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整个2003年,纪泽罡过的浑浑噩噩。也就是从那一年开始,他学会了抽烟。
后来的他对人说过,这辈子他爱过两个女人。一个是夏柠,另一个还是夏柠。两个不同的夏柠是从哪一年开始变化的呢?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从前的那个夏柠害羞文静,后来的那个夏柠成熟冷静。夏柠,夏柠;连命都不要的冲进隔离区给他送汤的那个夏柠,如今又身在何方?
伤感难释怀的纪泽罡,就在这时候学会了抽烟。
“爱”,是一件多么令人伤神的事情啊。
他为潘蕊学会喝酒,为夏柠学会了抽烟,这两个名字对他的整个青春岁月来说……是无法抹去的两块伤疤。
被负和负人,哪一种都不算好受。
纪泽罡终于承认……他和夏柠,曾经彼此深深爱过。
看他每天郁郁寡欢的模样,某天,丁零给他点燃了一只寿百年香烟。从那时候开始,纪泽罡抽烟只抽寿百年,好像是要用这淡淡的烟味记载他和夏柠缥缈如烟的那份感情似的。
2003年的日子,是寿百年的味道。
大胡子丁零在毕业后一年选择和英语系的小美女结婚。他们留在了北京,怀着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快快乐乐的做起了北漂。
纪泽罡的日子则平淡无奇,读着研究生,抽着烟喝着酒,能混一天算一天。
热心的丁零看到颓废的纪泽罡,心里放心不下。他问纪泽罡:
“你怎么暑假也不回武汉?”
得到的只是纪泽罡的苦笑。
“我已经……没有故乡了。”
是的,回不去了,很多事情。QQ里偶尔会听到其他高中同学说着过去那些挚友的事情。
刘春阳高中毕业后没追上学姐的脚步,干脆去汉正街批发小商品,在武大附近开了个精品店,听说生意还不错。
郑鸿席考进了武汉一座211大学,毕业后去了上海一家不错的外贸公司。
韩冰在汉口开了一家时髦的美甲店。
于汉昌……同在一个大学里的于汉昌,考取了医学某领域的研究生,就在他隔壁楼。只是,两人形同陌路,再无交集。
过去亲密的旧友,如今只能从其他人那里得知他们的近况。他和夏柠的那件事,毫无疑问,伤害了他俩本身,也伤害了其他人的青春。
这样的自己,会使人再也不相信爱情,对吧。
而关于送汤的那件事情,想必完全是于汉昌是受夏柠的嘱咐,一一照做;而非真心想和他这个老同学兼老邻居交谈片句。
纪泽罡知道,于汉昌一直对夏柠有好感。那一年的除夕夜,在他占有夏柠的那晚,她口里句句不离于汉昌。
他想,那时候的夏柠心里也是有于汉昌的吧。都怪他,年少轻狂,横刀夺爱。
是他把她,他,的青春都给毁了。
想起她曾说过她也给于汉昌送了一个小挂饰的事情,纪泽罡就忍不住心里泛酸。
她只能对我一个人好,谁叫她是我的人。
是……我的女人吗?
想到她和于汉昌还有联系,和自己却已经没有任何只言片语时,这些种种,怎能不令他嫉妒和发狂。
纪泽罡现在想起那年除夕夜他在她胸口上咬了一口的事情,还是忍不住脸红心跳;已经这个岁数的他,突然一下子领会了少年时期的他那一刻的为什么会心痛。
因为……
“嫉妒。”
……
那个记忆中的最让他心疼的姑娘,却不再有半点消息。
这大概就是报应吧,纪泽罡苦笑。
(2)
2004年纪泽罡读研究生的那个暑假,丁零提出去外面旅行的计划。
去的地方是河南的洛阳。
河南古迹众多,丁零一直想过去做个专题;顺便也想让沉寂已久的纪泽罡放松心情。顺理成章的,丁零也叫上了徐若云一起。于是乎,四人队伍就这样轰轰烈烈的出发了。
他们看了龙门石窟,在伊河旁发了发呆,吃了烩面和烧鸡,好不快活。
到了晚上,问题来了。
丁零和英语系小美人已经结婚,顺理成章的住到了一间房里。那么,徐若云和纪泽罡又该怎么安排呢?
