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离开雪山时的情景,沃若很久很久以后都还记得,太阳渐渐的落下了,她随随便便的给自己做了一顿晚饭:那是把山上剩余的残羹胡乱煮着一起的熬成的粥,对于失去亲人的痛苦,吃、喝、行或许都不那么重要了。
喝着粥,眼泪总是忍不住的吧嗒吧嗒掉在碗里,这是需要汇集多少眼泪,粥才会变得有咸味呢?无声的抽泣,突然崩塌而至,泪眼婆娑之间碗已经完全端不住跌落在地上,她再次痛哭起来。
在山上丛林里投来的阳光下,泪眼的世界是模糊的七彩世界,只有在眼泪中才有感觉到娘亲那最后留下的玉容。
终究是苦累了,还是什么都没有吃下,哭着哭着感觉胃酸不挺泛起,却一点饿都感觉不到。走进那个被娘亲打扮的温馨的小屋,里面还有一些可以御寒的皮毛,沃若用颤抖的双手将他们穿上,又好似娘亲在一旁当初那样保护着她一样。
一张补了不能再补的破布,她收拾了一下细软,毕竟娘亲能留给她的东西并不多:一把匕首、一片方巾、一本无字书还有一些日常用品。收拾着这些遗物,眼泪又一次奔腾而出,她并不是一个好哭之人,可是每每只要一想起似乎就能触动她那根最柔软的神经,抑制不住的伤悲。
看着这里的一桌一木,娘亲生前是最爱干净之人,她拿起抹布细致的将这个不大的小屋重新打扫了一遍,最后依依不舍的走出门外。唯恐有野兽入内,她细心的用森林里的落下的枝叶把这个洞口掩埋好。
趁着太阳的余晖,摸着路下了山。等到了山底,天就已经漆黑如墨了,一片如黑幕般的天空上只有一轮不圆不弯的月亮,满山满山的传出一阵阵狼嚎声,此起彼伏的响彻山谷,像是为她践行。
辽国边境一直都有狼族群居,这是所有生活在此的人都知道的事情,为了防狼守羊,他们可是费尽了心思。沃若进入辽国边境时就看到漫山遍野的草原上,不是那些参差不齐的烂尾房和羊圈,就是屋外都养着留守的狼犬和挂着狩猎的武器。
这么漆黑的夜晚,本就平静的草原更是静若死水,只听见风簌簌吹动草地声。沃若快步的走着,她记得娘曾经说过,辽国和蒙古都是马背上的民族,他们天生就有强烈的掠夺心和占有欲,她得加紧脚步,万万不可留在这个蛮荒之地。
可哪知,人算往往不如天算,她才走离山没多远,便见一人狼狈的跑向自己,年纪和自己一般大小,单薄的外衣却满身血痕。他见到沃若时,眼冒金光,好像是深陷沼泽的人看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急的跑到沃若身后坐下,楸着她的裤卷,瞪大的眼睛,急切的用各种语言央求道:“救我!救我!”
可贵的是,汉语的那句“救命”倒是让她听懂了意思,真是可怜的孩子。单薄几乎接近透明的布衣布满着满身的鞭痕,抓着她裤卷的手还在留着鲜血,一定是刚刚逃跑过度用力所致,看得她触目惊心。
沃若拿出娘亲以前研制的药膏,俯身正准备给伤者包扎伤口一下时。就听见一队人齐齐的赶来,那一路人训练有素,瞬间将他二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在微弱的月光下可以看见,他们穿着闪着银光色的盔甲,拿着长矛短刀的武器,这应该就是与娘在山上远远看到过边防军,这样的阵势到让沃若下了一跳,难道他是杀人犯?她心里泛着嘀咕。
“站住!”领头兵见沃若一副中原人长相,便用汉语流利的说道。
“没动啊!”虽然是在黑夜,但是他们的盔甲却微微的泛着月光,记得娘亲曾说过,见到边防军不要对着干。毕竟是良民,他们也不会滥杀无辜的吧,她立刻丢下手上准备包扎的东西,举起了手说道:“敢问军爷,这人犯了什么罪?”
“我是他们那逃出的奴隶,没有犯任何事。望恩人救命!”那人到是机灵,见情势不妙,先呼声求救。这个情形下,他本就已无路可走,只得把宝全压在这个看似就不靠谱的女娃娃身上。
“奴隶?”沃若心里更嘀咕了,那脑内更是一片空白,什么?奴隶!然后她微微笑了一下:果然没我什么事。对着官爷施施然的说道:“那就麻烦各位军爷将他带回去吧!”她默默让开步子,意思就是将他拱手让人了。
她这样的动作,让地上躺着的人面如死灰,抓着她裤卷的手确怎么也舍不得放开,狠狠的在裤子上攥出一朵朵血花。
作为草原上最强大的民族,他的先祖也曾经如此督促他们草原男子就能像命运屈服。他千辛万苦从炼狱般的地方逃出来,当然并不会如此乖乖就范。他眼疾手快的掏出自己衣服里的一把斧头,向后退了一步,向狼一样佝着背,那是一种备战的讯号。发出嘶吼的声音对沃若喊道:“你以为将我交于他们便可完事,你非我族类,他们一样留不得你!”
