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乃是周国都城,繁华富庶自不必说,但是它最为享誉人间的却是这里的女人,个个有着国色天香的娇美容貌,很多游学士子来此赶考之时,第一件事情往往不是在客栈休息也不是复习读书,而是要去大街上走一走欣赏这里闻名天下的美女。当然了,在大街上看美女的都是穷酸书生,住宿吃饭尚且是个难题,没钱到美女最多的地方看个够,只能站在大街上一饱眼福,手里有几个钱的,都会乐颠颠地跑去极乐坊和仙子苑,左拥右抱,眉开眼笑。
俗话说得好,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南方有几个郡县也出美女,那里山好水好,钟灵毓秀,孕育的女儿家自然也好。洛城出美女却和山水没有关系,在二百年前,洛城的水土养育出的美女屈指可数,称得上美女的,只能和南方中上姿色的姑娘一较高下。要问这里现在出绝世美女的原因,说出来吓人一大跳。
美丽的狐狸精,漂亮的花妖,另外还有蛇妖鼠妖狼妖,随便揪出一个姑娘,都可以用倾国倾城闭月羞花来形容。
人分三六九等,妖同样有等级划分。极乐坊和仙子苑中的妖做的都是最末流的营生,地位也排在最末一等。有一些妖也是高高在上的,身份极其尊贵,比如说火狐家族朱家,是妖族中的首富。狼妖家族万家,在巫灵阁中担任要职,蛇妖家族佘家,则世代为医,悬壶济世,备受崇敬,他们和洛城中的达官显贵一样,有豪华的宅院住,有绫罗绸缎穿,出门有车马,回家有成群的男仆女婢伺候。
说了妖族再说巫灵阁,顾名思义,巫灵阁里聚集的都是一些巫师和巫女,不过他们有更响亮更好听的称呼,叫驱魔师。周国建国之前,兵荒马乱,民不聊生,死于战乱的孤魂野鬼戾气难消,一直到周国建国后十年,仍然时不时地蹦出来闹腾一番,搞得乌烟瘴气。妖族在建国之前不停地骚扰百姓,建国之后借着冤魂作乱的机会也跟着闹腾。周太祖金光耀设巫灵阁,从此驱魔师堂而皇之地进入朝堂,担任要职。巫灵阁阁主的地位崇高,能与三公比肩。
金光耀深知驱魔师身怀异能,稍有不慎会成为无法估计的祸患,甚至比妖族鬼族更令人忌惮,因此亲赴玄冥山,找到了一位隐居多年的世外高人,得到了一块只有刚正不阿秉性纯良之人才能碰触的验心石,镶嵌在巫灵阁的牌匾之上,每当选出一位新的阁主,就要摘下牌匾,手触灵石,跪上一炷香的时间,毫无异样证明此人通过了验心石的考验,本本分分,没有邪心,没有歹念,不会成为巨大隐患。
白驹过隙,时光荏苒,离大周建国已经过去了一百年,如今的皇帝叫金尧,幼年丧父,十岁继位。先皇临终前选择左丞相安世怀和右丞相许白杨共同辅政,安世怀性格耿直,有胆量有谋略,被成为“铁血宰相,无双国士”,可惜他太过倒霉,刚刚辅政两年,就被自己的不孝子气的吐血身亡。许白杨是皇帝的亲舅舅,素有周国第一才子之名,仁慈和善,谦逊可亲,从不因为自己是皇亲国戚就感觉高人一等,在朝臣中的口碑一直很好。这样一个好臣子好亲人,按理说皇帝有他辅佐不会差到哪里去,实际情形恰好相反,先皇选择他辅政,可以说犯了人生中最大的一个错误。原因有两点,第一,为了牵制巫灵阁,左丞相府中一直收留很多有本事的驱魔师做为门客,安世怀去世后,他府中的门客都去了许白杨的府中,那些驱魔师都不守小节,个个脾气超大,只服从铁汉子安世怀的管制,许白杨说的话全被当成耳边风,他万般无奈之下,每人送了一百两银子,全都打发走了,从此再也没有能牵制巫灵阁的势力。第二,许白杨有一个做为人来说值得被称颂赞扬的优点,一个做为朝廷重臣来说不能具备的缺点,那就是爱妻如命,爱孩子爱成了傻子,小家排在第一位,其他什么都是浮云。为了寻找失散十七年的女儿许心墨,朝中大事小事一概懒得管,几次气的皇帝要罢了他的官职,为了避免母后伤心难过,才一直忍着心头怒气,由着许白杨为了找闺女三天两头不上朝。
一位少年天子治理国家本就十分不易,再加上鬼族经常骚扰滋事,倚仗巫灵阁的地方多了,阁主更受器重。以前能和三公比肩,现在完全把三公压低了一头。阁主任天问更是控制了大部分的鬼族和妖族,坏事做尽,人性尽泯,大有称霸三界的气势,年轻的皇帝想破脑袋也想不通,任天问当年通过了验心石的考验了,一个通过考验的驱魔师怎么会是这个德行?难道验心石和人一样,也会老,也会不中用,灵性消失分不清善恶忠奸了?