“两间房。”纪泽罡毫不犹豫的对前台小姐说。
前台小姐很为难:“先生抱歉,现在是暑假期间,很多人来洛阳旅游,现在我们只有一间房了。”
纪泽罡本想换一家,丁零拦住了他。
“哥儿们,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和我老婆都订在这家了,你还换别家住,也太没意思了吧。再说了,小云又不是外人。”
丁零朝小云的方向努了努嘴。
转头看到一脸不开心的小云,纪泽罡不可自制的想起了夏柠。
一脸委屈的夏柠。
…………
再也不想看到女孩子为自己受委屈。
就当是赔偿夏柠这样女孩儿的代价。
“算了……拒绝和她住一个屋,她肯定会伤自尊,觉得我在躲她。”
出于无奈,纪泽罡和徐若云住进了同一间房。
(3)
电视里播放的是最近大热的快乐女声。2004年,选秀节目和草根明星的热度席卷全国,每个人都有一颗明星梦。
看着电视里热血沸腾的年轻姑娘们,纪泽罡觉得,自己真是老了。
人先衰老的部分,大概不是身体某个组织或机能,而是藏在衣服里,看不到也摸不着的那颗心吧。
短短几年,经历了这些以后;纪泽罡觉得自己的心,完全是一个老人了。
老到什么程度呢。
此刻在这张大床房里,身边躺了个年轻漂亮的大姑娘,也完全没有任何感觉。他只觉得白天走了一天,现在已是疲惫至极;此刻已经的纪泽罡睡眼惺忪,只想好好睡一觉。
正当他快进入梦乡时,徐若云已经偷偷从自己的那床被子里钻进了他的怀里。
“泽罡,是不是空调太冷了,你抱抱我。”
明明是这么明显挑逗的话语,纪泽罡听到也只是无奈一笑。
“那我去开小点。”他转手准备去拿床头柜上的遥控器。
“别呀,那多脏啊。干脆,我们俩凑合一个被窝得了。”
徐若云的声音很小,显然,她也是鼓足了勇气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我把被子都给你吧,我没事,不怕冻。”纪泽罡不想点破这层窗户纸。
“你够了吧你!”
徐若云气的一把掀开被子,同时打开了床头灯。
女孩儿头发凌乱,只裹着一条浴巾,俏丽的短发使她看起来像个小精灵般可爱。
“我们都交往多久了?得有2年了吧,你既不碰我的手,也不吻我,我们这是谈朋友吗,啊?”
她字字控诉,纪泽罡哑口无言。
“你究竟爱不爱我。”徐若云咬着唇问。
“你快盖上,你这样要着凉的。”
“我今天非要你说明白!”
徐若云扯开浴巾,一下子骑到了纪泽罡身上。
她双手撑在纪泽罡的结实的胸肌上,圆滚的臀坐在他的腹肌上,像小母马一样生机勃勃。她以挑衅的眼神看着他,目光里闪烁着明亮又楚楚动人的光亮。
纪泽罡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我这里……住着一个人。”他指指自己的心口。
“住了多久?”
(4)
多久呢。
很久很久了。
本以为自己第一次出去和女生开房间是她,第一次带去见父母的也是她,而往往总是事与愿违。
如果今天躺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是她,是否还能这样忍住自己的欲望去做一个禁欲系的男子呢?
纪泽罡的答案是否。
他一定做不到也相敬如宾的这样对夏柠,而是选择疯狂的翻云覆雨。然后,他就让她睡在他的胳膊上;摸摸她的脸,吻她的发梢,让她像个孩子般睡去,而不是从前在他身边那般的担惊受怕。
“你很喜欢她吗。”
见纪泽罡不说话,徐若云又问了一句。
“她有什么好?”
…………
有什么好啊,那还真说不上来。
有些人说不清哪里好,可就是谁也替代不了她的存在。
是啊,哪怕是失去后知道她的好,哪怕是再也不能拥她入怀,这世上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她。优秀的女孩儿何其多,可是真的合适的自己的寥寥无几。
倘若一个人真的连命都不要进去隔离区,那大概是因为内心的爱如水一般溢出来不可自持了吧。
能默默承受他少年时期坏脾气的,只有她。以为她能永远包容自己,转眼间就这样失落在天涯茫茫。
你们爱的都是只是温文尔雅的自己。如果有一天,当你们看到最差劲的那个自己时,是否也会像她那样不徐不缓,安安静静去接受?
