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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沧海月明珠有泪(1)

徐州乃九州之一,控江淮,依岱岳,望中原,临大海,为北国锁钥、南国门户,自古兵家必争之地。

此地虽是饱经战火,亦是豪杰辈出,千古龙腾出此地,九朝帝王徐州籍。

时维五月,徐州城里已是酷热难耐,知了吱吱喳喳叫个不停,蚊虫嗯嗯嗡嗡吵个不休。

黄昏时分,徐州正中的快哉亭上,有一清瘦的算命先生,正手持折扇,微微恼道:“小风,小华快点下来!”

只见不远处,正有两个六七岁的孩童,攀上垂杨柳,意欲捕鸣蝉。

正在这时,却见一黑脸大汉,背着一把九环钢刀,风尘仆仆的来到亭上。

那算命先生好不容易等得人来,自然不会错过这发财的机会,立时凑到那大汉跟前道:“我观阁下根骨奇佳,必是练功习武奇才;三花聚顶,当有大富大贵之象!”

岂知那大汉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少用这一套江湖伎俩唬我!”

算命先生见遇上硬茬,便故作玄虚道:“阁下身在快哉亭中,却不知快哉之意,可惜,可惜!”

那黑脸大汉果然被他勾起了好奇之心,不禁问道:“何意?”

算命先生折扇轻摇,轻轻笑道:“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那大汉一怔,随手丢下一锭银子,问道:“敢问江湖运势如何?”

算命先生望着远处斜阳,轻轻叹道:“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那大汉默不作声,又丢下一锭银子,缓缓问道:“敢问天下运势如何?”

算命先生掂量了一下银子,不由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大汉又取出更大一锭纹银,缓缓置于算命先生面前。

算命先生不禁摇头道:“可笑,可笑!”

“什么可笑?”黑脸大汉沉声问道。

“我笑这天下之人,只知众里寻他千百度,却不知蓦然回首,其实出路早在灯火阑珊处哩!”

大汉抱拳问道:“不知路在何方,还望先生赐教!”

“华胥梦断,浩气不在,真淳难求,征伐不休。华夏始于华胥,却背弃了华胥之初衷;炎黄学于华胥,却忽视了华胥之真谛。”算命先生说完,却又是自嘲一笑,道:“先圣之智慧,又岂是我等凡夫俗子所能堪透的?无为,定不了天下;有为,控不了臣下。难哩,难哩!”

黑脸大汉听罢,沉思不语,似是颇为触动。

算命先生将那三块银锭收入袖中,叫起那两个孩童,唱起一支古谣,飘然远去:“华胥一梦,渺渺无踪;华胥一引,铿锵琴鸣;风起云涌,雷泽万物;伏羲女娲,轩辕神农;沧海月明,蛟龙献珠;蓝田日暖,凤栖梧桐。”

日落西山,算命先生歌声渐远渐消,快哉亭上,只余下黑脸大汉一人,默默的点起了一盏孤灯。

“呦,我当是谁哩!原来是刘大校尉先来啦!”从亭外柳林处传来一阵女声,声音阴阳怪气,又把“校尉”二字拉的老长,让人听着,颇不顺耳。

黑脸大汉抬头望去,只见一鹅黄色的身影,从柳林中缓缓飘出:莲步轻移,袅袅多姿;顾盼流连,妩媚动人。头上披金戴银,更显珠光宝气;手持小巧金铃,一响清脆动听。

黑脸大汉急忙起身迎道:“上官姑娘大驾光临,刘福通在此恭候多时哩!”

黄衣女子白了他一眼,不由嗤笑道:“看刘大校尉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莫非真的怕伯颜老儿拿天下‘张王李赵刘’五姓之人开刀?”

刘福通不置可否,淡淡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大家贵为四大武林世家,门下弟子中五姓之人怕是不少吧!”

女子掩嘴轻笑道:“纵是如此,也比你们刘家被灭族好得多吧!”

这时,快哉亭上,突然传来一阵女子的娇笑之声:“我说怎么好端端的,这里怎么就突然就阴风阵阵,妖气袭人,原来是铃儿姐姐来哩!”

“萤儿妹妹怎个单独来哩,你那诸葛情郎哪里去啦?”黄衣女子目送秋波,浅浅笑道:“若是萤儿妹妹看不住清渊大哥,那姐姐可就要捷足先登喽!”

正在这时,一声爽朗的笑声传来:“萤儿,怎么刚到就与人斗起嘴来?”

刘福通见来人青衫落拓,气宇非凡,不由收起心中傲气,上前施礼道:“诸葛大哥,还记得小弟吗?”

青衫男子还礼道:“颍州刘福通,一把九环钢刀,纵横江淮,难逢敌手,天下谁人不识!”

刘福通忙道:“诸葛大哥谬赞,小弟愧不敢当。”

这时,一青衣女子从亭上轻轻飘下,娇嗔道:“清渊哥哥,你来迟哩!”

诸葛清渊抱歉一笑道:“清渊连夜从京师赶来,情况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哩!”

青衣女子见情郎愁眉不展,不禁关切道:“清渊哥哥,那边情况究竟如何?”

诸葛清渊不禁叹道:“此次伯颜遇刺,圣上受惊,举朝皆是哗然。刺客在蒙古那达慕盛会上公然刺杀蒙古权贵,无异于是对所有蒙古人的挑衅。事态严重,即便是圣上有心维持蒙汉相安,也无力约束手下大臣的报复行动。”

“清渊贤郎往来奔波,原来打听到的都是些大路边上的消息。”黄衣女子不屑一笑道:“只要舍得花钱,哪里有买不到的消息?天下要钱不要命的主那么多,何必凡事都要亲力亲为,以身涉险呢?诸葛哥哥,小妹说的可对?”

