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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蓝田日暖玉生烟(3)

江浙行省,平江驿馆,狄思齐将狄东三人引入房内,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递给他们三人。狄东看完,不禁皱眉道:“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或许是有人知道什么线索,想要告诉我们,又怕被人发觉。”狄思齐分析道:“又或者是有人想混淆视听,故意弄出这个东西来迷惑我们!”

正在这时,狄昂、狄思汀相继外出归来,众人相见,寒暄几句,狄思齐急切问道:“义父沈家之行,有何收获?”

狄昂将事情诉说一遍,狄思汀忿恨道:“那老东西好生无礼!竟敢抬出镇南王来压我们。”狄思齐亦道:“管他什么镇南王!天王是奉圣上旨谕,巡查江南,有便宜行事之权!”

狄昂微微摇头道:“汉人有句古话,叫强龙不压地头蛇。我等初到此地,决不能打草惊蛇!”

狄思齐拿出信来,道:“今日早晨,有人将这封信送到驿馆,说是对我们会大有帮助。”

狄昂看罢,不由问道:“究竟是谁写了这封信,问过送信的了么?”

“送信的是个目不识丁的乞丐,收了人钱财,自然替人跑腿。”狄思齐道:“已经盘问过了,没有发现有用的情报。”

狄思汀接过信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欲观巴陵,问钓洞庭,居高不喜,处远怀忧。圆山环绕,月满清溪,谷幽林静,中有醉翁。

狄思齐煞有介事的分析道:“这信上前四句,意境取自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看来写信之人当是身处江湖,心忧天下之人。这信上后四句,意境取自欧阳修的《醉翁亭记》,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看来这封书信之上,必然是另有深意!”

狄昂见狄思齐说得头头是道,不由问道:“有何深意?”

狄思齐无奈摇头,道:“孩儿愚钝,暂时还未参透其中玄机。”

这时,一旁的狄思汀突然惊呼道:“我明白啦!这不就是一首藏头诗嘛!”

狄昂顺着狄思汀的思路,缓缓读道:“欲问居处,圆月谷中!”

“圆月谷?”狄东问道:“这又是什么地方?”

“圆月谷么?”狄昂淡淡笑道:“若真是这样,事情反倒有趣的多哩!思汀,这藏头诗,你是怎么猜到的?”

狄思汀嘿嘿一笑,道:“你教大哥的都是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大道理,让我读的却全是诗词曲赋这些小道文章。如此厚此薄彼,害的我满脑子都是诗呀的,词呀的,这不,一不留神,就给我想出来啦!”

狄昂听他一说,不由笑骂道:“你小子平时最不用功,还有脸在这里抱怨!好在错有错招,撞破了这谜面,也算是大功一件!”

狄思齐上前问道:“义父,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圆月谷神秘莫测,几乎没人知道它究竟藏在哪里。”狄昂略一沉思,缓缓道:“看来我得亲自去太湖洞庭山走上一遭了!”

绮罗锦绣苑被官军这么一闹,众赌客便也就无心下注,纷纷收起钱财,一哄而散。天字一号厅中的彪形大汉与神秘女子也混在这人群之中,扬长而去。

二人在城中绕了一圈,都登上了苏州城北运河边的一艘小舟。

小舟船舱之内,二人摘下面具,竟是在扬州失踪的张士诚和黄天娇!

黄天娇随手将一叠银票抛给张士诚,冷冷道:“从今往后,你我人账两清,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闻言,张士诚不由虎躯一震,颤声道:“我不跟着你,又能去哪呢?”

“回扬州呀!继续做你的盐枭,多有‘钱’途的事业呀!”黄天娇轻笑道。

“不行!”张士诚急道:“不论你到哪,我都会陪着你的!”

黄天娇冷笑道:“我出家当尼姑,你也陪着呀!”

张士诚一时语塞,沉思好久,方才小心翼翼问道:“天娇,你说这苏州城美不美呢?”