沃若眼珠一转,看看自己这干扁的小身板再望望他满身伤痕垂死挣扎的样子,耸耸肩,仍然举着双手,看那些军人齐齐一副作战的状态,道:“我们投降,做奴隶不怕,望各位军爷留小的小命一条。”
“哈哈哈哈,拿下!”领头的军人听到沃若这样话到,士气大增。一鼓而上将那人拿下,推搡着将他二人一并带回了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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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你的床在这里,听锣做工、行餐。”带她来的小兵将她的包袱扔在那薄薄的木板上,那板上只有薄薄的一层叠被,沃若能闻到棚内一股隆重的牲口气味,眼睛木讷的看着这一切,想到:这里寒冷的高原气候,这样的居住环境,难怪是奴隶的待遇,唉。
她再转过头,看见一屋的男人,用深凹的眼睛盯着他,他们个个枯瘦如柴,看来是受尽了折磨。
在他对面的床铺却是空空的,旁边那被内貌似有人,翻腾了几下,愣是睡不着,起来便吼了一声:“看什么看,再不睡,你们倒是不怕打啦!”那些小孩子便在吼声中稀稀落落的上了床。
那人应该是这里的头头,沃若心想,就是奴隶中也应该有个领头的。顿时安静的屋内,她拉了拉那薄被,那包袱里稍厚的皮毛穿了一身,便凑合着躺下了,但确实一夜无眠。
次日,天微醺,锣敲三声,所有的奴隶便立即起身,跑了出去。沃若一夜未睡,也没怠慢,跟着人流出去了,偶有其他屋内传来鞭笞和呼救的杂声,混沌不堪。
沃若跑过篱笆栏时,看见军旗下绑着一个人,身材瘦小,身上血肉模糊,尤其是草原的白天烈日与黄沙风交替,他那血淋淋的伤口子刚打开,一阵黄沙席卷,血口子里布满了黄沙,不停交替,渗进肉里,看得她恶心的想吐。记忆中何曾见过这等场面,当人性中的兽性如此的爆发在她面前时,她一下哭的心情都有了。
在被人推搡中,她到了工场,从这个地基范围不难看出,这个工程有个百来亩大小,工程量不小的。看来他们在建造宫殿,不过想来也对,古代的奴隶是分配做的苦力便是用来取悦奴隶主而活。
沃若瞧了瞧自己,想到自己年纪尚小,瘪瘦的身躯,打扮又山林野人似得,可能让他们误认为是男孩子未可知,便被分配到做苦力的一队,如此想来还算万幸。莫不是去作歌姬去取悦这边防的战士.后面的的还真不敢想。
她被人推搡着跟着队伍进入工地,见到做工的苦力有小到七八岁孩童,老到五十左右的老翁,他们各是千奇百怪,看到路上有人给坐在一旁的军爷递点什么,黄沙漫天也看不真切。旁边有人窃窃私语的道:“果然有钱人才能去宫殿里修葺,像我们这些苦命的就只能搬沙石。”偶尔也有几人抬头看看她,见她白皙的皮肤,但也就是一瞬间的时,因为在他们深深的眼眸中早已看不到别的希望。
在她还在木讷望着工地上的人时,冷不丁一鞭子袭来,她躲闪不及,扎实的挨了这鞭子,顿时皮开肉绽,疼痛不已。那手持鞭子的士兵接着恶狠狠的骂道“看什么看!还想吃皮子!”
沃若一颗心顿时跌落到了谷底,这人心有时真还不如兽心。应急反应的摸了摸伤口,很疼但是没叫出声,忍住那皮开肉绽的剧痛,开始是模是样的搬起砖来,才短短一上午那细致白嫩的小手就被割开几个小口子,里面都是砖灰,她没心思想,费力搬着。
日立之时,有几个士兵搬来几个桶,桶里是稀饭和大饼,他们挨个排队领取餐饮,沃若也端下一碗,看那碗里真可谓是清澈见底啊,哪是什么稀饭,就是白面汤水罢了。
看得她一点胃口都没有,但她也尝试过没有吃食的日子,再者上午的工作早已消耗了她大半精力,她强忍着悉数吃下。但是她心里已下定决心:一定要离开这里,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