青衣女子恼她一口一个诸葛哥哥,一口一句清渊贤郎,娇叱道:“上官金铃,有话快说,别再这里卖弄风骚!”

“三纲五德,妒妇娶不得!”上官金铃不以为忤,反是轻轻笑道:“东方妹妹还未过门,便已是醋意熏天,金铃真替诸葛大哥担心哩!”

东方流萤正欲再与她争论一番,却见诸葛清渊眉头微皱,道:“萤儿,少说两句,听上官姑娘把消息说完。”

“据在场之人所说,那刺客,手持无形利刃,身似游龙,武功极高。若非天王狄昂出手相救,只怕伯颜老儿早已是身首异处!”上官金铃叹道:“天王狄昂的天罡三十六步,已臻化境,可依旧是慢了半拍,让那刺客给逃了出去。有此等轻功身法,绝非籍籍无名之辈!”

诸葛清渊略一沉思,道:“天下间以轻功身法著称的,一是圆月谷的列子御风术,二便是楼观派的踏雪无痕功。”

上官金铃微微一笑道:“诸葛家的雷战三式中的动若奔雷,怕也是天下数得上的轻功身法吧!”

“单以轻功身法论罪,怕是会有很多人不服吧!”刘福通缓缓道。

诸葛清渊面色凝重道:“没错,蒙古人似乎对那把无形之刃更感兴趣一些。”

这时,东方流萤不禁笑道:“上官家双金堡,一直以来,便以盛产奇兵巧刃闻名于世。若是有人追查这无形之刃的来历,上官家怕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吧!”

上官金铃一时语塞,只得叹道:“你···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东方流萤见她理屈词穷,趁机奚落道:“铃儿姐姐何不将这番话说与伯颜老儿,看他觉得你们双金堡是清的呢,还是浊的呢?”

岂知上官金铃反是冷冷一笑,道:“东方妹妹,笑人之前,也该自己先照照镜子。难道你东方家就逃的了干系?!”

东方流萤高声道:“我东方家行得正,坐得直,何惧之有!”

“妹妹真是天真!”上官金铃摇头笑道:“据说,刺客逃走之时,有帮手趁乱放出一阵毒烟。这毒烟,吸上一口便骨松筋软,严重者更是当场毙命。正是靠着毒烟掩护,那刺客才能突出重围,遁水而逃。”

东方流萤不屑道:“这与我东方家有何关系?”

“东方家素来以医术闻名于世,回春馆历经百年,早已有妙手回春,起死回生之法。”上官金铃缓缓道。

“那是当然,只要病人还有一口气在,我回春馆便能勾回魂来!”东方流萤傲气道。

岂知上官金铃话锋一转,笑道:“常言道是药三分毒,回春馆既然配药本领一流,想必下起毒来也是不遑多让。”

“你,血口喷人!”东方流萤见她侮辱回春馆医者之心,立时脸色大变。

上官金铃不徐不疾道:“物极必反,天理昭彰,救人本事如此之妙,杀人的手段岂非更绝?”

东方流萤已是怒火中烧,手中佩剑脱鞘而出,便要与她动起手来。

却见诸葛清渊身形如电,一把按住东方流萤的玉手,轻轻叹道:“萤儿,上官姑娘说的都是事实。确实有人怀疑你们东方家与那刺客相互勾结!”

东方流萤面色惨白,颤声道:“清渊哥哥,连你也不相信我们么?”

“我当然信你们。可我信又有何用?!”诸葛清渊一拍栏杆,长叹道:“可恨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只会捕风捉影,颠倒黑白。连金玉王家都只能学姜伯约屯田避祸,更何况是我们这首当其冲的四大家族!”

“看来有人想要借此机会,一举将王家击垮!”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刘福通不禁苦笑道:“我白鹿山庄更是殃及池鱼,只因随了汉人的五大姓氏,便要遭受这灭族之祸,这……这又找谁说理去!”

“此事绝非我们四大家族所为!”诸葛清渊道:“为今之计,只有尽快抓住刺客,才能洗脱我们四大家族的嫌疑!清渊这就回去禀明家父,迅速调派御雷山好手,前往大都,捉拿真凶!”

东方流萤见爱郎率先表态,便也不做矜持,当即道:“我东方家离大都最近,即刻便通知就近医馆,留意一切前来疗伤的可疑之人!”

“那刺客被狄天王破空掌刃所伤,一有机会,必会去医馆疗伤。这一点,就有劳东方妹妹了。”上官金铃点头道:“我这便通知上官家在大都的商铺,备足金银珠宝,上下打点关系,来拖延禁武令与必杀令下发时间。”

刘福通待众人说完,方才抱拳道:“白鹿庄好手现已在奔赴大都路上,预计三日之内,便可赶到大都。”

三人闻言,具是一惊:御雷山结交权贵颇多,双金堡打探消息非凡,却万万没有料到,此次平日最不显山露水的白鹿庄,行动反而最为迅速。

刘福通见状,不禁摇头苦笑道:“白鹿庄中多有子弟投身军旅,老贼格杀令一下,必是首当其冲。父亲连夜带人奔赴大都,力求保得刘家子弟平安无事。”

诸葛清渊微微颔首,不禁对这个深沉内敛的黑脸大汉刮目相看。

诸葛清渊抱拳别道:“事不宜迟,大家分头行动,十日之后,大都相会!”

三道人影瞬间消失在了漆黑的夜幕之中,只余下刘福通一人缓缓起身,轻轻吹灭了桌上的蜡烛,在无尽的黑暗中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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