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的秦国,飞虎令府彻夜无眠,秦公府长烛不息,左庶长府一如往常的夜以继日。这些都是当今秦国的常态,但有一间密室在这一夜却也悄悄的如此这般通宵达旦。这便是太师甘龙府内的密室。
四个人在密室窃窃私语。为首的正是太师甘龙。甘龙在卫殃变法之前是上大夫,卫殃来秦后,秦孝公将甘龙升为太师,尊享秦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至高荣誉,但手中再无一丝公权。他是卫殃变法中最失落的人,因为他当堂直言反对变法,但变法还是轰轰烈烈开始了。升为太师后,他觉得每一个称呼他太师的人都是在嘲讽他的螳臂挡车。
紧挨太师甘龙身边的正是太子傅公孙贾。卫鞅变法,要是对此感觉失败的人来个排序,太师居首,之下必然是他。他曾在政事堂当面指责卫殃,怒骂卫殃,若不是他不能带刀上堂,他一定会对卫殃来个先斩后奏。但变法还是势不可挡的开始了,为了扫清变法中的障碍,他从长史公升职为太子傅,也被收走了全部的公权。历史的车轮是从他身上滚过去的,他觉得自己划下的那笔是耻辱。更耻辱的是,对太子的授课内容更是受到秦孝公严格控制和同是太子傅的上将军嬴虔的严密监管。太子傅的职位明显就是秦孝公对自己无奈的过渡和一个摆设,只等秦孝公觉得不再需要的那天。
坐在太师甘龙对面的是嬴剡。嬴剡是秦孝公的堂叔。卫殃变法时,他还是雍城令。雍城是秦国栎阳之前的国都,雍城令也算得上位高权重。但是变法初期,由于同情太师和太子傅的遭遇,他故意办事拖拉、敷衍塞责,被卫殃迅速免职。对于这些嬴剡并不在乎,真正让他气炸的是卫殃的军功授爵法的推广。按新法,他的爵位再也不能传给他的子孙。如果他的子孙不能自己获得爵位,这一脉传下来的爵位到他手里就算是断绝了。从此,他就坚定的站到了太师的行列中去,期望有天能复法,祖先给的爵位就能千秋万代的传下去。
最后一人坐于嬴剡下首。正是将军孟西。孟西一辈子戎马生涯,曾官至将军,后因年事已高,告老还乡。孟氏一族,是老秦人中的大姓,大多参军。秦军多年来便有“无孟不成军”的说法。细细算来,秦军三十人中便有一人姓孟。嬴剡操心的是自己一脉的传统,孟西操心的是孟氏全族的功爵。卫殃入秦在政事堂论政的时候,孟西也在场,他情急之下说的话被卫殃一一辩驳,最后只能甩袖而走,生生是闹了自己的笑话。之后,他与太师来往便密切起来,为了孟氏全族的功爵,孟西誓言奋战到底,决不认输。
甘龙毕竟是在场中年事最高的人,强硬撑到此刻,已经很疲乏了。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他也懒得再费口舌了,安静的保持闭目养神状。其他三人见此状,不好意思打扰到太师,但也无法像太师一样安静下来,不停的喝茶和叹气。大家都是在等,等最后确切的消息。
中大夫杜挚终于一步跨进了密室,满脸喜气洋洋。他把门一关,迫不及待的说:“我都打听清楚了。秦公带上将军、左庶长和执法尉初见飞虎令。虽不知戒屋发生了什么,但是执法尉却是受刑由上将军扶持而出。本该当场进行的授印,却被秦公推到了三日之后。飞虎令当夜回府,训诫各营。他说,十六血字,前八字是对飞虎令府的警示,后八字是对秦公的警示。他说公权超越君权,飞虎令府危在旦夕。”杜挚挑了至关紧要的先匆匆说了一遍。
太师甘龙威严道:“慢慢说,把你听到的一字不拉的说一遍。”
“对,中大夫要说全了,这样,太师才能判断。”公孙贾附和。杜挚虽然是在座里官职最小的,大家却都不敢怠慢他,因为杜挚还有一重身份,是太师的弟子。在太师因年事已高,极少在朝堂走动时,他便在朝堂内外代表太师发言,是太师阵营理所当然的急先锋。
杜挚于是缓慢的将收集到的信息又详细的说了一遍。公孙贾的脸上也露出和杜挚一样的欢喜来:“飞虎令倒也是谨慎小心之人。但所言也听出了对秦公不满的味道。”
孟西提醒所有人:“勿妄议飞虎令,几百年来,可见过反秦公的飞虎令?虽传飞虎令可自行诛公,但哪一任飞虎令不是忠心耿耿,死保秦公的。”
公孙贾道:“别忘了,飞虎令亲口言,我非秦人。这一任的飞虎令不同以往。”
太师道:“民间口传,飞虎令犹如天神一般。不需要飞虎令反秦公,只要将飞虎令对秦公不满的消息传开,就能达到我们的目的。”嬴剡、孟西、公孙贾听到此,不禁拍案叫好。
太师又道:“但飞虎令的力量不可小觑,若得他支持,复法指日可待。这样罢,杜挚带同僚先去,十来人即可。我料,飞虎令会给下马威,不会轻易见你。你耐心等待。三个时辰不归,太子傅出场。有太子傅,飞虎令不敢不见。就说我,身体欠佳,代我问好。”
公孙贾小心的问:“如果飞虎令连我也不见,那该如何是好。”
杜挚怒道:“太师让你带他的名义,以太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飞虎令还敢不见你。”
太师瞪了杜挚一眼,杜挚立即躬身请罪。太师道:“也不是没这个可能。如果真的如此,那就只能我自己去了。我们定要见到飞虎令,听他说个明白。杜挚,你注意,此行即使不得飞虎令支持也不能反对,不然前功尽弃。你此去,一定要谦卑小心,若你惹怒了飞虎令,一切后果,由你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