天让人在西漠调查,能够查出大部分情况。
一日无事。
进入北凉地界,那种熟悉感顿时袭来,令余凉心喜不已。
不知道几年没回来,家的位置有没有变化?父亲若是亲自去请求让我回来,白师没多说什么,必然是没什么需要注意的。
余凉远远望去,已经能看到人头攒动,此时恰是午时,街道最为繁华热闹之时。
北凉,是一个较大的区域。其中包括几个小城与几个小镇。
余凉家所在的,正是北凉内最大的城,青城。
站在城门前,余凉真想大声地喊一句“我回来了!”
但他没这样做,余凉静静走过城门,静静向更深处走去。
这条路,自己小时候曾走过几百次,记忆会变淡,但是刻在脑海中的,始终不会变。
余凉顺势加快步伐,心中激动不可名状。
———
这是一处小型庭榭,不算大,但该有的都有。
院中央,一棵古树,树下一副桌椅,椅上一人静坐。
那是一女子,见外貌年纪绝对没有三十岁,其一身蓝色碎烟衫,神入秋蕙披霜,气度高雅。其容貌,如新月生晕。但此刻神情,柔情绰态,一双眼眸望穿秋水,看着小庭院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院子内落了一层叶,这里偏北,不同于白银山庄,地处南界,这里的秋意正盛,落叶与女子构成一幅和谐画卷。
不多时,门口出现一人影。
女子似乎等待了很久,却在这一刻不知做什么,乱了阵脚。身为母亲,她自认为自己这么多年,给孩子的,很少。
余凉顺着记忆,来到了这个小庭院前,止住了脚步。
他不敢踏进去,他害怕,害怕自己此时的眼泪被父母看到,双目已经模糊,至于庭院中早有一人等着他都不得而知。
一阵声响传来,余凉努力止住泪水,用衣袖擦干,抬头望去。
双目对视。
二者都没了动作,与其说是二人都忘记了该做什么,只是这样看着,不断地记忆便涌现出来。
柳月烟是最先看到余凉的,她是知道余凉要回来的,但距离余凉回来时间越长,柳月烟就越坐立不安,她有些怕,怕自己的孩子见到她不是欣喜,反而是狠她。
这么多年自己与他父亲在明面上一次都没看过他,他会不会埋怨自己?
所以柳月烟第一时间冲了出来,却不敢做出下一步。
余凉同样看到了母亲,若说没有埋怨,那是自欺欺人,前些年的余凉的确存在这个想法,可逐渐长大,余凉明白,父母必然有什么苦衷,就算没什么苦衷,自己是孩子,就算是与那些年的养育之恩相抵了吧。
但余凉也是无时无刻不想着回家,他想知道原因,找出答案。
最后,还是余凉先动了。他走向母亲,在其面前缓步停下,十六岁的余凉,已经与柳月烟身高相平。
“娘。”
一个字瞬间击中柳月烟心里最柔弱的地方,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涌出泪水浸湿眼眶,一把将孩子抱在怀中。
她就当做,那所有不开心,被这一个字冲地烟消云散了。
余凉被母亲抱在怀里,那些烦恼、不愉快全部抛在脑后,剩下的,只是久违的温馨。
就像新生的灵植需要天地本元呵护一般,余凉也感受着亲情的呵护。
“父亲呢?”
“他在屋内。”柳月烟艰难开口,而后补充一句,“也在等你。”
————
“回来了?”
一个大胡子男人正收拾碗筷,见到余凉进屋,斜着眼睛,淡淡说道。
这男人身材壮实,现在穿的是半截的短衫,露出充满肌肉线条的臂膀,皮肤黝黑,但一张脸生的还颇为俊朗,让旁人与他的身形做不得半分联系,只是那一脸的大胡子,将那余凉认为还算俊朗的面庞遮住大半。
与余凉想象之中的重逢有那么些许差别。
余凉之前想的,父亲怎么着也会拥抱自己一下,或是捶一下自己胸口,再不济也会摸摸自己的头,说上一句“长高了”。
“回来了。”
就像时间不是八年,而是八个小时。如此平常的叙话,余凉只能用平常的语言回答。
“吃了吗?”
“没。”
“还有些吃食,趁热。”
“好。”
看着二人说话如此和谐,柳月烟又有些忍不住了,水雾布满眼眶。
……
余凉感觉自己几年来吃的最饱的一次便是这次,一是赶路的饥饿感,二是柳月烟使劲地往余凉的碗中夹食物,知道余凉的肚子由空空如也变得撑肠拄腹。
柳月烟不时怜爱地看着宝贝儿子,让一旁的余白羽无奈至极。
“你们,近来还好吗?”余凉曾想过,有无数的话想对父母说,但真的回来了,又说不出口。
“都不错,比你可能还好一些。”余白羽说道。
柳月烟瞪了一眼男人,示意他好好说话。
“我们都很好,倒是你,每天都过得那么苦,唉,你心里一定很怪我们。”柳月烟说道。
余凉沉默不语,是因为不知道说什么。
他只能找到另一个话题。
“是爹亲自去山谷中请求,几位老师才同意我回来的吗?”
“算是。”余白羽淡淡说到,给了个模糊不清的答案。
“修为如何了?”余白羽开始先问。
余凉心中暗道终于问到这个了,他现在已踏入神庭,这样的提升速度,说出来,会不会太让爹娘震惊了呢?当余凉正考虑着是不是要少说一点的时候。就听见一旁的余白羽再次出声。
“怕是早已筑起神庭了吧。”
呃。
余凉看着大胡子,顿时有种拔他胡子的冲动。
“刚到神庭。”
余凉当然认为父亲在开玩笑,筑起神庭只是父亲所知道的最高境界了吧,貌似祖父当年才不过枯木境。
对了,祖父。
“爷爷呢,怎么不见他老人家?”余凉满怀期待地问道。
等待他的,是死一般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