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务殿中,周云闭着眼睛静静地站在测灵台上。那测灵台上的七彩测灵石此时在周云的手掌接触中,渐渐有七彩之芒透出,那光芒萦绕着测灵石四周,隐隐似要凝聚出来什么一般。
测灵台一旁,简由见光芒渐生,不禁有些好奇道:“山海师兄,不知周师弟此番检测中能开出几盏灵台?”
山海闻言一笑,不确定地道:“周师弟在宗门入门考核中表现很是不错,其意志之艰、心性之佳也都超出了很多弟子入门时的表现,想来,师弟至少也应是中等天赋的资质。”
简由暗暗点头,说道:“嗯,师兄说的有理。这天赋灵台的检测,以受测验者为主,七彩测灵石为辅,因测灵石本就是由天地间稀有的天灵石打磨而成,故而其内孕有一丝天地交感之气,周师弟能闯过第二阶段的幻界,想来必是能以自身道缘为引,激发这测灵石中那一丝天地之气,从而使其活跃起来。周师弟心境本就极佳,只要再与那一丝天地之气生出交感,必能开出三盏之上的灵台之火。”
两人一边说着,眼睛却都盯着那七彩测灵石,透出期待。这时,那测灵石周围散发的光芒也越来越是浓郁,七彩之芒翻腾不休,好似一团沸腾的七彩云团;渐渐的,在那翻腾流转的七彩云团中,那赤色之芒逐渐凸显壮大起来,就如河流入江,而江流逐渐壮阔深邃;终于,似乎是这赤色之芒积聚了足够多的力量,只见这赤色之芒蓦然冲破了七彩云团的束缚,化作了一朵燃烧着的赤色火焰。
“第一盏赤色灵台。”简由出声说道。
那赤色的灵台火焰逐渐升起,飞到了周云头顶处,却是围绕着周云一圈一圈旋转了起来。而方才那七彩云团此时已经失去了赤色,变成了六彩。
大师兄和简由仍目不转睛的看着如今剩下的翻腾不休的六彩云团。
而此时,突然,周云那原本一脸平静的面容却在这时蓦然间发生了变化。只见周云的眉头忽然皱起,好似很痛苦的样子,那原本轻轻闭合着的眼睛,此刻却剧烈抖动了不已,似要睁开,可是偏偏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却怎么也无法睁开。周云的面庞逐渐扭曲,似有莫大的痛苦生出,而周云的身体,此时也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测灵台旁,原本很是期待大师兄山海,此刻面色却蓦然间变化起来,那身旁的简由此时也不禁一脸的震惊。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的师弟这是怎么了?”大师兄不自禁焦急地出声道。
“这……这是……”简由一脸震动,却又满心疑惑。
“简师弟,你知道些什么?”大师兄急切地问道,却是举步准备踏上测灵台去。
“这……山海师兄且慢。”简由见山海师兄欲上前,连忙出声阻止。
山海闻言,停下了脚步,只是神色更显焦急,急道:“你可知我师弟这是怎么了?”
“山海师兄莫急,这……我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我们外人万万不能上去干预。在这灵台检测中,受测者在接受测验是,只会将一缕心神寄托于这七彩测灵石上,并不会深陷其中。现在看周师弟的状况,想来是不知什么原因,周师弟可能已经深陷其中,难以自拔了。我曾在宗门藏经阁看到过一卷手札,手札是宗门一位前辈的所写,记述的并非是修行感悟,而是这位前辈一生所遇到的一些见闻。其中一则记述的是一桩怪事,手札里说,曾有一名刚入门的宗门弟子接受天赋测验,而这个弟子在检测中途,忽然脸色痛苦,全身剧烈颤抖不已,而那时这名弟子已经开出了五色灵台,随后,这名弟子先前所开出的灵台之火,蓦然都齐齐熄灭,当时负责测验的长老,急忙去打断了测验,可是,那名弟子却始终未曾苏醒,仍然痛苦的全身颤抖,直到,那名弟子仰天而倒,气绝身亡。这桩怪事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我在看到这则见闻后,此后格外留心,后来我又在一本宗门古籍中看到了一段记载。书中说,仙古时期,曾有一个叫灵仙宗大宗门,一次,灵仙宗招手门徒弟子,在测验天赋时,一名弟子在开出七色灵台后也曾出现过这样的症状,而那时负责考核的灵仙宗长老当时并未采取任何措施,最终,那名弟子在开出的所有灵台之火全都熄灭后,却是苏醒了过来,只是,从那天以后,那位弟子虽然曾开出了七盏灵台,具备绝等的修仙天赋,但奇怪的是,自那以后,那名弟子一生都没能突破灵引之境,最终郁郁而终。”
听到这里,山海忧心更重,却只能眉头紧锁,焦急地望着台上的周云。简由一脸不解与关切,静待着此时一脸痛苦之色的周云能够醒来。
……
一方白色的世界里,天空中,鹅毛般的大雪渐渐止歇,空气里,却好像无处不弥漫着更深的寒意。
一处山脚下,有一辆白色的马车。马车前有一个老头,老头眼中满是可怜地看着前方,那里有一个跌坐在雪中的少年。少年此时像是丢失了魂魄,一动不动的只是坐在那里。少年眼中含着泪,泪珠不时滚过脸颊,打在少年身前的雪地里,留下一个深深的细细雪坑。少年的两只手里抓着两团雪,很紧,雪团从指缝间融化成水流出,于是,少年两只紧紧攥着的手里已经空空。少年的喉咙抖动了一下,他忽然想再喊出那已经半年多都没喊过的名字,可是少年的喉咙已经哑了,不久前他已经喊了太多次……
山脚下只有一辆马车、一个老头和一个少年,其实,这里本来有一个村子,村子里靠近山脚的地方,有一座茅屋,茅屋里住着少年的爹、娘和妹妹。可是现在,这里除了白茫茫的雪,什么都没有留下,不,留下了一些,只不过都藏在了少年的心里。
是梦,要醒了吗?
