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断了线,佛珠噼啪乱坠。
青剑隔开周围人的攻击,远冥惊看来人缓缓蹲下身。
她胸口还在淌血,染过旁人鲜血的衣衫而今浸透了她自己的血,他猛然抬首:“肖言在哪儿?”
然而没有回答。
“谁会止血?!”他两眼射出寒光,“出来!”
“你…”远冥失神道,青剑立时划破了他的衣衫。
抱起女子的曾明时侧目冷声:“肖言去哪儿了?”
橘色丛林掩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却还是走漏了风声。
风不肯心息,零乱曾经。
这世上多少滚烫热情,冷却在无情有思里。
一步一血印。
还有多少够滴?
“不要死、不要死…”
“别吵…安静…安静点…”他撑开眼笑了,“我没死…”
“好、好,我听话,我安静,你不要闭眼、不要闭眼…”
“不闭眼,”他只觉脑中昏沉,“怎么睡啊。”
“不要睡啊天还没黑哪曾明时、曾明时!”哀泣声高高低低地笼着他,耳中声音渐轻了,他一笑,沉心睡去。
“……都是因为我…对不起…曾明时…你死了么…你不要死不要死啊…我害怕……天黑了…就在这里过夜吗…啊——虫子爬上来了!你快醒醒!快醒醒哪!”
“真是好吵啊。”他抬了抬胳膊,两眼欲开又闭,“当心叫出地下的鬼…”
“鬼?”女孩浑身一缩,靠紧他身侧,“真的有鬼…诶?你没死啊?喂!你没死还装死干嘛?!故意吓我!坏蛋!”
“本来已经死了,谁叫某人又哭又闹,害得阎王把我赶出来了…”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却实实是撑不开眼,“看来还是回去的好,能再听听招魂曲…”
“什么招魂曲…”曾濛嘀咕了句,忽儿笑道,“既然你没死,我们回山洞吧还是洞里安全还暖暖的不像这里…”
“呵,还真是蠢…回到老地方等着被人抓?暖暖的倒是实话…不过我现在这样子,就算能走,落下的血迹也躲不过那群耗子的眼睛。”
曾濛气过一笑:“死人,我还当你是猫呢!”
“猫?”换曾明时笑岔了气,“死猫病猫,比不得你这只连累人的小猫。”
“切,我才不做猫,”女孩撇撇嘴,“我啊,偏做让你怕的耗子!”
曾明时终于笑开了眼,却见曾濛撩起自己的下裳叹道“还在渗血么”,不觉灭了笑意,沉下脸色:“别碰!”
可她已摸在了伤处,冲他一笑:“怎么,怕疼啊?”
他摇首,却见女孩低首换下血布头,从上襟撕下一段重替他裹上。
“力气蛮大嘛。”他眼中暗藏忧色,微笑看她包扎的手法,轻声自语道,“衣裳破了,手也脏了……”
“哎,说什么呢?”曾濛抬首不满道。
曾明时静静看她,淡淡一笑。疏星黯月下,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隐约猜得他的想法。
“放心吧。会好起来的。”她咧开嘴,看着他墨色一身,笑容消失了,只轻声道:“还伤了哪里?可别告诉我没有了。”
夜阑人寂时。
“长青,你没有剑鞘了……”
听得这话,曾明时才睁眼:“以后别做傻事。”
曾濛心下一惊,松了手,长青掉在翠叶青草间,沉闷一响。
“哦…”她快快拾剑放回他身侧,小声说,“你没睡啊…我知道了…不拿不拿了…”
他微阖双目,叹道:“一会儿嘀咕一会儿驱虫的叫我怎么睡啊。”
“哦…”她低头掰弄手指头,“不吵了…”
他闭目而笑。
隔了好一会儿,她正注视着剑和他,不想他忽道:“天要亮了吧。你睡了么?”
“啊?没有。”曾濛歪歪脑袋,“不是,天快要亮了,我睡了。”
她看见他脸上乍现的笑意,那眉眼弯弯的,很柔和的线条。她想起之前他棱角分明的样子,真是判若两人啊,目光落回青剑上,神伤重新爬回她的眉目。
“可以说傻话,就是别做傻事。”曾明时睁开眼,看着浅碧色的苍穹,“真扛不住了怎么办呢?”
埋首膝上的女孩眨了眨眼,闭上了。
只是那双似已睡去的眼皮下微微湿润了。
是这样轻。还是这样轻。十年后抱起你,却是生命流逝之时。
像是头一次见你受伤——头一次受伤你就要死在我眼前——而我无能为力。
“我说,算了吧。趁早乖乖走人,老子也不为难你了。”
女孩咬牙看一眼窗子,窗子仍是亮着的——白天她不怕。她重新伸出手,坚定道:“给我。”
华灯初上。
他在街头走走停停,想象她从人群里蹦跶出来的样子,微扬的嘴角却转瞬沉下。
车水马龙不时挡住他的视线,他盯牢街对面抱膝埋首的身影,不确定而又确定非常。
“曾濛?”
那么呆的人啊连他走至跟前都不知道。他又笑了。这地方太热闹,所以他没注意听她抽噎的声音。
那么呆的人啊抬起头才慌忙遮住眼睛。他还没收起笑意,她重埋下头去。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她哭。
默默地走着,跟从前一样。
他不时看看低头无语的她。
“到底怎么了?”
“有人欺负你…”
“没有!”
然后便是一路沉默。
“睡了么?”他侧头看她脊背。
湿润的眼睛一下合上。他等啊等,终是没等来她的回答。
月光没有透入梦乡。
这样固执的双手,却换来一脚讥讽。她摸了摸下巴,豁的冲了过去。
“哎呦你找死!”被大力抓起了头发,她来不及说一句,一掌掴在了耳边,“我的工钱…”她一语未尽,两巴掌直掴得脑袋嗡嗡作响。
“工钱给我…”她抓紧那人衣裳,“给我…”
“哼,好——给你,老子现在就给你!”
头歪在墙角,细细一脉血从她喘息着的嘴边挂下,膝盖酸疼颤抖,她站起来,擦擦嘴角,轻声道:“把钱给我。”
“你他妈老子都说了没有!还真要打死你才闭嘴吗!”中年男子狠声道,“那就别怪老子——”
“不客气”三个字随门破开。女孩立时伸手擦脸。
“你谁啊想干什么!”
“你说我要干什么?”曾明时横剑在中年男子的脖颈边。
“别别别啊大侠大侠饶命——”“拿钱给她!”“好好好我去拿我马上去拿!”
凶目刺得那壮汉缩了一圈,青剑很快跟着人出来了,他夺过那人手上的银两丢给一旁的她:“看看,够了么?”
她数了数,点点头。
“哼,走!”曾明时握紧长青,拽着曾濛往外走。
走出好远了,他一个急刹,她踉跄撞到他,却抬首笑:“曾明时。”
“说了别做蠢事…”他捏紧她胳膊,“你是聋子,还是——”她是真吃疼了,两眼泪汪汪的叫他松了手。
他见她低下头又是护胳膊又是擦眼睛的,觉出自己的不是,叹道:“出来也不说一声。好吧,别哭了,曾濛?”
她只是低着头,忽而左腿一软。
“累了吧。”他眉目紧锁而目光柔和,“来,我背你。”
她摇摇头,他已蹲下身来。她犹疑地伸出手又缩回去。
“上来。”曾明时轻促道,“快点。”
感到背上一沉,他起身边走边说:“麻袋背着重不重…”
她摇摇头。
“谁叫你背的…”
她圈紧他的脖子一笑,眼泪没入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