一切再无法重来,风淡云轻只是岁月本身,而不是我们的那些过往。
“她……会给我做排骨藕汤送来。”
想起最后一次和夏柠的擦肩而过,纪泽罡轻轻的说了一句。
他呵气都那么轻声,好像那个女孩儿存活于泡沫之中,一碰就碎了似的。认识那么多年,回首看来就像是肥皂梦,指头一戳也就一切荡然无存。
徐若云一愣。
随即,她一点点的从纪泽罡身上爬了下来,像皮球被戳漏了气似的一点点的懈下去。
她背过身去。
“你是在恨我……恨我那时候没去隔离区给你送汤,是么。”
“我没那个意思,只是顺口一说。”
心里明明有过这个念头一闪,这念头如同烟火般在夜空里闪耀片刻就消失不见,只剩一片漆黑的布景。
这一刻,自然只能否认。
“你分明就是!”
徐若云蹲在地上,呜呜的哭。
最见不得女孩子哭的纪泽罡,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眼睁睁看着她这样,束手无策。
半晌,徐若云擦干了泪,回眸看着纪泽罡。
“你等着,我有一天要把她从你心里完全赶出去。我要你也爱上我!”
纪泽罡无言以对。
…………
长久的沉默和电视里轰轰烈烈的选秀节目形成了鲜明对比。
比起别人的明朗青春,自己的青春又该何去何从。
徐若云是个聪明女生,很快她就挑调整好了状态,开始给自己找台阶下。
来日方长,慢慢来……她想。
“那今天我们就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接着逛呢。泽罡,人家想躺你手臂上嘛。”
撒娇的可爱的女孩子说道。
“我不喜欢这样。这样我不舒服,睡不着。”纪泽罡一愣,随即开口拒绝。
以前和夏柠在一起的每一夜,每次都是他酒后做傻事。除了第一次外,以后的每一次……酒醒后的他午夜梦回,看着带着泪痕背对他睡着的夏柠,心里总是生出许多怜爱。那时候,他总是会轻手轻脚的把她的小脑袋放在自己的胳膊上。
其实那时候,他的心里就偏向夏柠了吧。
他那时候从来没有告诉她,她夜夜枕着的都是他的胳膊。
和柠柠在一起就很开心……
只是当时没有台阶下,只好一边违心当任务一样去追另一个人,好像放弃追那个人就显得自己始乱终弃,算什么男人似的。
这场幼稚的戏,深深的伤害了自己最喜欢的那个女孩儿。
从此,哪怕你枕着别人的胳膊入睡日日夜夜;我的胳膊里也永远为你留着位置。
………
徐若云沉默半晌,还是开口了。
“泽罡,我问你,你的胳膊到底给不给我枕?”
纪泽罡以沉默做了回答。
徐若云咄咄逼人:“那我问你,你这里住的那个人要枕,你给不给她枕?”
她的手指戳中纪泽罡的胸口。
(5)
“当然给。”
这句话,纪泽罡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或许人在最紧要关头才会真的实话实说。
“那你给不给女朋友枕?”
“当然给。”纪泽罡说。
“那好,我要枕了。”聪明的徐若云玩了个文字游戏,随即她拉过纪泽罡孔武有力的胳膊,准备若无其事躺上去。
而纪泽罡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推开了她。
被推开的徐若云愣在原地:“你不是说给女朋友枕的么?”
看着一脸欲言又止的纪泽罡,可能就是那一刻,种种过去相处的一切都在她眼里清晰起来。徐若云突然明白了什么,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纪泽罡。
………
“那我在你心里,是什么?”
明明说过再也不想伤害人,还是不可避免的伤害了。明明想真心爱的人,却还是被伤害到远离自己。
有种人天生就是来这世界上伤害女孩子的心的吧。纪泽罡就是这样的存在。
他记不清自己遇到了多少可爱的女孩儿,一个个为他流泪伤神。很多年后一句经典的网络语好像就在赤果果的说他。
“你这么厉害,你咋不上天呢?”
这个时候的纪泽罡还不知道,此刻的他,已经真的离“上天”不远了。
而这一切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