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桥慕苏被梦中侯绍因为自己而惨死的画面惊醒,满头大汗坐起来。
舒缓冷静下来后,桥慕苏发现自己在一户农家中。正要离开北方农户特有的土炕时,有人推门进来。
“你醒了。”十五岁的小姑娘胆怯的靠近桥慕苏:“我叫步玉也。”桥慕苏看着活灵可爱的步玉也,抑郁的心情缓和很多。
环视这个简单的农家屋子,发现都装上喜庆的饰物,恐怕有什么喜事。步玉也看到桥慕苏左看右看的样子,也不再害怕,亲切的说:“我姐姐明天出嫁,对方可是邻村有名的大好人,我姐姐也是好人呦。”
看到步玉也这么维护姐姐、为姐姐开心,桥慕苏想起自己远在皖城的家,转而想起……“和我一起来的人呢?”桥慕苏终于想起重要的事情。
步玉也正要回话,门再次被打开,进来一对母女。步玉也开心的唤着:“娘,姐姐。”桥慕苏观察新出现的两人,确认无害才放松下来。
步赵氏是个普通的农家妇人。看到桥慕苏醒来,步赵氏开心不已:“你家古相公说过两天回来接你,不用担心。”步赵氏安慰着桥慕苏,心疼她这个离开相公的人。
古相公?桥慕苏猜想应该是甄洛身边的婢女古澜依。可是她为什么把自己放在这里?而且方天画戟也在。
“这是什么?”步练师,也就是步玉也明天就要出嫁的姐姐,看到立在墙上的方天画戟很是好奇。桥慕苏看着方天画戟,说:“只是防身之物,我家古相公怕我遇到危险。”桥慕苏面不改色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都觉得自己好笑。
步赵氏说:“这年头军队和军队打的乱糟糟的,防着点也好。”步家的四人都是热心肠的人,不在乎桥慕苏来历,还邀请她参加明天的婚礼。
等待古澜依的桥慕苏留下,与几乎同龄的步家姐妹很快熟络起来。桥慕苏知道步练师明天要嫁的人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为她开心。然而在入夜后,步玉也熟睡了,步练师与桥慕苏的交谈改变桥慕苏的看法。
步练师比桥慕苏年长一岁,给人很成熟的感觉。闲话家常之时,她问桥慕苏是怎么和现在夫君成亲的。桥慕苏知晓步家每个人都很真诚,但她和所谓的“古相公”是个幌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生死与共。”想到之前自己也问过貂蝉类似的问题,按照貂蝉的经历回答她,而且她和古澜依也算是经历过生死攸关的人。
“生——死——与——共。”步练师对这四个字陌生,却深有感慨:“我和他一起长大,但总觉得缺少什么。不过他人好、心善,性子软弱些也没有关系。”
桥慕苏无法理解步练师的担忧。想起小时候对爱情的向往,桥慕苏说:“练师是个善良的人,也很柔弱,所以只要在一起开开心心的就好了。”
明天毕竟是步练师的大日子,还是要早些休息。步练师也不再想这么多没有的事情,要桥慕苏和自己一起回房。
农户的房间很小,步练师和桥慕苏挤在一个房间。当熄灯后两人躺在同一个被窝中,桥慕苏透过窗子看到月亮,烦乱的心逐渐平复,也开始清楚自己以后该做的事情不是漫无边际的等待。
“练师,我们相识一场也是有缘。”桥慕苏看着美丽清冷的月,做出决定:“防身之物就当做我送你出嫁礼物,希望你和你夫君平平安安、白头偕老。”
步练师并没有睡去,答应下来,同时也看着桥慕苏在自己面前趁着夜半无人悄悄离开。
桥慕苏必须回到洛水。貂蝉和吕布的结局她没有办法改变,甄洛不一样。甄姜的话一直让桥慕苏耿耿于怀,还有那个帮助自己一炷香的不知名者……究竟是方天画戟的过错,还是自己?