黄天娇向南望去,突然间想起了那座与苏州齐名的城市,不由轻叹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怎能不美呢?”

张士诚握紧双拳,鼓起勇气道:“天娇,等我哪一天富贵了,一定要将这苏州城整个都买下来,作为聘礼送给你!”

乍闻此言,黄天娇不由一愣,随即呵斥道:“作你的春秋大梦!元廷的江南重镇,岂是你说买就能买的!”

张士诚目光坚定道:“买不下来,那就打下来!”

“你疯了么?!”黄天娇吃惊道:“就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想学人起兵造反不成?!”

张士诚扬起脸来,笑着说道:“我没疯!天娇,敢不敢和我打这个赌?”

黄天娇冷笑道:“就你那赌运,十赌九输。若不是我能以耳分声,听得出色字点数,只怕你早就连衣服都输进去了!”

“那就赌一下,怎么样!”张士诚高声道:“若是我张士诚能做这苏州城的主人,你就乖乖做我张士诚的女人!”

黄天娇面若寒霜,摇头道:“口说无凭,保不齐将来会有人赖账的。”

张士诚以手指天,道:“皇天在上,我张士诚在此立誓,定以苏州城为聘礼,娶黄天娇过门!”

黄天娇见他不依不饶,索性让他死心,于是道:“好呀,后土在下,若张士诚做不了姑苏之主,黄天娇此生永不与之相见。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张士诚见她立下如此重誓,不禁急道:“天娇,我……我只是说说而已,你何必下这等毒誓!”

“只是说说么?”黄天娇冷冷道:“原来婚姻大事,在男人心中,只不过是说说而已!张士诚,我已经心有所属,从今天起,你我之间再无瓜葛!我要回岭南,回到我的家乡,一辈子都不会再出来了!”

张士诚颤声道:“天娇,你……那……那我们打的赌呢?”

“张士诚,没想到你还在这里执迷不悟!”黄天娇伸手指着他,高声喝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滚回你的扬州去!去做你那光荣的盐枭事业,至于你那远大理想,苏州之主?想想都觉得可笑!”

天色阴沉,怕有暴雨将至,江水汹涌,打的小舟摇摆不定。张士诚手握船桨,望着黄天娇远去的背影,不禁发出一阵悲鸣:“总有一天,我要让这江水因我而平,我要让这城池遇我而兴,我要让江东百姓传颂我的威名,我要让天下英雄见识我的雄风!”

虽是午后,但天气阴沉,苏州街头巷尾,已经难觅一人。张士诚独自坐在一间酒馆之内,借酒消愁,摇头苦笑:一场秋雨一场寒,刺骨的寒风,早已吹散了烟雨江南的诗情画意···

大雨终于淋漓而下,无尽的雨幕笼罩着这昔日吴王称霸之处。朦胧之间,张士诚睁开微醺的双眼,却惊讶的发现,大雨之中,竟飘来了一道人影。

那影子走到很慢,走到很缓,直到快走到跟前,张士诚方才看清来人的模样。

张士诚不顾一切的冲入大雨之中,将全身湿透的黄天娇抱回酒馆之内,心疼道:“你疯了!这么大的雨,怎么还在街上乱走动!”

黄天娇双目呆滞,仿佛是自言自语,缓缓道:“我又遇见他了。”

“他,他是谁。”张士诚摸了摸她的额头,道:“喂,天娇,你是不是被雨淋病了?”

“他还如昔日的俊雅,还似那时的洒脱。”黄天娇声音哽咽道:“可是他却牵着另一个人的手,为她持伞,为她披衣,替她撩拨发梢上的雨滴,在她耳畔说着甜言蜜语。只余下我一人,在不远处的角落里,在漫天的风雨中,独自哭泣。”

张士诚被她失神落魄的模样吓坏了,用手托起她苍白的面庞,不住问道:“天娇,天娇,你究竟怎么了?快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黄天娇扑倒在他的怀中,凄风苦雨的夜晚,她只想找一个人紧紧依偎,相拥入梦……

骤雨初歇,秋风正紧,姑苏城北,舒月溶迫不及待的从船舱中走出,眺望苏州城,无比留恋道:“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离开啦!可我还没玩够呢!”

