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打在她脸畔,耳边恍然传来远山的暮鼓声,丝丝凉意入骨,她慢慢清醒了过来,她摇摇晃晃的站起,然而,眼前的一切却深深地震惊了她。
血,满地的鲜血,沿着血迹望去,血泊之中,竟然是一个个白雪门弟子的尸体,满地死去的同门,让她触目惊心,她吓得连连后退,却被身后倒在地上的人绊倒,她看清那是她的师姐,如今已经死去,身上还留着一道鲜红如火烧灼过的伤口,她捂住了嘴巴,泪水夺眶而出,她不敢相信,不能接受,她希望眼前的一切是自己的一场噩梦,可她无论多么用力掐自己,都没有醒来。
她突然想起昏倒前的情形,一股强烈的预感涌上她的心头,她赶紧爬了起来,向白雪殿跑去。
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千幻真人倒在大殿之上,白雪剑插在一旁,周围一片狼藉,到处是碎裂的残砖败瓦。
她以最快的速度跑了过去,将千幻真人小心扶起。
“师父…师父……”
无论她哭的多少撕心裂肺,千幻真人也再也没睁开眼,回她一句。
“不要……!”她仰天悲泣,泪眼朦胧间,她猛然注意到,残帘后,赫然还站着一个人。
白雪剑在一旁也发出铮铮的声响,仿佛要继续一场没有罢休的战斗。
她眉头紧蹙,手中轻轻放下千幻真人,然后猛然转身站起,没想到映入眼帘的,竟是荆无尘!
此时,他两眼茫然,身上已经千疮百孔,斑斑血迹刺痛着她的双眼,紧接着她看到了他手中拿着一把剑,一把被红光包笼,发出浓浓杀意的剑,有鲜血从剑身上流下,滴了一地。
“炽天……”她喃喃道。
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事情的所有经过,是他,杀死了自己的师父师姐,是他手中的炽天,毁灭了她生命中的一切,眼中略过的剑影血光,一次一次冲击着她意志,摧毁着她的心。
“唔?……”一口鲜血从她口中喷薄而出,她捂住胸口,痛苦的跪倒在地。
仿佛嗅到了新鲜血液的味道,炽天火光再次大盛,丝丝缕缕红色的光芒爬满了他的全身,他猛然抬头,空洞的两眼瞬间又燃起猩红的杀意。
一个闪身,他便来到了她的身前,手中的炽天毫不犹豫的向跪倒在地上的她刺去。
她抬头,一瞬间,两人目光相对,那一刻,时间仿若停止,所有的过去,所有的深情,所有的无奈,似乎都有了结局。
看到她的眼睛,着魔的他突然有那么一顿,转而身上无数伤口传来阵阵痛楚,他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两眼一黑,便笔直的向她倒去。
她本应该杀了他,以报灭门大仇,可她终究没有。
一斩情缘不断,此生陌路无回。
她负他前往冰寒雪山,她曾听师父说过,寒冷能压制炽天的火焰,冰寒雪山乃是千年苦寒之地,从无人至,她知道荆无尘身上的炽天还未断,或许只有那才是最后的一线生机了。
山高路险,一路上,她时时不受着他体内的炽天烧灼的煎熬,她的后背已经感觉不到知觉,可是她的目光依旧平静的注视着前方,一个人的心死了,身体上的痛或许也就不算什么了。
当他们一起收服「蛟螭」的那天,她以为,它是他们的幸运物,现在想来,也不过是上天的一次玩笑罢了,她到达雪山便赶走了「蛟螭」,一个人身负着荆无尘前往山顶雪窟。
冰寒之地风雪交加,她踏到雪里,已然埋没了半个身子,刺骨的寒意粗暴的夺走着她的温度,她用真气强行抵御着,在漫长的雪地里艰难前行着,火与冰的齐齐侵袭,就快要让她的身子坚持不住,可她依旧奋力踏着每一步,晶莹的雪花落满了她的发畔,眉角,就差把她包裹成一个雪人,在经历无尽的折磨后,她终于带他来到了山顶雪窟,她费力的将他放下,自己也倒在了他的身边。
