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他漠然看着手中玄青色的剑,“她怎变了这副模样?”
风过,沾了血的叶子摇晃不定。
他终于站起身来,一阵眩晕袭来,他晃了下,撑剑稳住,睁开眼,面前红白一地,一颗心也是摇晃未定——教她挥剑若此的仇恨,已深入骨髓了么——那,又是怎样一种仇恨,能教她恣意妄为、轻贱生命若此——入魔…呵…真是没救了么…
“她竟成了这副模样……”他抚剑喃喃,忽而一笑,“长青,我们离开这里吧。”
“我再不想杀人了。”曾明时从未感到如此迷惘,“可是,世间哪一处可得清闲——可以没有血光。”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他举剑惨笑,“那,我死了,你自在飞向他方吧。”他边说边闭上双眼,剑贴黑衣,寒凉侵肌。
青光一闪,他茫然睁开眼,却不见长青踪影,他垂首念道:“长青,你走吧,走得远远的,再不要回来了…”
他失魂般踏下石阶,却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师父…我是谁?”他举首望天,茫然四顾,“我为什么而活……你在哪儿…我找不到你…”
红衣女子飞旋于空,手中长剑灵活转动着,风声愈盛,渐渐盖过临死者愈轻了的哀嚎。飞红洒了头顶一片天,众人虽踩在实地上,但看那被剑贯穿的尸体愈渐小去,红血和白骨哗啦啦地淋了一身,只觉到了地狱,眼睛发花,腿脚软下,而鲜衣女子歌声不减,笑如风铃,撒完了“花瓣”,向又一个倒下的胆小者掠去。
怎料一股寒风袭来,须臾偏了方向,削下一耳,便听得锥心痛叫。
“一把孤剑,”红影打落长青,不屑一顾,“也敢挡道。”
“你们,”她回眸笑道,“再出来一个,或者几个——”
“干脆,”她敛了笑,眼露寒光,“像刚才那样,一起上得了。”
肖言迟疑着将破指贴在巨鼎内沿,“丝溜”一声,手指离开了内沿,目光却不离空鼎半分。
穆寒冰看到肖言指上仍有血迹,困惑道:“这鼎…不噬血?”
肖言脸色苍白,微微摇首:“不,它噬血,不过,只噬合适的血。”
“合适的?”
肖言却没听见穆寒冰的询问,蓦地抓住寒冰的肩:“你说…要满满一缸?!”
陡然间,穆寒冰苍白了脸:“我只见过一回…师兄你别担心…一个人的血填不满这鼎的…”
“所以,”肖言吃力道,“这些年,濛儿她…杀了多少人?”
“大师兄…”穆寒冰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他眼中寒光霎减,掰着寒冰肩膀的手觉出痛意,无力地垂了下去。他再不看那口鼎,再不能想过去凡种。他被真相撕得皮开肉绽,好不心疼。
“这样疯狂的事…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穆寒冰看着大师兄慢慢抬起头,看向自己的目光却是虚无。
“我为什么不能早点制止她…”
仅剩呢喃的风,送来飘零一树叹息。
“曾濛,你一介女流,枉亏师父怜你入派,你这魔女,诱走师兄,还要血洗净地么!”三师兄远冥抓紧青剑,切齿道。
她眼中红光减退几分,眼前这白衣男子似曾相识而无法记起。青剑忽而袭来,她刚平歇下来的青丝重又飞起,眼中剑内,红光较先前更盛了。
“你找死!”她相向掠去。
惊呼中,一声“曾濛”隔空传来,青红两剑瞬时落地,红影立定,以为幻听,心中那个声音却愈发清晰。
“他来了——”阵阵回声穿山越谷而来,叫她头疼得厉害。
“谁?”她话音未落,远冥早拾起青剑向她跃去。
她睁大眼睛,静卧脚旁的须臾溅了血,却黯然未动。
“曾濛…”这呼声太轻,消散在他耳畔。
长青从远冥手中脱去,远冥不解地看着远处黑影。暗色静淌,人与剑未化为一体。
“为什么?”他目光凝滞在剑的下半段,伸手碰到刃处,却不觉得疼,长青只是往下滴血,不懂他的意思。
到底是有灵性的剑,知道伤了主人的手,锋光转瞬灭去,铿然一下坠地,好似一截废铁。
他垂首而立,抬起左手,左手浓腥扑鼻,再抬起右手,指上滴滴挂血,他呆然道:“为什么要我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