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殇（三）
浓雾，渐渐散去。
千重谷，迎来了新一天的黎明。
累了一夜，琴染闭眼，补眠。
任云舒还未醒。
只是，她的眼角，有泪水，尚未被拭去。
千重谷的创生，终究，成了一个谜。
挽起衣袖，轻轻地，替任云舒拭去眼角残余的泪水，箫韵寒，轻轻叹气。
不知，这一世，云舒和君怜的结局，又会是怎样。
只希望，沈湉空，没有欺骗他们。
日升，云起。苍穹东方，露出了鱼肚白。
睁开双眼，琴染撤去了结界。
“该走了。”
迷糊地睁开眼睛，任云舒点点头。箫韵寒去附近，取来水，让任云舒洗漱。
“感觉好些了么？”
在前面开路，箫韵寒没有牵任云舒的手。他的身体，已不能触碰实物了。
若是被任云舒发现，琴染该如何解释？
至少，她还不知道，他是她的哥哥。
若记起，对她来说，又是一件痛苦的事。
所以，能陪她最后一程，他已是，心满意足。
“嗯……”仍是有些迷糊，任云舒分心了——千重谷的景色，美若仙境，引人入胜。
而且，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还有多久才能到谷口？”
千重谷就像一个迷宫，重岩叠嶂，将人的视线遮蔽，让人辨别不出方向。
知道箫韵寒所剩时间不多，琴染有些焦急，语气却是淡淡的，让人无法听出端倪。
忽然，眼前一片开阔。漫山遍野的红色枫叶，入了几人的视野。
绚烂如火，耀眼夺目却不刺眼——就像，鲜血的颜色。
血色。
任云舒突兀地想起了陆君怜的血瞳。红色的枫叶，血色的瞳眸，两者之间，似乎有什么联系，任云舒却抓不住。她唯一能联系起来的，是陆君怜所制的一种茶，名为枫露。
“过了红枫林，就到了。”
渐渐，虚无。箫韵寒在任云舒身后，消散。
琴染沉默。
正到，日出时分。
一轮红日，完全跃出了地平线。
怪不得。怪不得之前破晓时分，箫韵寒明显加快了脚步。
竟是如此。
抬头望天，琴染硬是，将眼泪，逼了回去。
韵寒，走好。
四大门殿，从此，少了一人……
“他呢？”
回过神，任云舒有些迷茫。她不知道带她出谷之人的姓名，所以，她只得以他相称。
“他，离开了……”
神色悲戚，琴染回道。
“走吧。千重谷，我们该离开这里了。”
……
一路无言。
“你是要离开了呢？”
千重谷口，任云舒艰难开口，问道。
她是记得，琴染和君怜的约定的。待她离开，琴染是要去寻人的。
“嗯……我离开后，要好好照顾自己……保重。”
“嗯，保重……”
……
千年一梦，已到梦醒时分。
两个人，分别向着两个方向；两个人，都没有回头。
今日一别，后会，无期。
单儿，终于，能去找你了。
只是，不知，这一世，我能否，找到你。
（三）不离不弃，此生足忆
玄武宫，许繁，字锐辰，代号琴染。
一身雪白长衫，眉眼间尽是冷然，笑容却是温柔而平和——玄武宫，竹亭下，白衫少年于棋盘中，放下一子。
“你又输了。”
轻轻笑了，玄武宫门主，许季晗，转头与侍从低语。不一会儿，棋盘，被撤下。
“嗯。”
银色眸色，琴云衣，不在意许季晗的话语，少年只是看着杯盏中，枫露茶的叶，不断起落沉浮。
“我走了。”
宫门外的喧闹，听在耳里，烦在心上，琴染闭了眼，想集中注意力，那吵闹，却仍在耳边，不断回响。
终是忍耐不住，琴染决定，去宫门外一探究竟。
因为，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的心，乱了。
许季晗微微颔首，算是同意他离开。
会是单儿吗？
怎么可能。
摇摇头，将那念想抛开，琴染面无表情，到了宫门。
单儿，已经……
宫门处，喧嚣更甚。
一个有着粉色瞳眸的女孩，被众人围在中间，无处可逃。
“怎么这个傻子也在。”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有人看着热闹，却无一人，上前去帮她。
她只是来找人。
因为，记忆里，模糊的，有人对她说，他，已经入了玄武宫。
却不想，这世间，趋名利者，如此之多。
她尚未到宫门，就被围得严严实实。
这之中，大多，她都不认识。
“单儿……”
神情有些复杂，恼怒中带着欣喜，许锐辰拨开人群，将许单扶起。
“辰哥哥。”
眼中闪着泪光，许单甜甜地笑了。
琴云衣，银眸色，墨发丝，腼腆笑——她心中一直念着的那个人，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刻，来到。
