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的中心便在成礼的大堂里。我拖着僵硬的身躯,掩在巨大的屏风后面,想搞清楚真相。
大堂内立着不少人,花美男也在其内。他立在一位中年男子身边,由二十多位家丁簇拥着,同对面的年轻男子对峙。
中年男子的身形有些佝偻,手中握着黑木瓒云柱杖,身着华衣锦袍,面色彤红,目光愤恨的盯着青年男子。
青年男子跪在地上,低垂着头,烛光映不见他的脸,我却看见他紧握的手掌,以及咬紧的牙关。
大堂内的气氛被压的很低,没有人说话,亦没有人走动。静默的气息让人喘息不得,我偷偷动了动身躯,让自己正襟危坐,仔细端详大堂内的形式。
死寂的氛围下,花美男率先打破沉寂,开口道:“父亲,事情尚未走到没有回转的地步。这许只是个误会,四弟心中有难言之隐,我们错怪了他。”
中年男子将柱杖用力砸在地上,愤恨道:“哼!事实摆在眼前,还有什么误会!等握瑾将那山贼头子绑出来,江孺昼便坐实了勾结山贼的罪名!我们江家,容不下此等小人!”
花美男没有再劝,而是转眸看向跪在地上的男子。
男子亦抬头看他一眼,四目相对,一个怨恨一个冷漠,却均心照不宣,没有在众人面前戳破真相。
便在此时,一个强壮男子迈步进来,将手上揪着的女子扔在地上,对中年男子和花美男作揖道:“没有发现那女山贼的去向,只有一个媒婆在房间里。”
我定睛看去,被强壮男子抓来的人竟是秋姑。
秋姑看了眼四周的人,立刻选准中年男子,扑过去抱起他的腿脚,泪眼婆娑的哭喊道:“江老爷,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您就饶了奴婢吧!”
江老爷一脚踹开秋姑,冷言道:“说,你在这里做什么!”
秋姑哭着,用手帕遮面,眼睛瞥向一旁跪着的男子,却未得任何授意。她立刻哭的更凶了,回说:“江老爷,奴婢,奴婢只是个媒婆,在这里保媒送亲而已……”
“送谁的亲?!”江老爷冷喝一声,怒目而视。
秋姑为难的看一眼青年男子,却仍没有任何回应。她心下一横,闭眼咬牙,回道:“是,是卧龙山的女匪……江老爷,奴婢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其中有什么隐情,奴婢是真的不知道啊!求求江老爷,放过奴婢吧……”
江老爷听见秋姑的回答,原本彤红的脸色立刻变得铁青。他举起手上的黑木柱杖,颤巍着冲到青年男子身边,狠狠地敲在男子肩膀上。
“逆子!孽障!!”
骂着,江老爷再次举起柱杖,还欲敲第二次。
“父亲。”
花美男唤了一声,立刻上前接住黑木柱杖,一手扶着江老爷的身体,秀眉微蹙道:“事已至此,您莫气坏了身子。还是先听听四弟如何解释吧。”
江老爷尚未说话,却见一直沉默不语的年轻男子缓缓抬起头来,紧紧的盯着自己面前的花美男,一字一句冰冷的说道:“用不着你假好心!”
见此,花美男的眉头越皱越深,江老爷更是恨铁不成钢,一脚踹在年轻男子的肩膀上,骂道:“逆子!我们江家没有你这种逆子!”
骂着,江老爷子气息不顺,差些背过气去。
“父亲,您先回府,这里的事我来处理。”说着,花美男便回头,对刚才抓秋姑进来的强壮男子道:“握瑾,送父亲回去。”
握瑾颔首,扶着孱弱的江老爷子离开大堂。
跪在地上的男子见江老爷子离开后,便主动站起身,不忘拍拍衣服上的尘土,面色不善的瞅着花美男,低声道:“父亲离开了,江向晚,是时候算算你我之间的账了!”
花美男负手立在原地,目光清淡的望着青年男子。
青年男子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从小你就心思阴沉,吃人连骨头都不吐,我处处被你算计,受你压迫,却还要看着你去长辈面前讨巧卖乖!江向晚,世人赞誉你是什么旷世贤者,千古圣人,只有我知道,你是个恶魔,杀人于无形的恶魔!”
对于此番话,花美男并未有任何表示。他静默的立在原地,注视着年轻男子,开口道:“四弟,我们本是兄弟,这样比算计比狠辣,非我所愿。”
“兄弟?”年轻男子反问一句,冷笑道:“你何时当我是兄弟?从小到大你便是高高在上,该万人仰慕千人供奉,名声赞誉全被你收入囊中!可我呢?除去外面传言,江家四少不学无术,整日流连花街柳巷,性格阴晴不定之外,还有什么!”
花美男不语。
年轻男子继续道:“江向晚,你此次捣毁拔云寨,功不可没。所有人都说,你是安定王位的继承者,是岳阳城的另一个传奇。但我偏不信!你能摧毁拔云寨,我也能拿下卧龙山!我要告诉所有人,我,江孺昼,不比你江向晚差!”
花美男看江孺昼一眼,没有说话。
见此,江孺昼便大笑起来,得意道:“我娶卧龙山的女匪,不是好色,更不是勾结土匪!我是想拿下卧龙山!只要今日娶了这女匪,过几日,我便能正大光明的带着人马上卧龙山!到时候,什么卧龙山水云寨,都将不复存在!哈哈……”
江孺昼笑的久了,目光也逐渐暗淡下去。他喃喃自语道:“若不是父亲突然出现,我得计划该是多么完美……”
话音未落,江孺昼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下去,他难以置信的望着花美男,胸腔起伏不定,语气颤抖道:“是你,是你带父亲过来的!”
花美男不语。
江孺昼神情突变,目光迅速转变,最终定在花美男的脸上。他压抑着内心的情绪,问花美男:“你,你一直知道我的计划……不,是你让柳七浪促成我的计划!你让他怂恿我,让我有娶女匪的念头!然后你再带着父亲突然出现……”江孺昼眼眶猩红,指着花美男,吼道:“是你!这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
花美男依旧沉默。
“真正勾结土匪的不是我,是你!是你!!”江孺昼指着花美男,脸上尽是愤恨的颜色,一下子扑向花美男,想掐他的脖颈。
瞬间,我来不及想其他,迅速推开屏风,想冲过去扑开花美男。我上身动作很快,却忘记下半身处于僵硬之中,跟不上矫健的速度,以至于整个人和屏风一起趴在地上,摆出标准的狗吃屎。
没心思检查身上哪里受伤,我连忙抬头去看,心里盼着花美男千万长点心,别被江孺昼掐住脖子,否则就算身上有翻天覆地之能,也无力回天的!
只见不知为何,江孺昼同我一样,扑倒在地上,而他身前的花美男,安然无恙的立在那里,只是目光已经转向我。
被他看着,我脑海中有一瞬短路,随后即刻重整思绪,偏头别开目光。
其他家丁被突然倒下的屏风吓得不轻,此时看清是我趴在屏风上,均露出困惑的表情。
其中一个家丁脑袋转的最快,他见我身上穿着喜袍,便指着我惊诧喊道:“她就是卧龙山的女匪!”
继家丁之后,不少人都反应过来,三言两语间要将我绑了见官,却没有人敢上前。
一群人正聊的火热,门外却传来一个豪放的吼声:“江少爷,听说你们家被女匪抢劫了?那女匪往哪个方向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