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月亮很美,如果没记错,今天应该是中秋节了吧。这个日子江守洲本来应该在待产的妻子身边,或许他的孩子此时已经来到了这个世上。本来都城内应该散落着欢喜,写满了团圆。那一轮圆月看着的本来应该是万世太平。本来这一切都是可以实现的,如果没有这场战争的话。
秋天的夜已经有些凉了,江守洲靠着一棵树支撑着自己,他看着身上被伤口撕裂的战袍,那阵阵凉风仿佛随着伤口吹进了他的骨头里。他不禁深吸一口气。
“将军,吃点东西吧。”副将递过来一个馒头。
江守洲看着馒头上残留的血迹,虽然副将已经很小心的撕去沾有血迹的表皮部分。这应该已经是他们最后的一点粮食了吧。江守洲看着副将那张因伤痛显得扭曲的脸,将递过来的馒头推了回去。
“将军,你可是一军之主,千万不能倒下去啊。”副将半跪在他的面前。
“你看着我可像是一军之主?”江守洲看着身边仅存的五十残兵,无奈的说道。对,他是江家的儿子,从小熟读兵法。他的父亲是传奇,但他从来没想过成为传奇,如果父亲看到现在这一幕一定会失望吧。算了吧,他不是一直都在让父亲失望嘛。现在他身边的人已经没有一个是完好无损的了,现在的他们没有食物,没有药物,没有援兵。只能躲在这片树林中等死。
“将军,我们是江家军,随少主赴死是我们的荣幸。”
“张阳。”江守洲看着眼前这些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们,他们一起习武,一起研习兵法,一起闯祸,一起接受他人羡慕的眼神。注定了他们是要一起赴死的命运。江守洲挣扎的站了起来,说道:“兄弟们!从我们成为江家军那一天起就注定了我们的这条命是萧国国君的,是萧国臣民的。是我无能,害得你们与我一起丢兵弃甲、落荒而逃。可是江家军的儿郎何曾有过逃跑的时候,我们躲在这里,迟早不是被饿死就是会因为血流尽而亡。可是我们的血不是应该流在这里的,我们的血应该是洒在沙场上的。兄弟们,你们可愿与我一起杀出去,让竺兰国的狼子们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江家军。”
身边或坐或躺,或残或伤,相互搀扶着站立起来,有武器的举起武器,没武器的举起拳头,奋力喊着:“杀!杀!杀!”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江守洲喊道:“兄弟们!冲啊!”
别了,惠语,我回不去了。别了,我那未出世的孩子,为父多想见你一面啊。别了,父亲,孩儿没有辱没江家,像英雄一样死去。
厮杀声逐渐遥远,那一个个倒下的身影仿佛并不是生命。只听那兵器碰撞声,那骨肉分离声,那鲜血喷薄声,谱成了一首远方的歌谣: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啊!”蓉惠语突然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
这可把一直在旁边守着的秋兰下了一跳,“小姐,你怎么了。”
“死当长相思,死当长相思……”蓉惠语紧紧抓住了秋兰的手,小声的念叨着。
“小姐,你怎么了?你可不要吓我。”秋兰另一只手不慌不忙的帮蓉惠语擦额头上的汗。“小姐,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放心,老人们都说梦跟现实都是相反的,少爷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回来看你跟小少爷的。”
在秋兰的安慰下蓉惠语渐渐平静下来,可是突然阵阵腹痛袭来,这次比刚才更痛。她捂住肚子,艰难的说道:“兰儿,快……快叫王妈……快。”
秋兰看着蓉惠语的样子便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是,小姐,你快躺下,我马上去。”
因为蓉惠语快临盆,所以产婆王妈早就住进了院子里。不一会,还没穿好衣服的王妈便急匆匆的赶到了蓉惠语的房间。“少夫人,您感觉怎么样了。”
“痛。”蓉惠语现在只有这么一个感觉。
秋兰把平时伺候着的丫鬟婆子们都喊起来了,整个江府都在等待这个小生命的降临。但房间里只有蓉惠语、秋兰还有王妈,这是江家当家人江言忠早就吩咐下的。
而此刻的江言忠全然不知道江家的新生命即将到来,他早已被萧国国君萧翎急招进宫,陪着他的还有朝中大小官员。
议政殿内,萧国国君萧翎一身明黄坐在主位上,虽然已近而立之年,可是平时保养得当岁月仿佛未在他的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但近日因皇后仙逝,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此时,哀伤未消的脸上又添怒气,一应朝臣除了江言忠外皆低垂着脑袋。
“可恶!竺天阳这个老匹夫,竟然灭了朕一万精兵,折损我萧国一员大将。”
龙庭震怒,原本低垂着脑袋的官员伏地跪下,大呼:“陛下息怒!”
“息怒,难道是爱卿们有诸敌良策!哼,朕看你们是想要朕将这江山拱手让人啊!!”一声冷笑,帝王之威严自然彰显。
伏拜众人更生恐惧。
“陛下,请听臣一言。”一旁静立许久的江言忠此时面向萧翎单膝跪下。
“老将军请起身说话。”萧翎的语气温和了许多。因为他知道,战场上生死未卜的是他江家人,而现在他能倚仗的也只有面前的这个江家人。
“谢陛下。”江言忠起身立定,坚定的仿佛一座山屹立在那,从他身上可感受到力量和信念,四十五岁,本应是儿孙绕膝,安享天伦,可是唯一的儿子却惨败沙场,九死一生。但别人绝不会因为他丧子之痛可怜他,因为他不需要,因为他是江言忠。他不会被打倒,即使是时间,这个无情之物,也只是在他的脸上添上几缕皱纹,他的心依旧坚强如铁,他在战场上依旧是杀气凛冽。
“陛下,依老臣看来,竺兰此战告捷,主要原因有三,第一,竺天阳亲征,敌兵士气大振;第二,江守洲无作战经验,太过轻敌;第三,竺兰掀战突然,我军站前准备不足。此三者,不难攻破,再者竺兰离国远征,供给困难,长久必失民心。而且竺兰无端掀起战乱,名不正,言不顺,必败。”他的语气是那般笃定冷静,仿佛那战场上九死一生的并不是他的儿子,江守洲三个字对他来说或许只是一个名字。
“老将军所言有理,只是江守洲将军此时生死未卜,朕对不住你啊。”
“陛下,江家儿郎为国捐躯乃是死得其所。老将愿意请命,赴战场,诸敌寇。”
“好!好!好!老将军不愧是是国之栋梁,朕便将萧国的安危托付于你了。”
“为国尽忠,死而后已!”江言忠说道。
所有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