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之中,路土的脑海里,突然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他开口了,他对着那块已经出现裂纹的碟仙嘶哑地喊道:
“快告诉我!哪个是狐大仙!”
他的喊声在屋子里回荡,喊过之后,碟子开始动,拽着三个人的手,飞速地动,在纸板上一圈圈地划,屋子里,两种截然不同的阴风,在空气中进行着无声的对抗。
没多久,碟仙的速度开始慢了下来,它缓缓地停在了石小白面前,路土心里一惊,就看到那个女人,居然头栽在桌子上,晕了过去。
她人晕了,可手还扶在上面,碟仙在她面前停了没多久,又开始动了,最后,他停在了路土对面,肖笑的面前。
肖笑的脸,藏在黑暗中,他就盯着路土,他的表情,路土看不到。
画面切换一下,窗户外,天空中,整个世界,都被那灰蒙蒙的,阴冷的风雪覆盖着,这时,空荡荡的街道上,闪出一个人影。
那是个中年男人,男人的个子太矮了,不过矮中,却带着一股子的精狠。
男人穿得很薄,身子在风雪中,却挺得直溜溜地,一点也不见抖,他的大衣里,藏了把又尖又长的匕首,那匕首,就贴在他的腰,他的肉上。
他是个非常有钱的煤老板,不久前,路土还给他算过命,现在,他却偷偷跟着路土来,带着浓浓的恶意。
他是想取路土的性命!
路土知道了太多他的秘密,甚至连他当年杀过人事,这个瞎子都知道!他不放心,不放心到日不能思,夜不能寐的程度,他感觉有一双眼睛,在阴暗的角落里,时刻盯着他的后脊梁看。
他受不了了,最后,他决定还像当年结果自己的竞争对手那样,结果掉路土的性命。
只有这样,他才能睡的安心。
这种事,他交给谁办,都不放心,最好的办法,还是他亲自动手,和当年一样。
这天,他开车跟着路土,来到了肖笑小区外,他看着路土被徒弟扶着,进了楼,等了很久,他还不见出来,煤老板就等不了了。
他不得不改变先前的计划,他决定,直接去肖笑家,把路土和肖笑一起杀了,他一定要做的快,做的完美,他不会在现场留下任何自己的指纹和痕迹。
这样的话,警察怎么查,应该都不会查到他头上。他们会以为,路土和肖笑是同归于尽的。
他知道肖总家在哪,他们彼此间本来就认识,而且,他也是这个高档小区的业主之一,业主回家,本来就没什么可怀疑的。
他进来了,他先坐电梯来到十楼,那里是小区物业的办公地,从十楼的安全通道里,他爬楼梯,好不容易,终于溜进了二十三层,喘着气,他走到肖笑家门口,见门开了一道缝。
他就把匕首抽了出来,推开门,摸了进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走过了玄关,煤老板就看到,餐厅里地板上,歪歪斜斜躺着的人。
这里发生了什么?他没心思,也没时间猜,顺着这些人的身子,往客厅里看,他就看到了,他这一辈子最恐怖,也最不该看到的东西!
毛!白色的,黄色的毛,密密麻麻的毛,几乎塞满了客厅,那些毛,从肖笑的背后,就像开了闸的洪水一般,不停地往外钻,毛海中,藏了张脸,远看,那脸,是个白胡须的小老头,近看,却有点像某个动物。
毛在动,毛是活着的,它们像海草一样飘,飘到对面,一个穿中山装,戴墨镜的男人面前。
“鬼!鬼呀!”看到这一幕,煤老板吓得丢了魂,他把匕首一把甩在了地上,接着就哭喊着,头都不回地往屋外跑。
他伸手去拉防盗门,拼了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去拉,门却纹丝不动,门缝子里,也有毛在往进钻,缠住了锁芯后,又准备往他的手上蔓延。
整个房间里,有一种奇怪的声音,那声音有点像什么人的骨头,被拧断的似得,咯吱,咯吱地响。
煤老板这时满头大汗,他脸正对着防盗门,他还在挣扎,他听到,那一串字骨头拧断的声音,就从他背后的客厅,一点点往外传,最后,声音快贴到他后背上了,听着这声音,他想回头,可他的手却被那些毛死死地缠住,它们拉着他的手,往门上拽。
煤老板再也承受不住了,眼前一黑,身子就瘫倒在了门口。
他忘了,他忘了当初路土警告他的,或者他没忘,他只是没想到,路土说他身上会有一劫,那一劫,原来是在今天呀!
