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四合式的客栈,各个房间相对,围着一个小院子,稍有风吹草动,周围的房间里都会听到,虽然看上去十分的方便,但其实并不利于撤退或逃跑。
夏一生住在东边,离院门最远,她进来的时候稍微留意了一下,她左手边的房间,住的是对用大马金刀的兄弟,身手不算好,呼吸沉重,脚步有力,只能做做山间的土匪,右手边住着一个年轻姑娘和她的老父母,都不会武功,看着也老实。
晚些时候,小二敲门将饭菜送了过来,夏一生开门放小二进来时,瞧见那姑娘抱着晒干的衣服摸摸索索的往回走,时不时的磕绊一下,那小二抱着托盘,颇为同情的摇了摇头,“多好的姑娘啊,可惜了。”
“她的眼睛……”夏一生没有再问下去,因为她瞧见那姑娘被院中枯井绊了一下,眼看就要摔倒,店小二只觉一股凉风飘过,刚刚还在身边的客人已经扶住了那姑娘。
“谢……谢谢……”姑娘有些羞涩,她慌乱的从夏一生的怀抱中挣脱出来,理了理散乱的头发。
“不用谢,我就住在你隔壁,有什么不方便之处可以来找我。”夏一生领着那姑娘穿过半个院子,替她敲了敲门,内中一个枯槁老妪来开了门,将自家的女儿接了进去,并向夏一生连连道谢。
“怎么不把这油头粉面的公子哥放进去啊,我看他对你女儿也有点意思,要是今晚成了好事,你家的瞎眼姑娘也就嫁出去了,哈哈哈哈,是怕这公子哥吃完了就扔吧,哈哈哈。”
“哥啊,我看不是,这娘们儿虽然瞎,但是漂亮得很,你瞧那胸和屁股,啧啧啧,我看这老夫妻就是到上京来把女儿卖了的,到时候用身体把那些达官贵人侍候好了,他们不得吃香的喝辣的啊,哈哈哈哈哈。”
污言秽语不绝于耳,那姑娘的眼圈有些发红,她扭身冲回屋子里,隐隐的发出哭泣声,开门的老妪神色也有些黯然,她求饶似的望向那对凶神恶煞的兄弟,却换来了加倍的侮辱,老妪颤抖着将门阖上,差一点撞到夏一生的鼻子。夏一生却不怪她,此事自己能管却不可管,只望那姑娘能够自己认清事实,重新振作起来吧。
她叹了一口气,抬头望向那对兄弟,吴福吴禄刚要出口的嘲讽声卡在喉咙口,只不过轻描淡写的一眼,已让他们冷汗透背,脚软腿软,他们面面相觑,赶紧退回自己的房间中,喝了两口冷茶,这才缓了过来。
“呸,这小子也太邪门了!”
吴禄将茶杯重重的摔在桌面上,“什么来头?!”
吴福也是面色苍白,他摇了摇头,“不知道,但这买卖不能做了。”
“可是,哥我们已经收了人家的银子了,这两天也没少花,杀不了人钱又还不回去,我们就是一个死啊!”
吴福思考了一下,立即起身,“快把包袱收拾收拾,我们连夜往外逃,这里离渡口近,偷艘船往江南走!”
吴禄恍然大悟,赶紧将金银细软一股脑的塞进布兜里,等到了午夜,夜深人静之时,他两才敢推门出来了。
院子当中黑灯瞎火的,吴福左右看了看,和吴禄沿着墙角往外走,院子的木门上挂着锁,吴禄悄声问,“出不去啊,哥。”
“翻墙!”
幸好这客栈年代有些久了,墙也没有加高,他两先将包袱扔出去,也勉强能够翻越。
“哎呦,什么人!”吴福的头撞在另一个人的胸膛上,他一抬眼,才发现外面围着数十个官兵,带头的大官身边站着个白面书生,吴福认得这个人,就是这书生给了自己三千两和一张画像,要他们兄弟二人守在江边,跟踪画像上的人并伺机杀了他。
吴福见到这么多的官兵和那书生,吓得一个激灵拉着吴禄连滚带爬的跪在那官员脚下,“官老爷官老爷,饶命啊。”
那官员正要发话,却被书生拦了下来,书生扶起吴福,将他身上的灰泥拍了拍,他的态度更让吴福害怕,吴福赶紧将包袱中的银票掏出来,双手发着抖,结结巴巴的道,“大……大人,你要我们杀的那个人我们杀不了的,这是……这是剩下的银子,你……放过我们吧。”
书生不接银票,他只是笑眯眯的瞧着吴福,指锋飞快的划过吴禄的喉咙,血水喷溅而出,书生躲得快,全落到了那官员和吴福的身上。
吴福张着口,他眼睁睁的看着吴禄瘫倒下去,瞬间没有了呼吸,恐惧泛滥着只似要抠出他的心肺,吴福干呕着,跪倒在吴禄的尸首旁。
“进去吧,”书生不咸不淡的说着,他以白娟试手,姿态之高把那官员也比了下去,他逼吴福去杀夏一生,想要的却并不是夏一生的命。
夏一生在黑暗中听到了一些细碎的声音,她盘腿坐了起来,手中反握伶仃剑。窗外有人,血腥味十分深厚,她潜行到门后,透过缝隙查看外面的情况。
是吴福!他的神情呆滞,正拖拽着一具尸体,人应该刚死,血还在流,暗红色的浓浆渗进了门里面,吴福将尸体安顿好,才提着刀闯进了夏一生的房间里。
黑暗中吴福丝毫没有察觉到夏一生的靠近,他的大刀劈在床上,木板瞬间碎裂成两半,随即脖子一凉,借月光,他看见一把精致短剑横亘在自己的脖子上,生死也不过是在这一瞬间的事情。
但夏一生并没有杀吴福,她不清楚吴福的目的和来历,也想不起来和他有过恩怨,唯今之际要先留下活口,再慢慢套出口风。
“官府查案!”