步行根本来不及做任何事情,桥慕苏正好在路上的一家驿站外看到被拴住的马匹。事出有因,身无分文的桥慕苏只能做一回坏人。
米乐正在驿站中为投宿费用和老板讨价还价,听到马匹嘶叫的声音,立刻跑到外面查看,正好看到有人私自解开自己的马,并且骑上去。
虽然天黑,但有驿站外的灯火照明,米乐认出桥慕苏是在市集上坏自己好事的人,新仇旧恨全部涌现。桥慕苏也认出米乐,赶快骑马逃跑,以免再次被她耽误。
“你给我站住。”米乐大胆的拦住桥慕苏,也不管自己是不是会被马伤到:“你这个多管闲事的盗马贼,盗马贼。”米乐大嚷大叫,要用气势阻止她逃走。
“第三者,对不起了。”桥慕苏虽然和她过不去,但这次真的承认是自己不对,抱歉骑走她的马。米乐没能拦住桥慕苏,还扑倒在地。驿站老板出来看情况,赶快扶起客人。
米乐看到驿站老板,转头对骑马离去的桥慕苏大喊:“盗马贼,至少把我的盘缠给我留下啊。”桥慕苏没有听到米乐的话,驿站老板可是真真切切的听到。
暴露了的米乐笑眯眯的看着老板,讨好的跟着他进了驿站。可惜驿站是赚钱的,身无分文的米乐只能被赶出去。
天亮了,桥慕苏回到洛水,可惜人去楼。骑马来到热闹的市集准备打探消息,得知三天后袁绍二公子袁熙大婚的消息。不过迎娶的人不是甄洛,而是吴家小姐——吴启依。
桥慕苏知道这个消息,带着满心疑虑在三天之内赶到袁绍府邸的所在地。袁绍刚刚大败公孙瓒,管辖之地处处都欢腾不已。
桥慕苏不认识袁家的人,不能像在下邳一样直接闯,只能暗中观察等机会。在这期间,躲在暗处的桥慕苏看到了众人保卫簇拥下风光荣耀的袁绍,春风满面的袁谭、袁熙、袁尚三兄弟,还有袁家地位权力最顶端的袁绍夫人——袁刘氏刘婧。
烟火璀璨过后便迎来衰落,桥慕苏赞叹袁家现在的风光时日,也悲哀他们以后命运。吕奉先、公孙瓒相继被灭,虽有各路英豪争斗,北方霸主最终定是曹操或袁绍其中一人。
袁绍一族“四世三公”荣耀不再,“奸雄”曹操也不是浪得虚名……终于,满心焦虑且分析局势变化的桥慕苏等到迎亲队伍。
原本桥慕苏只想一睹压住甄洛日后地位的正室之貌,却不想令她震惊:袁熙所娶的正妻吴启依,竟然是昔日甄洛身边婢女之一——松琪。
想起兰湾、梅曲、青竹三人惨死的画面,还有兰湾最后不清不楚的嘱托,桥慕苏的心里满腔愤恨。然而她清楚来此地最终目的不是看松琪的婚礼,这点很明确。
夜幕降临,袁府上下因为婚礼而严加戒备,但也因为婚礼有疏于防备之地,桥慕苏便趁机潜入府中。好在桥慕苏的装扮与府中下人相仿,加上夜色中没有人会注意她的与众不同,一切顺利。
袁府很大,桥慕苏小心避开挂红结灯的新婚房间,按照甄洛的喜好寻到府中一处僻静之地。正巧看到袁刘氏——刘婧从一个房间出来,好像里面有重要的人。桥慕苏待到刘婧走远悄悄上前查看,房中正是她心念的甄洛。
“谁?”刚刚送走袁刘氏的甄洛有些恍惚,看到门窗上映出人影,离开警觉起来。桥慕苏不想让甄洛的声音把府中人引来,赶快推门进房。
甄洛看到桥慕苏,整个人都惊呆:“你怎么在这里?怎么进来的?”甄洛满满的担忧,并且似乎有些不相信桥慕苏竟然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为什么这样?怎么不逃?”桥慕苏关上门就开口出自己的问题,全然不顾甄洛的话语:“而且正妻不是你,你还要这么糟蹋自己?”桥慕苏想到自己看见的人是松琪,无法不激动。
甄洛面容逐渐冰冷下来,看着桥慕苏:“你不是我,我也不是你,不要用你的想法来看待我。”甄洛将桥慕苏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不想与她有交集般。