“玄武宫外不得喧哗吵闹。”
冷若冰霜，许锐辰有着强大的“闲人勿近”的气场。
此话一出，玄武宫外，顿时一片寂静。
……
“听阿宸说，单儿被允入玄武宫？”
数日后，玄武宫，竹亭。
雪色衣裳，衬出许季晗雪的特质。
听了许锐辰的话，许季晗笑而不语，只是放下手中，一枚棋子。
风景如画，秀色可餐。
“不完全是阿宸的主意。”收盘，许季晗沏好一壶茶后，方才慢悠悠地答道，“我是想，若她不在玄武宫内，你会分心。”
“……”
心事被说中，琴染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回答。
“你放不下她。”
良久，许锐辰才回道。
“她在我心中，就已足够。”
留下一壶枫露，两杯盏，许季晗回了自己的住处。
……
在心中，就已足够吗？
“有没有磕着？”
扶起在一旁远远看着他和季晗的许单，许锐辰柔声问道。
摇了摇头，许单有些羞窘。
原来，早就被发现了……
“日后，你不必藏着，大可走上前来，知道了么？”
微微一笑，许锐辰见许单不吭声，便不再说她。
单儿脸皮薄，禁不得说。
摘花，搅碎，研磨，煮沸，滤汁，水泡。
难得有闲暇，许锐辰静下心，泡了一杯花茶。
趴在桌上，许单安静地看着他，心中微暖。
正经的花茶，辰哥哥做不出来——许久之后，每当许单想起这一天，她总会想起玄武宫门主许季晗对辰哥哥手艺的评价。
这样闲暇的时光，的确是少见的。
“看什么呢？”
将花茶递给许单，许锐辰笑着说道。
他做花茶做了多久，单儿就看了他多久。
“……”
小口小口地喝着花茶，许单低下头，心中有些恼。
辰哥哥总是这样，开她的玩笑。
可是，心里却暖暖的。
这种感觉，在她与辰哥哥失散的日子里，是不曾有过的。
忽然记起，她第一次与辰哥哥见面，辰哥哥待她，就十分不同。
现在……
悄悄抬头，看着许锐辰，许单笑容甜甜。
“乖乖待在这儿，或者回屋睡觉。季晗找我有事。”
摸了摸许单的头，许锐辰吩咐了几句，就往许季晗的书房去了。
“出什么事了？”
一进门，看到许季晗愁眉紧锁，许锐辰不由担心——是关于单儿，还是他？
“你自己看。”
将手中信件交与琴染，许季晗轻轻叹气。
是苏蒟宸的来信。
前几日，许锐辰找到许单，许季晗便将此事告知出门在外的苏蒟宸。苏蒟宸很快回信，说，让许单入玄武宫。
须知，阿宸甚少离开四大门殿。此次，他离开，是为了寻访名医，看是否有人，能解决琴染所患之病——琴染的眸色，原是墨色。
原是心生，无药可医。
短短八字，就将琴染的人生，注定。
“阿宸可把这人才招入四大门殿？”
打着哈哈，许锐辰对此，并不上心。
点了点头，许季晗有些无语。
写出这诊断的人，名为浅色，已被招入四大门殿，青龙阁。
“你怎么对自己如此不上心。”
同时，许季晗也有点哭笑不得。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锐辰的这一性格特点呢。
“解铃还须系铃人。”没有正面回应许季晗的打趣，许锐辰正了脸色，认真说道，“只是，答应我，这件事，不要让单儿知道。”
“嗯。”
不必锐辰说，许季晗也知道，这件事，是他二人之间的秘密。
四大门殿中，此事恐怕只有五个人知道：他、锐辰、阿宸、阿空和浅色。
“那，浅色可算出，我还能活的年岁？”
突然来了兴趣，走到书房门口，许锐辰又折回。
“信上写道，是六个月。此信送到玄武宫，花费的时间是三个月……”
算着算着，许季晗没了声音。
……
待他回神时，许锐辰已不在书房中。
只留一封书信。
既如此，还剩一月之期时，烦你转告，我因任务外出，不知年月，请她照顾好自己。
他不是不将此事入心。只是，他觉得，没有必要。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若件件记在心里，那你还要生活做甚。
这个道理，是季晗教给他的。
……
“辰哥哥呢？”
三月光阴，荏苒而过。
若不是许单找来，许季晗不知，许锐辰再没找过她。
许单也发觉了。
每日清晨，桌上总有新鲜出炉的早餐；每天夜里，总有人为她盖上被子——她知道，那是辰哥哥，为她做的。
只在近一月时，一切，都消失了。仿佛，所有的一切，只是她的一场梦。
许季晗给许单一封信。
原是心生，无药可医。
……
她有知道的权利。
昨夜，沈湉空忽然来访，却只说了这一句，便离开。
……
辰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