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榛对着田忌道:“上将军,方才我故意自作主张,代你许下了二十年不攻宋国的盟约。你始终没有异议,你的待人诚挚,我很高兴。”
田忌见刘榛如此客套,急忙执礼道:“圣人言语,是应当言听计从的。田忌,不,齐国不敢有疑。”
刘榛道:“方才不是我故意显露专横,这其实也是我想对齐王说的言语。有你亲身体会,转述时才不会有所遗漏。”刘榛说着起身,走到被毁坏的窗边,拆了一颗窗珠放在田忌面前,然后拿起一个碗盖,轻轻放稳在窗珠上。他轻轻吹了几口气,碗盖东歪西倒了几次,终于又恢复了平稳。正在田忌与田海疑惑间,刘榛将手中酒杯内的楚酒缓慢倒了两滴在碗盖上,碗盖便依着受重的方向滑倒落下。
刘榛道:“上将军,明白了么?这就是如今的天下局势。各大小国相互牵制,构成了这微妙的平衡局面,正所谓此起彼伏,小小的波澜便自行消解了。但哪里受重过多,这局势便往哪边倾塌。正如,我对秦国朝堂所言,没有称霸的实力就不能有称霸的心念。”
刘榛将手中的楚酒一饮而尽:“果然好酒。上将军,如今这天下大势,是楚国最强,齐国其次,其余五国参差不齐。但这也是最稳定的天下局势,只因楚国虽然天下最强,但却因无数的内患而外强中干华而不实,无法对外继续开疆辟土。由他坐稳了这天下最强,才是最稳妥的局势,换了他国,只怕又是纷争不断。我知道齐国谋划宋国已有数年。宋国如今是小国中的最强,吞并了宋国,齐国就能与楚国对抗,成天下两强对立局势。但楚国是不会看着一己独大的局面被齐国破坏的,魏国也不会看着宋国这块肥肉由齐国独吞。灭宋大战之后,魏国定会挟持赵韩同来瓜分,楚国也会拍马赶到,就连那燕国也会不请自来。一个宋国,齐国就成为了天下之敌。”
刘榛再次将碗盖放置于窗珠上,然后伸手压在碗盖上,猛然使劲,碗盖下的窗珠被压成了粉末。刘榛对田忌道:“明白了么?”
田忌道:“圣人言的是,等齐国有能力同时抗衡三晋与楚国,才能一举灭宋称霸天下么?”
刘榛道:“上将军,天下之势总是保持这份平衡,齐国若是没有吓阻三晋与楚国的国力,擅自改变天下大势,那只有自取灭亡的结局。天下争霸是一条循序渐进而漫长的道路,不能投机取巧也不是一场赌局,否则会输光了整个江山。上将军,请三思再三思。”
田忌执礼:“圣人,田忌受教了。田忌知道回去该如何与齐王回复了。”
门外传来掌柜金纬的声音:“秦使大人、上将军,义渠王子翟理与第一勇士拉扎求见。”
刘榛道:“唤他们进来。”刘榛对樗里疾道:“文使官,去将卫国特使唤来。”然后对着蓝孝武道:“只怕你还要再等。”蓝孝武恭敬道:“谨遵师叔号令。”
樗里疾拉开大门,翟理与拉扎进门就朝刘榛行了草原的跪拜礼。翟理毕恭毕敬的道:“义渠翟理见过尊敬的阴山勇士。你的光芒照耀草原,草原的牛羊才能茁壮成长。”
金纬带人又放了两张案台,刘榛看着忙碌的侍女,转对拉扎道:“你来的倒也快。”
拉扎一愣,随即回道:“阴山勇士一离开草原,大首领就令我火速来郢城,奉命监管翟理,以应之前许下的承诺。我昨晚才到郢城,今日正午才寻到翟理,听闻秦使在水柔酒楼大显神威,心知定是阴山勇士到了,这才拉着翟理来见阴山勇士,听候差遣。”
刘榛这才对翟理道:“起来罢,我才到郢城就听说了你的故事,你在郢城比在草原还有名的多。”
翟理不禁脸上一红,轻声道:“阴山勇士恕罪,是我太过荒唐了。”
刘榛道:“你们可知我想你们做些什么?”
翟理道:“阴山勇士直管吩咐下来,义渠无不应从。”
刘榛挥手示意金纬带着侍女速速离开,待雅间大门重新合拢,才对翟理道:“世事无常,凡事都有因才有果。你与芈月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此事的因在你身上,但果却在秦国,你可以放手了。”
翟理不禁呆在当场,拉扎见了急忙代翟理应道:“是。”
刘榛看着翟理始终未语,冷声道:“你,不愿意么?”
拉扎面向翟理道:“大首领下令,你若是不从,我这就绑你回草原。”
翟理无奈朝刘榛执礼:“是,我听阴山勇士的。”
众人都是第一次听到阴山勇士这个称谓,虽不知阴山勇士到底是何方神圣,但看义渠王子进门之后如此敬畏,便知比那义渠王还高贵了百倍万倍。看见这翟理无奈中明显带着一丝不爽,今日在这雅间之中,除了被一脚踹出窗外的城尹昭庆,哪怕初闻噩耗心底更不爽的宋国相国也没敢如此神色,眼看着刘榛的脸慢慢阴冷下来,众人的心不禁提了起来,连呼吸也不敢大声起来。田忌、蓝孝武等人直管低头喝酒,竟不敢抬头再看。
拉扎见过这样熟悉的脸孔,这与阴山勇士的护卫队长被偷袭致死时是一样的冷肃。想起阴山勇士那石破天惊的一箭,拉扎不禁打了个寒颤,一把抓住了翟理的手腕:“阴山勇士,请不要怪罪他的无礼,年轻人的心总是更容易犯错。我这就将他带回草原,绝不误了阴山勇士的大事。”
翟理听拉扎的言语带着惊恐,声音都开始发颤,他甩脱了拉扎,道:“你是草原的第一勇士,不该如此害怕。”
拉扎又气又急,一掌刮在翟理脸上,将翟理打的头晕眼花。拉扎惊怒道:“你胡言乱语什么?灾祸若是降临草原,你死一百次也不得赎罪。”
翟理抚摸着慢慢肿起来了脸,被拉扎脸上的惊怒给吓到了,这恐惧传染到翟理身上,翟理愣在当场再也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