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潜水艇幽幽地在海底前进着。
驾驶舱里的三个人满脸黑线。为什么又是我们……
海底的红光消失了，甚至还有鱼类在游动。看上去和普通的海域没什么两样，那座城堡海水中剪影晃动。
“平静了？”亚撒带上耳机。
“老大你听说过回光返照么？”关灵想了想说，“听说在死之前，会有一段时间精神突然好起来，面色红润嘴唇也不干裂了，看上去和正常健康的人没什么两样……但是一旦这种情况出现那个人也活不久了。”
（人在临死之前也有回光返照现象。例如，昏迷多时的病人突然清醒，甚至与亲人进行简短的交谈；食欲丧失、不吃不喝的人会突然想吃东西。这些病情“减轻”的现象，是一种假像，给人一个错觉，误认为病人转危为安，而有经验的人一看便知，这是回光返照，是病人向亲人诀别的信号。）
他们三个人都沉默了，只是隔着钢化玻璃看着那座城堡。
吉尔要求他们在阿波罗快苏醒的时候解决它，如果阿波罗来到地面，只会是造成大量的杀伤……它不会像哈迪斯那样，哈迪斯的性格偏向温和。
检测不到阿波罗的具体位置，只能让他们自己到城堡里去寻找了。
那些死鱼也不见了，关灵看着每一处潜水艇的光照不到的黑暗，觉得它们就在四周，等着一个人出潜水艇。
在密封的空间里，一个人的恐惧是可以传染的。关灵感到恐惧就传染给了格尔木，格尔木传染给了亚撒……
亚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后颈发毛，从3岁的时候他就不惧怕黑暗了。在他的家族里，每个小孩出生的时候都会被一个人关在地下室关一个星期。如果你饿了就得自己在地下室里走动找东西吃，冷了就得去找唯一一个暖炉旁边……他2岁的时候被扔在了地下室，如果是胆小鬼只会蜷缩在门边直到死去，但亚撒当时还抽出空来玩了几把LOL，地下室里有一台废弃的电脑。
但现在，他莫名其妙的感到了一丝阴冷，从心脏的位置蔓延开来。
他面前只剩下了那盏潜水艇正前方的灯，驾驶舱内是关着灯的，原因就和晚上开车一样。车子里的光线太亮，外面的夜路就会看不清楚。
格尔木以前从来没怕过。所以现在他恨死了关灵……小学他住得比较远，于是每天放学都会写完作业再回去。还有几个人跟他一样，但那些人都是聚在一起讲一些鬼故事，每次他们故意吓唬格尔木，格尔木都会撸起袖子亮出肌肉说，你这是在跟谁说话……
关灵之前也不是特别怕，主要是和自己的表哥住得太久了，巨大的别墅里往往只有他一个人，而且表哥走的时候喜欢把灯全都关了。呆久了也就习惯黑暗了。
人类都是群居动物，看到不认识的人聊几句就亲热了，比家人还要感到亲切。一个人在漆黑的屋子里只有看到窗外万家灯火，才会感到一丝安慰。每个人都向往光明和温暖，就像蛾子在夜里拼命的想要去扑火，就算燃烧殆尽。
在这1450公尺的水下，唯一的亮光只是前面一盏孤零零，空洞的大灯，照着水下的未知生物。丑陋缓慢。
关灵走进了休息区，这里开着灯，但是一个人也没有。他又后悔了起来，在驾驶舱好歹还有两个人陪着自己。
他缩进了沙发，拿着杯橙汁。
他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记忆仿佛只从6岁开始。他的大脑里只有自己的名字，一个地址和普通生活应该知道地东西，别无他物。
他在街头乱走，打听着那个地址，终于知道那是在另一个城市的地方。于是又托人又搭车，终于来到了哪里。那一段时间的自己，真是冷静理智的可怕。
开门的居然是一个比自己大的男孩，那时候那个男孩13岁，巨大的别墅居然只有他一个人，早上和下午4点会有几个点钟阿姨打扫卫生。
关灵终于知道，这个大男孩是自己的表哥。
但这个表哥绝口不提自己的父母或者关灵的父母，他给关灵约法三章：不许上3楼，7点必须回家，不要问任何东西。
但是表哥自己从不遵守这个，他几乎天天都在外面，而且一回来就直接去3楼。
关灵默默遵守这个约束，反正1楼的抽屉里都是钱。还有各种银行卡随便乱放着，密码倒是不知道。现在表哥大概22岁，关灵是在另一个城市上学，所以爆炸并未影响到那个总是面无表情的帅哥（表哥）。不过现在想想，关灵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真是失败。
