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国,林氏建安二十四年。
远在千里之外的司宁侯府。半明半暗的光线,正好勾勒出一间古朴别致的卧室。只见那软纱帐中影影绰绰,身姿窈窕,似乎是位女子正卧榻独眠。梨香盈室,却如何也隐没不去这屋子里若有若无的恹恹病气。
床榻上,顾长青眉心微微紧皱,一双纤纤素手不停地拽着锦被,呼吸急促,看样子睡得极不安稳。忽地,顾长青睁开了美眸,呆呆地盯着顶上的纱帐,想要坐起身来说话,怎料身上一丝一毫的气力也无,正想张口,便是一阵虚弱的咳喘声。
“呃······咳、咳咳!······”
顾长青本是苏州三大世家之一的顾家的独女,嫁来盛京,已六年有余。一月之前,苏州那边传来噩耗——天子东巡,设行宫于苏州顾家,却在顾氏宅院中搜出巫蛊松木人偶!顾氏以迎驾之便,竟暗行巫蛊之术,欲对天子不利!
巫蛊之术,历来便是禁术,有谁不知汉朝汉武帝的第二任皇后卫子夫便死于此?而施术对象乃是当朝天子,那便更是罪孽滔天,不可饶恕!顾长青远在盛京,听闻家中出此噩耗,忧思郁结,从此一病不起。顾长青百思不得其解,父母一向善良温和,谦逊有礼,在苏州口碑甚好,怎么可能出此毒计去祸害天子?······而顾氏掌管着苏州百家钱庄票号,可以说是富甲一方,衣食无忧,如何会以下犯上?
天子大为震怒,降罪、斩头、抄家,发落得十分迅速······大理寺和鸢尾楼都还未深入调查介入案情,‘上头’已然将罪名坐实,任你如何喊冤也是无济于事。
顾长青似是想到了什么,脑中闪过一丝金光,用尽全身气力,微弱地吐出几个字:“夫君······陈启宁······启宁······”
陈启宁几日之前听闻噩耗便立马动身回了顾长青的母家,苏州。顾长青嫁给他已六年有余,陈启宁虽然对她很是淡漠,但事发之后,他竟然冒着风险主动回苏州探探情况,如此举动倒是让顾长青心中一暖。
毕竟夫妻这么多年,一日夫妻百日恩,他,还是在乎的。
正思索着,贴身丫鬟元清红着眼睛跑进屋里,一张原本红润的小脸此刻已是变得煞白煞白的。自家夫人病重,司宁侯府的下人们却攀高踩低,早已不顾平日来的主仆情分,就是连医倌也不曾请来,用药就更是不管不问——要不是元清四处求人,才得以用下人们废弃的一个炉子熬好了一小碗的救命汤药。
元清一路上小心翼翼地端着药,路过含香园时,却听见一众婆子奴才冷声冷气地嚼起了舌根子,说是自家姑爷要再新娶一个女人回来!
一进门,见顾长青还在等那薄情寡义的负心郎,元清心中一痛,心直口快道:“夫人不用等姑爷了,他哪是去苏州探听情况!”说罢,元清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哭腔,“我才听含香园的老妈妈说,他带了苏州知府的长女回来,要娶她当夫人!夫人,这些年你一门子心思全在他身上,可他呢?他可曾为你做些什么?!”
她这旧人如今命在旦夕,可他却要在这关头带一个新人进来······
顾长青只觉得两眼一黑,从心底生出了一股从未有过的绝望,竟直起身子,吐出了一口鲜血。多么可笑啊!原来他的心里从来、从来就不曾有过她!可是她还是那么死心塌地,竟想着迟早有一天他会接受自己!······
顾长青哈哈大笑起来,“原来这么多年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哈哈,哈哈哈哈!······”又是一口鲜血,顾长青直直倒在床榻上。
元清悲恸,扑到床榻前,“夫人,夫人!——”
“我,好累······”顾长青身上连一丝生气也无,慢慢闭上了沉重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