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鞅惊喜答:“飞虎令认识扁鹊么?飞虎令能教扁鹊入秦么?那真是大喜了。”
刘榛说起扁鹊悄悄变了脸色:“要不是扁鹊,本令怎么会切脉识症。”
卫鞅朝秦孝公道:“扁鹊若来,秦公无忧了。”
刘榛霍然起身:“本令回府去了。大良造,请明日来飞虎令府。”
刘榛近两年不在秦国,秦孝公与卫鞅都想与他说话,听听他离秦的事务,也说说刘榛离秦的日子里,秦国发生了什么。但刘榛却什么也没说就匆匆而走了。但卫鞅现在着急的不是这个,他顾不得刘榛,急忙拉着秦孝公的手:“秦公,感觉哪里不适?”
秦孝公道:“天佑秦国,才让飞虎令及时赶了回来。有飞虎令在,我们还担心什么?听他安排即可。”
卫鞅沉默着,他其实极想知道方才刘榛把他们三人赶了出去,单独与秦孝公说了什么。他用沉默在提示秦孝公,但秦孝公坚持着不说,卫鞅也无奈了。沉默中,莹霞公主来敲门,她手捧着几小罐道:“搜到几个罐子,里面有些粉,膳房的人都不知道是什么。”
卫鞅转头道:“子车英,你收好了,扁鹊神医来了拿给他看,他就能对症下药救秦公了。”卫鞅千叮嘱万嘱咐让秦孝公早些休息,请莹霞公主照顾几天。然后带了景监与子车英离开。
出了秦公府,子车英见四下无人,问卫鞅:“大良造,飞虎令特意今天不说挑了明天才说,不知道想与你说什么?”景监接话替卫鞅回答了:“自然是你我不能听,秦公也不能听的事了。”卫鞅怒了:“都没事做么?”景监与子车英难得见卫鞅发怒,不知道哪里惹了大良造,自感无趣急忙先走了。卫鞅下了车,执意自己慢慢走。就连景监与子车英都知道了,卫鞅哪里不知道刘榛的用意,他甚至猜得到刘榛想问自己的事。景监与子车英不能听,连秦孝公也不能知道的事,在秦国只有这么一件。而这件事,实在是太大了,卫鞅确实还没有答案。
这一夜,卫鞅破例没有做事,一个人在书房静静的思考着。油灯燃了一夜,景监每次从书房前经过都听见卫鞅在叹气,景监听得难受,也不禁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没等卫鞅去找刘榛,刘榛自己就找上门来了。卫鞅出门来接,见刘榛一副即将出远门的样子,奇道:“飞虎令才回来一天,又要出门么?”
刘榛与卫鞅进了书房,才道:“大良造知道本令今天来找是为了何事。本令也知道大良造想了一晚也找不到答案。大良造很奇怪么?你与景监子车英在街上大声说话,你回府后叹息了一夜,叹得大良造府抑郁之气直冲云霄。本令若是连这也不知道,地字营就该裁撤了。”刘榛说着将手中提的竹简放在卫鞅面前:“嬴氏眼下有二十三位族人在游学,十三位参军。这三十六人,本令仔细甄别过了,挑选了三位。这是他们至今的言行记录,大良造慢慢看了挑选。”
这景监与子车英不能听,也不能让秦孝公知道的事正是决断太子的大事。这事是嬴氏记载在族册的大事,绝不外传。所以景监与子车英不知,自然猜不透。本来此事也不急,但既然秦孝公身体受损,那此事恐怕就要提前了。
卫鞅看着面前两卷竹简,顺手翻了翻。第一人是赢甬。他是嬴剡幼子。嬴剡在飞虎令授印之时,大闹政事堂被卫鞅当场杖毙。之后,长子嬴晔与次子嬴骁为报父仇,偷偷诛杀了颁令使者,还辱杀了随行的飞虎营骑兵,气死了驻守戒屋多年的白老,被刘榛查清后不仅焚府,还带到了栎水边斩首。而最小的赢甬因没参与,被当场释放了,但受牵连,被罚开垦。秦孝公定了族规后,他也符合族规,便弃农游学去了。
第二人是嬴熙。他与觑觎太子之位被刘榛诛杀的左更嬴埕之子嬴挚一道是去齐国稷下学宫学成归来的三名嬴氏弟子之一。本来深获秦孝公欢喜是该入大良造府做事的,后按秦孝公新制的族规,继续在国内游学。
卫鞅想起刘榛说的是三人,朝刘榛看去。刘榛道:“第三个人,本令极不喜欢。因故由他自生自灭。但本令也知道大良造心思与秦公私心,所以准备动身去亲眼看上一看。”
卫鞅知道刘榛说的就是嬴驷,便轻轻点头:“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这是秦国最大的事,一丝一毫都勉强不得。”
刘榛道:“总是有人胡思乱想,对他抱了幻念。这趟本令会仔细体会。若是不行,本令直接就断了他们的念想。”
卫鞅闻言吓了一跳,刚想劝,想起面前此人是秦国执掌镇国秦剑的飞虎令,在老秦人的心目中就是高不可攀的神,也是自己的师叔。倘若他真的觉得嬴驷该死,那就是嬴驷的命,谁能阻挡。便收回了已到嘴边的“不可”两字。
刘榛说完了此事,便提醒卫鞅时刻注意扁鹊入秦的消息,匆匆去了。刘榛刚走,莹霞公主就哭喊着扑来抱住了卫鞅的腿:“卫鞅,我知道你与飞虎令说的就是嬴驷,嬴驷一生命苦,幼小丧母,十二岁便外出游学。你一定要救他。”莹霞公主晚上服侍秦孝公入睡后,悄悄回来大良造府。她见卫鞅半睡半醒的不停叹气,不敢打扰,就在书房的竹简堆里蜷缩着,竟然睡了过去。然后就听到了刘榛与卫鞅的对话。
卫鞅将莹霞公主扶起坐好:“莹霞,既然你如此说了,那我只问你一句,刚才飞虎令在时,你为什么不出来直接求他?”
莹霞公主不敢回答,低头轻轻擦拭了眼泪。
卫鞅道:“是啊,你们老秦人都把飞虎令当作了神,谁敢向他去求不该求的事。秦公既然把太子的决断权交与了飞虎令,你怎会信不过飞虎令的决断?”
莹霞公主道:“可他说,若是不行,就要……”莹霞公主不敢将这话说全,委屈的看着卫鞅。
卫鞅道:“若是这秦国的神觉得这人不该留在世上,你觉得谁还能阻拦?公主莫忘记,镇国秦剑都在他手里,连秦公都不敢,也不会去求,你觉得我就能求?”
莹霞公主知道卫鞅所言事实,无奈的说不出话来。
卫鞅继续道:“卫鞅也不蠢。秦公初始对我说,太子之位由飞虎令决断,在庙堂公布时却多加上了卫鞅。就我对秦公的了解,这应该是太后与你的私心。人都有私心,不怪你。卫鞅觉得,既然那么多人为嬴驷考虑,那他活着的意义就剩下了能不能成为下任秦公。若是飞虎令觉得不行,无论什么后果,对嬴氏,对秦国都没有区别了。”
莹霞公主收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她哽咽着:“是我错了。”
卫鞅道:“还有,这是大良造府的书房,这里的一事一物一言一行都是无上的公权。你今日的表现,让卫鞅实在难以安心。今后,这书房你就不能进来了。”
莹霞公主低头行礼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