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一天天流逝,用白驹过隙形容恰为合适。
没课的时间,穆恩会去学校附近的咖啡店打零工,虽然收入不多,但有就好。
平静而安详的日子在六月上旬被打破。
李争走了。
他走的前几夜收到一封来信,拿回来时他没有打开看,他不敢看。
那一夜穆恩值夜班回来时偶然发现他蹲在墙角,泪流满面。他没出声,泪水干干的流下来。双眼仿佛失了焦距,呆呆地看着茶几上的花瓶,嘴里喃喃着什么。
她不知道要如何安慰李争。
如果没记错,这个时候的日本在对李争的故乡——重庆,进行一系列的战略性轰炸。史称,重庆大轰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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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穆恩:
这是我第三次与友的不辞而别。前两次在祖国,我深爱的中国。中国的战争在1937年打响,但事实上更早。
我是个懦夫,我怕死。
父母花了平生所赚大半的钱送我来欧洲,不为别的,就想让我逃命。
膏药旗在中国的大街小巷挂满了两年,可笑的是,我却不知道还会挂几年。每逢收到家中寄来报喜不报忧的信,心中反而愈发忐忑不安。
我日夜舒适地睡在床上过着安详宁静的日子,家人却在遭受枪林弹雨的苦难。
扪心自问,李争,你可以心安理得地躲一辈子吗?
表叔写信给我,重庆遭到日本的轰炸,整个重庆城宛若置身火海。我的父母去了,朋友去了,如万千同胞一样死于日本人之手。
再没有理由让我如此懦弱,没有了牵挂,祖国是唯一的念想。我愿意投身在祖国,回去很可能会死,但即便是死,把鲜血挥洒在祖国,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生于中国,死于中国,光荣。
穆恩,即使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所谓的友情是不在乎相处时间的长短。你说不管黑夜有多漫长,黎明总会到来。我信。
李争
一九三九年六月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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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手颤抖地捏着信,穆恩从来不知道原来清晨的光线那么昏暗,昏暗到让她看不清眼前清晰的字迹。
她用手胡乱抹脸,喉咙酸涩。此时此刻的心情有多复杂。
震惊,欣慰,难过,惋惜,思索都交织在一起,一团乱麻。
忽然一只温暖的大手将她圈入怀抱,一下一下轻拍她的背部。
“别哭了。”
她哭了吗?应该是哭了吧。
穆恩感觉着身后的轻拍,不知为何地安下了心,将头靠在那怀抱中。
卡尔如在安抚婴儿一般小心翼翼安抚着她,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但穆恩从没有那么喜欢过这种相处方式。
“我也收到信了,”卡尔自顾自说着,“这是李争的选择,他是个男人。”
“他会死吗?”穆恩抬眼说道。她的嗓音带着哭腔,刚说完她就后悔了,这声音弱到像在撒娇。
卡尔淡淡道了声:“谁都会死。”
是啊,谁都会死,在这个年代,谁又能自保?穆恩自嘲般笑了笑,贪恋地呼吸着卡尔怀中的空气。
“卡尔。”
“嗯?”
“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你会爱上我吗?”他反问。
穆恩愣了愣,一笑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