桥慕苏看着这个令自己陌生的甄洛,想起了从悬崖一跃而下的貂蝉:“为什么都这么会骗人?貂蝉是这样骗我的,你也是这样骗我……大家都是很温柔的人……明明都是很温柔的人。”
经历过貂蝉的事情,如果甄洛也是这个样子,桥慕苏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是值得自己去相信的。甄洛躲避桥慕苏执着追寻答案的目光,在房中踱步。
“从小我身边的一切都告诉我要与世无争。那个时候对生活异常消极的我遇到你和婉儿。我很羡慕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你们。想着自己不幸,但至少还是能有你们姐妹这样幸运的人,不至于绝望到底。”
听甄洛说这些曾经的话,桥慕苏的质问失去气势。看着徘徊在虚晃边缘让自己陌生又熟悉的人,桥慕苏拼命想要为她做些什么?
甄洛走到摆着燃烧蜡烛的桌子旁边,看着燃烧并且摇晃的烛火,悲哀的说:“我总是摇摆不定,身处牢笼却想着不切实,忽视家中的情况。”甄洛想到自己那些姐姐,才知道自己多么不懂事。
甄洛转头看着桥慕苏,说:“我不是你,永远不会是。你记忆中的我和我记忆中的你,都被时间留在过去。你放弃桥宁,改名桥嫪,有着我无法触及的经历与记忆。但我真心希望你能永远像自己的名字一样,活下去。”
桥慕苏看到了不属于甄洛的狠绝目光,只见她将桌上的烛台的打翻,随后将屋中各处能够碰到的火焰全部打落。瞬时屋中各处燃起火苗,最终汇集成为大火。
“回皖城,你可以选择的。”甄洛置身燃烧的火焰中,对站在门口没有反应过来的桥慕苏大声喊道,仿佛想要将桥慕苏喊醒。桥慕苏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看到甄洛脸上露出自己最喜欢也最虚幻的温婉笑容。
“为什么啊?”桥慕苏放声质问,想要将甄洛从即将变成的火海中拉出来,却被炙热火焰阻拦。下邳督军府那场雪中的大火,严珂也一定是这样伫立在火海中的。桥慕苏不要这样,不顾火蛇向自己的蔓延大喊:“为什么?”
桥慕苏伸出自己的手,但甄洛没有伸出手,表示她不要离开。不顾一起冲进火海的桥慕苏被赶到的古澜依拉住,不要她进去。
甄洛看到古澜依的到来,对桥慕苏的安全放心。甄洛面带令人害怕的笑容,拿出藏在身上的匕首卸去刀鞘,没有犹豫刺入自己胸口。
“不要。”桥慕苏看到甄洛的举动,大声喊叫:“救她,救她啊。”桥慕苏请求古澜依,毕竟她是甄洛身边的婢女。
面无表情的古澜依紧紧抱住桥慕苏,不让她上前一步,好像自己的任务是保护桥慕苏,而不是甄洛。桥慕苏痛苦的看着甄洛的鲜血从胸膛流出,古澜依却毫无反应。
“记得月夜,月下谈心啊。”甄洛对桥慕苏微笑,留下的晶莹泪水在尚未落地前便被灼热的火焰蒸发。甄洛向屋中火势最深处退去,很快被猛烈燃烧的火焰遮盖身影。
桥慕苏被古澜依拉出成为火海的房间,痴痴的看着甄洛消失的地方。隔绝视线的火之屏幕没有甄洛的存在,桥慕苏想起当年小小又叛逆的甄洛,拉着不会喝酒她和婉儿,在月下庭园中偷着喝酒的有趣画面。
身处火海的甄洛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上看到了那些绝对不会忘记的画面,就算时间将沧海变成桑田也不会忘记。将匕首从胸膛中拔出,失血而脸色苍白的甄洛只觉满目的火焰都是仇恨化身。