他对自己表哥的理解仅限于相貌和声音。
关灵喝了一口橙汁，感受着从喉咙口溢出来的酸涩的味道。橙汁代表性的清爽和甘甜淡了许多。
“少年你想什么心事呢？”格尔木端着同样的一杯橙汁重重坐在关灵的旁边。
“你家人呢？”关灵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格尔木忽然愣住了，他看着杯子里，里面仿佛有一只蝎子在舞蹈。格尔木的内心忽然又一些东西怜悯一般的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醒过来。
他低下了头。
“师弟你呢？”格尔木低着头笑问。
“不知道……”关灵大口喝着橙汁，“我从来没见过他们。”
格尔木抬头默默抿了一口：“那你在哪个城市怎么生活的？”
“那个学校有宿舍，放假了我就乘车到另一个城市找我表哥。”关灵讪笑着。
格尔木没有说什么，两个人都慢慢喝干了杯子里的果汁。
一些支零破碎的记忆涌入了关灵的大脑。他想起昨天吉尔说也许用得着，就把他的封锁给打开了。这个读取思维又可以随意使用。
一些小小的念头在关灵心里冒了上来，他偷偷潜入了格尔木的记忆。
画面是十八世纪的老照片的感觉，又像在看那些上了年头的老电影，白线刺啦刺啦的在中间偶尔闪一下。是现代场景，四周没有声音，他们的嘴唇蠕动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一个小男孩从学校里走出来，像普通的学生一样和一帮朋友告别，一言不发的走在路上。关灵在空中像个鬼魂一样飘悠悠，他认出了小男孩，居然是格尔木。
这小子小时候到挺帅，怎么没被星探挖去。周围几个女孩路过的时候飞媚眼窃笑，明显他是女生中人缘很好的。
听不见声音，关灵全靠猜测周围的人早说什么。
格尔木忽然抬起头，这里是一个普通的高层现代小区，一栋楼前面停着几辆警车和救护车，周围的老大娘老大爷围成一团叽叽喳喳。
格尔木表情很不耐烦，这小子以前居然是高冷款的。他拨开人群向楼栋里面走去，关灵无意识的回头看，发现那些居民的目光都落在格尔木身上。他心里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但格尔木完全没有发现。
“师兄！师兄！”关灵喊着，但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格尔木走进了电梯，关灵连忙跟进去。他心底隐隐约约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喊叫着，尖细轻微：不要，不要！
格尔木提着书包走出了电梯。这层楼里面挤满了人，都是白大褂，黑色警服人员胸前金灿灿的。
格尔木手一松，书包重重落地。
关灵从他的思维中抽出头来，一身的冷汗。转头发现格尔木静静地凝视着自己。
“我爸惹了黑道的人，但其他家人都不知道。在我上学的时候，那帮家伙来到我家……他们都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亡命徒。当地的警方都不敢惹，他们有过闯进警局枪击了好几个警员。你猜我那时候在想什么？因为我们弱小，所以只能被人欺负。”
“师兄你现在有神源了可以找他们了。”
格尔木苦笑：“我确实去找了，但是我发现他们的老大旁边有一个我惹不起的人，于是惺惺而归。”
关灵无语地被噎住了，还以为接下来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是自己小说看多了。
格尔木又看着空杯子，大脑里浮现出来门后面那些鲜血淋漓的尸体。他恶心的要吐出来，干咳了一阵什么也没有。
休息区又安静下来，四周似乎有声音，又似乎什么也没有。
两个人都再次为自己倒了一杯橙汁，凝望这杯子各怀鬼胎，各想各的心事。
气氛凝固起来。
关灵又感到一阵发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