“月儿如此贪玩。”林桓伊望向梅子雨,轻笑道:“子雨,以后你可有得劳心费力喽。”

“哼,人家可是给你干了一个多月苦工的,好么!”舒月溶撅起小嘴,不满道:“若不是要讨你欢心,你以为本小姐愿意在那又闷又热的厨房里烧火做饭呀!”

林桓伊一想起又要重返圆月谷,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眼中多了些许凄迷。

“桓伊姑姑,你没事吧。”舒月溶上前劝道:“说实话,孤鹜大哥怎么看也不像是奸细呀。更何况他还是沈老推荐来的呢,我倒觉得一定是石甲动从中捣的鬼!”

闻言,林桓伊冰冷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暖意,轻叹道:“但愿吧,孤鹜,若是能让我再遇见你,一定要问个清楚!”

舒月溶好不容易将她劝住,急忙趁热打铁道:“虽然我没见个孤鹜大哥的真面目,但听爹爹说,孤鹜大哥长得可是仪表堂堂,一表人才呢!”

“没错,这点和子雨真的挺像呢!”林桓伊点头笑道。

“那是当然!”舒月溶得意道:“在选男人这点上,咱们姊妹俩的眼光又怎会差呢!”

林桓伊听她说得直白露骨,不由羞涩道:“去,去,去。谁和你是姊妹,别忘了……”

“对,您是长辈。”舒月溶故作可惜,轻叹道:“哎,都是老女人啦!”

“好你个小妖精!”林桓伊伸手扭住她的耳朵,笑道:“终于露出獠牙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梅子雨静静倚在栏杆之上,笑滋滋的看着二女在面前打闹斗嘴,可心中却是阵阵苦楚。一边是村正大人的任务,大哥做出的牺牲,犹如千钧重担,全都压在他的肩头。一边是舒谷主的呵护有加,月儿的芳心暗许,面对如此厚爱,让他羞愧的无地自容。如果……如果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自己真的舍得伤害这个天真无邪的小丫头么?大哥已经伤了桓伊姑姑的心,自己是否也要走上这条不归之路呢?梅子雨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舒月溶与姑姑嬉闹一番,见梅子雨在一旁含笑不语,不由凑了过来,娇笑道:“梅郎,你怎么不说话哩?”

梅子雨微微颔首,轻笑道:“这半年多来,我有幸游历了杭州、扬州、苏州这江南三大名城。杭州观湖感怀,扬州赏月思乡,唯有在这姑苏城中,才可以真正放下一切,携手翠烟楼,泛舟五湖中,体会这‘一自西施采莲后,越中生女尽如花’的唯美意境。”

舒月溶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之上,指着对面的江岸,轻轻道:“快看,江边有一棵好大的枫树呢。”

梅子雨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极目望去,岸边长着一棵巨大的红枫,秋风吹过,落叶纷飞,不论是地上还是水中,都落上了厚厚的一层红叶。

月儿突然起身,柔声道:“梅郎,你等我一会,月儿去去便回。”

月儿的身姿,如风一般轻灵飘逸,越过宽广的江面,轻轻飘落在枫树之下。伸手接住一片空中的枫叶,然后又飘回到了客船之上。

舒月溶走到梅子雨跟前,笑着牵过梅子雨的手,两人的手紧紧贴在一起,夹紧了手心的那片枫叶。

“娘亲还在世的时候,曾经对月儿说过。”舒月溶柔声道:“如果以后,有了喜欢的人,就去接住一片风中的红叶,交到他的手里,将来一定会白头偕老的。”

梅子雨紧紧将她拥入怀中,轻轻的为她梳理着被风吹乱的秀发,漫天红叶纷飞去,最难消受美人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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