松琪是袁家放在自己身边的卧底,亲手杀死身为同伴的兰湾、梅曲、青竹三个人,甄洛要报仇。同时,甄洛不甘自己被迫走上这条自己最不想走的命运之路——如若不死一定要改变。甄洛要将自己逼上绝境,看看传说中的上苍给自己如何编排命运。
随风蔓延的火势引起袁府中的人的注意,古澜依带着已经服从眼前现实的桥慕苏迅速离开。袁府众人急忙救火,袁熙担心甄洛的安危本想进去救她,却被吴启依紧紧的抱住。
因为失血而浑身瘫软的甄洛倒在地上,周围被严密的火墙的围绕。她听到袁熙阵阵急切的呼喊声穿过火焰传到自己耳中,无力的冷笑,如同魑魅:“松琪,袁熙,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我们三个人,一起下地狱。”
受打击如同布偶一样的桥慕苏任凭古澜依的带领潜行于夜色之中。由于袁府的火灾引起城中人的注意,城门处的守卫略有松懈,古澜依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挠便出了城门。
听不到城中的喧嚣之后,桥慕苏恢复了生机,不再需要古澜依的带领。桥慕苏站在城外的土地上,抬头仰望深蓝的夜空,心逐渐冷却静谧。
回皖城。桥慕苏听到这个多少遍了呢?
转头看着幸存下来的古澜依,桥慕苏问:“以后你有什么打算?”桥慕苏从未在古澜依的脸上发现过表情,知道古澜依定是一个拥有过去的人。
古澜依冰冷着脸,开口说:“主人吩咐送你平安回皖城。”
桥慕苏看着城中那片被火光染成微红的夜幕,笑着摇起头:“不需要了。我唯一的选择,就是忘记一切,回到皖城。但是我不会认命。”
桥慕苏还是那么骄傲自信,不认命是她的底线。不管她经历多少、失去多少,都绝对不认命。我命由我不由天!
“你去荆州吧。”这是桥慕苏为古澜依选择的道路:“荆州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也是我唯一能为你想到的地方。”目前荆州是****最少的地方,也是桥慕苏此刻放不下却无法前往的地方。
冰冷的古澜依没有回复,但微微颔首表示接受。桥慕苏看着古澜依,感叹到底经历何种过去才会变成这样?猛然想起自己不是第一次见到古澜依这样的人,白门楼上的那些红衣人,似乎都是这样的。
“兰湾她们怎么样了?”桥慕苏和她们并不熟,但是无法忘却她们的下场:“我回洛水,那里安静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桥慕苏希望她们能够被好好安排。
古澜依冰冷僵硬的嘴张开,淡漠的说:“我们这些人,没有存在是最大的任务。”古澜依信奉着这个任务。桥慕苏知道古澜依也是有在意之事的人,竟然放松的笑了起来。
没有结局的结局,桥慕苏不要知道。想起淡漠如夜空明月的兰湾等人,桥慕苏眼前出现笑容与太阳一样的侯绍。虽然只数面之缘,不知彼此姓名,终究对不起他,害了他,失信于他。
然而,桥慕苏能做什么呢?现在的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在这里一无所用。乱世之中难自己,没有选择可言,她可以做的,就是像以前一样,忘记所发生的事情,在归家的途中默默****自己的伤口。
天亮了,独自走在回家之路上的桥慕苏背对着阳光。望着空旷没有边际的天空,桥慕苏想起貂蝉曾经问过她难以忘怀的画面。
想到自己的难以忘怀,桥慕苏会心一笑。的确,不论经历过什么,只要想着那个记忆中在秋千上笑的开怀的婉儿,桥慕苏都会大笑,哪怕背着阳光、迎着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