金尧曾郁闷地问过几个忠心的大臣,那些大臣一致认为任天问接任阁主时用了什么障眼法,骗得所有人都相信他通过了考验。许白杨思索片刻,给出了中肯的答案:“依老臣所见,验心石的灵性没有消失,关键是人心善变,邪恶的人有醒悟的一天,会救赎自己变成一个好人。正直的人一旦沉迷于权利地位和财富,也会变得猪狗不如。任天问当年是一个优秀正直的驱魔师,无奈良心被逐渐腐蚀,离正道越来越远,老臣每当从外面回来一次,就会发现他变了个样儿,变着变着就成了现在的人模狗样。”
金尧豁然开朗,同时怒火也噌噌地烧了起来,表面称赞实则挖苦地说:“丞相所言甚是高明,高,实在是高,不愧是大周第一才子出身,名不虚传。见解独到,洞察人心,眼光敏锐,怪不得父皇临终前委以重任,朕盼望着丞相早日找到女儿,把心收回来才是。”
许白杨苦涩地一笑,他何尝不想早一日找到女儿,十七年前亲手把心爱的女儿许心墨送给了别人家,本以为孩子从此多了一个爹和一个娘疼爱,会幸福的没话说,可是把女儿送出去后,她的干爹干妈竟然带着孩子跑的无影无踪。多年来苦苦寻找杳无踪迹。幸好上天开眼,程白杨一年前去颍州看望一个即将离世的好友,无意中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女儿。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许心墨在干爹干妈的身边生活了五年,过着如坠地狱般的苦日子,挨打挨骂是家常便饭,干妈心肠狠毒,几次差点把她摁在水缸里溺死。新柳园的阿芳姑娘发现了,请朋友强行把小家伙抢了过来,改名叫方似琪,也不知道方似琪是个什么命,跟着阿芳姑娘的十几年也受尽了苦楚,尝尽了世间的酸甜苦辣,许白杨得知真相时,眼泪哗哗的流,心痛愧疚悲伤,恨不得抹脖子上吊。
方似琪一直知道亲生父母是谁,身在何处,因为心怀怨怼,多年来不肯回家。许白杨苦劝无果,郁闷地回了洛城,找到女儿的事也没敢跟妻子说起。
阿芳真的很心疼方似琪,天天在她耳边念叨有爹有娘的种种好处,方似琪最终听从了她的话,决定回家。
当许白杨收到书信的那一刻,乐的胡子差点飞起来,不过他到底是个聪明人,见过女儿不久,就摸透了她古里古怪的脾气,心想万一走到半路改主意不回家了,他空欢喜一场,妻子也跟着空欢喜一场,为了稳妥起见,他谎称又有一个好友病的快不行了,带上几个本事大的护卫和一个车夫,赶着马车直奔颍州而去。
一去一回用了十几天的时间,见到洛城的城墙之前,程白杨的心一直悬着,进了城门,担忧之情消失了一大半,只盼着剩下的一小段路程顺顺利利,到时候进了相府的大门,女儿见了亲娘就再也舍不得离开,一切尘埃落定,欢欢喜喜,合家团聚。
所谓近乡情更怯,方似琪离家越近,心中越忐忑不安,下了马车走进一家茶楼,登高远望,安安静静地喝了一杯茶,调整了一下思绪走了出来,遇到了三年前结识的好友敖桢,客客气气地说了几句话回了马车,车夫小蛮笑着说:“茶水酸吗?”