画面再切换回来,屋子里有什么东西,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这声音不仔细听,确实是像人骨头被拧断的声音。
可实际上,那是阴暗的客厅中,那个低头坐在路土对面的肖笑在笑,不,那是狐大仙的笑声,它原来一直都附身在肖笑身上!
从联系到他,请他来,到现在,一切全是狐大仙导演的一场戏!
这场戏里,唯一的那个演员,就是路土!他的命,现在就捏在它手心里。
这个怨毒的生物,说的出,就一定做得到,当年,路土他伯欠下的债,现在,他来讨了!
大伯杀了它的孩子,那么,它就一定要用路土的命来偿!隔了这么久,这么多年,它心中的怨恨,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加的强烈起来。
空气中,狐骚味变得无比的浓烈起来,路土坐倒在地,他紧盯着面前那团毛,看着它疯长,煤老板什么时候进来,又是什么时候出去的,他一点都没发现。
他快疯了,他现在,只能指望碟仙来救他了!
可碟仙就躺在桌子上,一动也不动,狐大仙操控着肖笑的手,还放在碟子上,看到路土脸上漆黑的墨镜,往桌子上在对,狐大仙尖着嗓子笑了声,紧接着,咔嚓一下,就把那毫不起眼的小碟捏成了粉碎。
碟仙被捏碎,狐大仙说话了,它说:“饿……咯吱!我,我呀!”
它说话有点语无伦次,躲藏在肖笑家的这几天,它从书房的那本辞海字典里,终于找到了“我”字的正确发音,可它现在太激动了,激动的把那本来就生疏的人类语言,忘记了一大半。
路土现在的脸色很白,他一边拼命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一边连滚带爬地,往课题外逃,逃了没两步,脚下有个东西绊了他一下,他一屁股坐倒在地,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他隐约感觉到,自己今天,是在劫难逃了。
他后悔,他后悔当初不该把师傅的话,不当回事!是,他是个靠出卖天机生存的人,可那也是迫不得已,再说,天机是卖了,可他救过多少人的命呀?
他不相信报应,这个世界,太不公平,那么多坏人,那么多双手肮脏的有钱人,他算什么?冥冥之中,若有报应,那也轮不到他头上呀。
可现在,是报应来了么?
肖笑家里,白色,黄色的毛,在地板上,在墙壁,在天花板上,整个房间里,密密麻麻,都挤满了毛,那些毛,很快追到了路土面前,贴到了他满是冷汗的脸上,就沿着他的眼睛,他的耳朵孔,和他的嘴角,往他的身体里钻。
他感觉到脸,耳朵,喉咙里,都在钻心地疼,他干脆闭起了眼,他在等,他等的是命运的审判。
就在这时,屋子突然起风了,哪来的风?外面的街道上,雪刚停,树都蔫吧着低下了头,一动也不动。
可肖笑家里,偏偏就起了风,阴风,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阴风,呼啦啦地吹,那些贴在路土脸上的毛,被风扫着,就像被电打了一样,开始向回缩。
路土脸上歪斜着的墨镜,也被风吹落下来,他把眼睁开,迎着风,就看到一个黑衣服,黑裤子,长头发的女人,正背对着他,站在客厅正中。
再看整个客厅,整个房间里,那些飘着的毛,全消失了!风还在吹,那个黑头发的女人,还是背对着他站着,一动也不动。
她的头发,很长,不,那不是头发,更像是一股漆黑色的墨,从她的头顶,一直流到了腰间,墨在不停地流着,稀稀拉拉地有几滴,落在地板上,就消失了。
顺着那墨,往下看,她黑色的裤腿,居然是空着的,被风吹地乱摆,她没有脚,她是飘着的。
她身上,一股子火腥子,混合着纸灰的味道,那味道浓,呛人,可闻到路土鼻子里,却让他感觉很舒缓,他那原本快被恐惧捏碎了的心,现在也渐渐放了下来。
碟仙!碟仙终于来了,这碟仙贴着他,贴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了,她是什么样子的,他以前从来没见过,可路土闻到了那味道,他就知道,她来了,就像他们两约定好的那样,她终于出面,来救他了。
路土半躺在地上,揉了揉了眼,把目光绕过她的身子,向里屋瞅,就看到一个尖嘴,满身,满脸白毛的狐狸,正把脸缩进身子里,又把身子缩进了墙角,只把眼睛露出来,盯着碟仙在看。
它在抖,它被迫变回了原形,就缩在墙角里,在她的面前抖,纠缠了路土这么多年的狐大仙,它居然也怕她。
现在路土的心里,一小半是喜悦,剩下的一大半,还是被恐惧塞得满满地,那恐惧,已经和狐大仙没什么关系了,那恐惧,来自她!碟仙!他信任的,陪伴了他半辈子的碟仙!