“大人,有血迹。”
外面忽然热闹起来,燃烧的火把将苍白的月光都掩盖下去,有人在搜屋,闹得鸡犬不宁,夏一生忽然惊觉,她放开吴福,后退三步,衣上却已沾了不少的血,门外的官兵已经搜到隔壁了,她自知难逃,竟将伶仃剑重新收好,开门走了出去。
“人是我杀的。”
夏一生的脸上带着懒洋洋的笑意,官兵们也是一愣,他们犹疑不定的将夏一生团团围住,她门口的草丛中确实掩藏着一具尸体,身上又沾着血,屋内还瘫软着另一个满身是血的男子,铁证人证俱在,这趟牢狱之灾是免不得了。
瞎眼的姑娘听到了动静,将门开了一点出来,夏一生瞥见了,朗声道:“与今夜之事无关的将门窗关好,过了今夜方能保安全!”
瞎眼的姑娘犹豫了一下,被老母亲拉了回去,将门重新拴好。
官兵们将夏一生屋里屋外都搜了一遍,连身上也不放过,伶仃剑和包裹一道交给于朗平检视,于朗平点了点头,一身枷锁的夏一生就被推搡着带离了这家客栈。那白面的书生至始至终躲在院门后的阴影里没有露面,他还有下一步的计划,决不能让伶仃剑活着离开府衙监牢。
夏一生心里清楚,费尽心机要阻拦她的人绝不会轻易罢手,后面恐怕还有更为艰险的情况等着她,可现在也只能见招拆招了,若真跟官府的人翻了脸,她就难免会被全国通缉,到时不仅要远走他方,做起事来更是束手束脚,仇报不成再将自己搭进去,实在不值得。
关押她的大牢倒也没有太过偏僻,她的包裹,伶仃剑和酒葫芦都交给狱头做了登记,狱头向来瞧不起这些杀人放火的死刑犯,找两个人,直接将她扔在了最里头。
与她隔间的似乎是个公子哥,锦衣华服,养尊处优的,看来虽然在牢狱中也颇得照顾,给他的餐盘上放着三菜一汤,还有一整只烤鸡,但好像是昨晚的晚饭,已经凉透了,一口未动。
那公子的牢房也比他们的要干净点,有床有被,夏一生看看自己这满身的铁链子和牢房里的茅草堆,真觉得人和人的区别真大啊。
“喂,喂,”那公子哥蹭到夏一生的栅栏前喊她,“兄弟,你是怎么被抓进来的?这么大刑啊。”
“杀人。”夏一生言简意赅,她还要琢磨怎么把自己被抓的消息转告萧梧呢,实在没什么功夫搭理这公子哥。
那公子哥吓的一吐舌头,后退了几步,“那你干嘛要杀人啊?别人活得好好的,又没犯着你。”
夏一生抬头打量起这絮叨单纯的公子,她笑着问他,“哎,你叫什么名字?”
“张朔,弓长张,朔风的朔。”那公子真是没什么坏心眼,问什么答什么,不一会儿竟连家底都抖了出来。
原来,这张朔是兵部侍郎张玉成的儿子,被抓进来纯粹是因为一件小事。他那日逛街市,遇到一个屠夫正在打自己的老婆,他一时气愤,冲上去就将那屠夫一顿拳打脚踢,他会点武功,自诩天下无敌,尝尝招惹是非。张玉成为人谦卑正直,偏偏这个儿子却是教不好,所以干脆让人逮捕了他,让张朔在牢里吃点苦头,长点教训。
这兵部侍郎也是个不分是非黑白的,夏一生心中想,张朔虽然冲动,但心地很好,若因为这种事也要坐牢,就实在是太冤枉了,难怪他要绝食抗议呢。
“那鸡你还吃吗?”夏一生问,她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吃东西,实在是饿了。
“就算我不吃我也不能给杀人犯吃。”张朔很有原则。
“唉,”夏一生摇了摇头,“傻小子,以后不要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我这也是被冤枉的。”
“我不信。似你这样的穷凶极恶之徒肯定满嘴谎话。”
张朔又退了两步,斜眼看她。
夏一生抖了抖身上的枷锁,那些锁链便如同落叶般全数掉落,张朔目瞪口呆的看着,正准备大喊,夏一生已自木栅中钻了过去,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你敢喊我就杀了你!”
夏一生像个惯犯般恶狠狠的在他耳边轻声道。张朔点了点头,腿一软,坐倒在床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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