周云睁开了眼睛,不,周云的眼睛本来便已经睁开,只是眼里有泪,所以看一切都已模糊。周云仰起头,看向天空。天空里已经没有了一片云,很是蔚蓝;太阳已经不知去向,是怕刺疼我的眼睛吧,周云这样想。
起风了,吹起了周云鬓角的一缕头发,发丝轻扬,遮向周云的眼前;周云仍是看着天空,眼睛不眨一下,那里一片蔚蓝,但是周云似乎知道,他不能眨眼,他怕错过了那在蔚蓝的天空里的什么。不知时间过了多久,白雪已经融化,露出枯败的野草和山里的秃枝,那辆马车又重新变为了黑色的马车。马车前的老头仍是看着前面的周云,满是可怜。太阳始终没有升起,也没有月亮和星星出现,当然,也没有黑夜。周云仍是那样仰着头,眼睛不眨一下。
不知是过了多久,蔚蓝的天空里,终于又飘来一片云。这时,山上的秃枝生出了翠生生的新叶,有鸟鸣声传来。周云脚下的枯草间钻出了些许嫩茎,一条条,一片片,铺成了绿色的草甸。一只蚯蚓悄悄地钻出透着清香的泥土,在一棵绿草间爬过,爬向另一棵绿草。一片树叶上,一只白色的茧在蠕动,不久,茧壳破裂,一只漂亮的七彩蝴蝶翩翩然飞向一朵新开的野花。
天空里又飘来了一片云,然后是,第二片,第三片,第四片……直到,天空中已是乌云密布,于是,有风吹来。
周云仍然看着那处天空,虽然那里已被乌云遮盖。这时,周云想起了老师常常哼唱的小曲:
“风雨欲来兮,云胡不喜?风雨既来兮,我心忧止!北风卷地兮,暗尘幽弥;天将开合兮,雷霆不已。王疆之土兮,彼波之水;云胡不祀兮,得见君子……”
周云忽然想笑,于是下一刻,周云便仰天大笑起来,笑声似雷霆划破天际;风中有雨,淅淅沥沥打湿了天空。
周云依然在笑,可他眼中却有泪水滑落,变成了雨滴。
当淅淅沥沥的小雨最终变为倾盆大雨时,周云停止了笑声,而雨,却也随之而停,而那树梢上也出现了第一片黄叶。黄叶被风吹落,最终落于周云脚边。只是,周云仍然看着那片天空,却轻叹了一声。终于,天空中下起了雪,一如从前。
周云轻轻闭上了眼睛。
然后,又轻轻睁开。
一切都已经不同,因为,周云看到了那曾一直盯着的天空里有什么,那里,有一只眼睛,一只巨大的眼睛。
“为什么?”周云忽然仰天而问。
“你很不同。”一个威严的声音回答。
周云沉默起来,良久,周云又道:“我所经历的,我坚信是真实的,因为你无法左右我的思想;我所看到的,却有许多都是虚假,因为,我不相信你的眼睛。”
“你很愚蠢。”那声音依旧充满威严,没有一丝起伏波动。
“这只是你的观点,不是我的。”周云嘲讽道。
“你不是你!”那声音又道,没有一丝情绪。
“够了!”周云不耐烦地喝道,随后,周云轻声喃喃:“该回去了!”
于是,周云又轻轻闭上了眼睛。
……
那里是一片蔚蓝的天空,忽然,天空中一阵波纹闪动,从中缓缓浮现出一个巨大无比的眼睛,这巨大的眼睛透出无情与冷漠,充满无限沧桑,而那似乎无限大的眼白里,此时,无数血色丝线蓦然间扭曲起来,如无数条狰狞的巨大血蟒游走嘶鸣,而那眼睛中巨大黑色瞳孔却是不知为何,突然微微闪动了一下,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竟是露出一丝无法置信……
测灵台上,周云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了自己手掌之下的那颗七彩测灵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