她一直藏在那个灰扑扑的小碟子里,小碟子就贴着他的肉,藏在路土的中山装里,他们两这是第一次见面,他却没想到,她是个强大到如此程度的存在!
她和狐大仙,都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可它如今,却在她面前,像个认错的婴儿。
路土心里,隐隐浮现出一种不好的感觉。
终于,她动了,她朝着狐大仙,轻飘飘地飞了过去,她边飘着,边说:“你为何呀,你为何要问奴家是怎么死的呢?”
她的声音,阴柔无比,来自遥远的古代,就好比的一个柔弱女子,在心上人面前倾诉一般。
“你问也就问了,可你为什么要把奴家容身之地,也毁坏呢?”
“郎呀!我的负心郎!它呀……它比你还狠心嘿!”她居然就站在狐大仙面前,开始唱起戏文来,那戏文传人耳里,就像有无数的冤魂在嚎哭,扎得人心疼。
她刚唱完,狐大仙就开始叫,它就那样吱啦,吱啦地叫,那叫声,又尖又细,很快,就有血,暗黄色的血,从它的尖嘴里,和闪着红光的倒三角眼里往外流,那血越流越多,狐大仙的叫声也越来越虚弱。
没多久,它就在墙角,化成了一摊浓水,只剩下那灰白色的皮毛,像张纸一样,漂浮在浓水上。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那个环绕着路土多年的噩梦,终于在碟仙现身后,彻底地消散了,躺在地板上,看着墙角狐大仙留下的残骸,路土开始笑,他忍不住,他憋了太久了。
他的笑声,刚开始还很小,很虚弱,后来,就越来越大,越来越爽朗起来。
窗外,阴云开始散去,街道上汽车,人们的说话声,模糊着传到了二十三楼,传到了屋子里,屋子里一下就有了生气,阳光,就好比久违了的老朋友,在客厅,在整个屋子里驻留了下来。
她还站在那,背对着他,她听着他的笑声,阳光透过了她的身子,撒到了路土的脸上。
她散到腰间的头发上,还有漆黑色的墨,在不停滴往地板上滴。
滴答,滴答!
路土笑够了,他正准备站起来,离开这里,想了想,他就停顿了下,他看着她的背影,他说:“谢谢你,要不是有你,我……你说,你这次想要什么,无论如何,我都帮你得到!”
“郎呀,是真的?”她问,她的声音依旧阴柔,婉转,她还站在墙角,她还是背对着他。
“真的!你转过来,让我看看你的脸……”路土说,他想看看她,无论如何,无论她是什么,他都要看,他要看到救自己命,这么多年,一直保护着自己的,她的脸。
她身子抖了一下,她开始动了,她那裹在黑衣服里,那芊芊细腰先扭,然后她的头,她整个身子,都转了过来,她的动作,美丽而致命。
终于,她把她的整个脸,都展现在了他面前。
在看到她脸的一瞬间,他的双眼,他那布满了血丝,暴露在空气下的双眼里,瞳孔开始剧烈地收缩。
“负心郎呀,奴家要的正是,你那对眼睛呀!”她说,她的脸对着他,她看着她说,声音阴柔,幽暗,就像一首忧伤的歌。
有一滴漆黑的墨,顺着她的脸,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