方似琪说:“酸的厉害,幸好你没喝,否则酸倒你的门牙。”一把抱住阿芳撒起娇来:“阿姐,你猜我遇到谁了?”
阿芳说:“我怎么猜得到。”
方似琪说:“敖桢。”
阿芳吓了一跳,说:“第一天回来就碰到熟悉的人,可不得了。阿妹,为了安安静静地过日子才远离颍州,想一切从头开始,万一敖桢说出你的身份怎么办?”
方似琪说:“敖桢哥是个诚心君子,不会随便说出我的身份,我更怕他心直口快无意中泄露。刚才我嘱咐过了,若是以后再见面,互相装作不认识。”
阿芳说:“你做得对,从前相识的人,除了我和小蛮,还有你白陆哥,其他人一概断绝往来。”
方似琪亲昵地依偎在阿芳的怀里,说:“阿姐,我真的应该回来吗?”
阿芳说:“这里有你的亲爹亲娘,当然应该回来了。吃了十七年的苦,应该享享福了。”
方似琪说:“阿姐知道我的心思,一年前我不愿意回来,不只是因为心中有怨。许家是皇亲国戚,以后免不了与皇家之人打交道,想一想我烦得慌。”
阿芳说:“许伯伯不是说了吗,你想做什么由着你,不想做的事情也不会强迫你。虽然官员子女都在皇帝与王爷选妃的名单中,许伯伯也说他有把握说服皇帝不把你的名字列入名单之中。”
方似琪冷笑着说:“谁不巴望着自己的女儿成为皇妃王妃,你信他的话吗?”
阿芳说:“你这个孩子,对谁的戒心都那么重,别忘了作此承诺的人是你亲生父亲,他疼你爱你,宁愿自己没了命,也会护你周全平安。”
方似琪被阿芳说动,发自内心地笑了一下,说:“不知道二哥怎么样了。”
阿芳说:“放心好了,他说过会在今年秋天把一切该办的事情都办妥了,你只管安心地在家等着他来下聘娶你。阿姐会亲自给你绣嫁衣,保准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高高兴兴地出嫁。”
方似琪俏脸一红,说:“我心里还是有些不自在,从小到大我一直把他当哥哥,从来没想过他会成为我的丈夫。有时候我会忍不住想,我真的要嫁给二哥吗?我这一生和他再也分不开了吗?”
阿芳宽慰她说:“缘分使然,说不清道不明,苏洵是个好男人,你们有缘无分,多想无益。过去的事情都让它过去好了,我相信阿妹以后会很幸福,你会有可爱的儿子,可爱的女儿,一家人永远开开心心。”
方似琪的脸更红了,轻轻地捶了一下阿芳,说:“阿姐说什么呢,我还没嫁人,说儿子女儿为时过早吧。”
车夫小蛮笑嘻嘻地探进头来,说:“琪姑娘,你二哥白陆堪称天下第一美男子,做他的妻子多美好。你在这里腻腻歪歪地不愿意嫁他,存心想气死一万个大姑娘。”
方似琪笑吟吟地说:“想知道舌头被割掉的滋味儿是不是?”
小蛮认识了方似琪很多年,一点不怕她撂狠话,说:“琪姑娘尽管来割掉我的舌头就是。”
阿芳嘘了一声,说:“琪儿的身份是个秘密,别人一听到琪姑娘三个字,就知道她是颍州声名鹊起的驱魔师,以后别再琪姑娘长琪姑娘短的乱说。”
小蛮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说:“我该死,我疏忽了。”
阿芳说:“千万要记住,不管谁问起,阿妹的名字就是小似,因为我没有姓氏,她由我收养也没有姓氏,不能提起琪姑娘,也不能提起方似琪。”
小蛮郑重地点点头,说:“我记住了,小似姑娘想要安安静静地过日子,我绝对不能为姑娘添乱。”
阿芳掀开车帘看了看前头行驶的马车,说:“许伯伯虽然知道阿妹的身份,但是他绝对不会说出去。”看了看后面第三辆马车,说:“倒是我们收留的这个青竹姑娘,虽然不知道阿妹就是幽灵仙子,却知道你身怀高明灵术的事情,说不准什么时候给抖搂出去。聪明人就会知道阿妹的真实身份。”
方似琪说:“放心好了,二哥早想到了这一点,临走之前用灵术让青竹无法说出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