看着他安静的容颜,她一言未发。
雪山冰寒之气确实起到了作用,她注意到他身上的烈炎已渐渐被压制,她高兴的笑了,流出了泪也立马被冻成了冰晶挂在了她的眼角,她陪了他很久,直到真气耗尽,手脚都被冻成了紫色。
最终,她拿起白雪剑,离开雪窟,离开他,毅然决然的向外走去,她很想回头再看他几眼,记住他的模样,和每个细节,可是她不能,她不能将师父师姐的惨死从脑海里抹去,她一闭上眼,仿佛就能看到师父师姐站在她面前,那每一滴鲜血,都是她无法偿还的罪,她永远不会被原谅,她也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终于,走到了这一天,走到这一步,她没想到会是这样,但是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她用最后的力气走完了一段路,周围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白雪剑,白雪门的镇门之剑。
如今,白雪门已亡,全是因为她一个人。
“师父师姐…雪竹来赎罪了……我知道我一身罪孽今生无论如何都无法还清了,且以一命抵过,待见到你们后,再受你们任何处置!雪竹我…绝无怨言!”
白雪剑若银龙拔天而起,幻化出无数细小的光华,她安然的闭上了眼睛,一滴滚烫的泪悄然从她眼角滑落。
千丝万斩,血溅于空!
白雪剑的无数剑气划破了她身上的每一处皮肉,斩断了她全身的筋脉骨骼,无尽的伤痛面前,她的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微笑,直到白雪剑一剑从她身体穿过,不沾丝毫鲜血…
她倒下时,恍然想起当初她立下的誓言。
“我,秦雪竹!今生今世,与荆无尘,再不相见!如若违背,万剑穿心……”倾洒而出的滴滴鲜血烫化了一处处积雪,留下一个个深深的烙印。
那片雪地,仿佛就像盛开了一朵红色艳丽的花朵,在这个白雪皑皑的天地中,傲然绝世。
在秦雪竹死去的那一刻,荆无尘仿若从噩梦中惊醒,醒来后他睁大着瞳孔,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似乎仍然没有从那场噩梦中逃脱,炽天渐渐从他体内凝聚而出,一团团烈焰的气息越来越弱,炽天似乎有所意识,莹白的剑身剧烈的抖动了几下后笔直向上飞去,最终消失在天际。
炽天消失后,他似乎有些好转,看到周围的景象,不见雪竹,他心里突然感到十分害怕,他站起了身茫然的踏入了这漫天的白雪中,孤独的寻找那一抹清艳的身影,最后,他在一处雪地中,找到了那思念一生的人。
绝望和泪水在那一刻淹没了他,无论他再怎么哭喊,再怎么不愿相信,现实终究吞噬了他。
纵是百般不舍千般不愿,天命难改缘尽难回。
他抱着她,在大雪中走了很久,很久…
她一身白衣已被血染成了红色,又被寒气打上了一层薄冰,他曾期盼过她穿上大红嫁衣站在他面前的模样,可他从没想过,那抹红,如今却变成了她身上的血。
他本来想与她一同离去,可是在最后关头,他突然想到与炽天并列的上古神物半生莲,传说半生莲能幻化万物,起死回生,而且还是炽天的克星,如果拿到半生莲,雪竹会不会活过来,在他心里,就算再渺小不切实际的希望他都愿意去试。
他不能接受失去她,为了这一丝希望,他最终带她离开了冰寒雪山。
白雪门一夜遭遇灭门之灾,上古神物炽天更是离奇失踪于世间,这个消息一经传出,江湖上顿时掀起了巨大的风浪,与白雪门同当仙剑名派的碧渊一时间担起了重任,不仅要安抚天下众生,同时还要处理各地趁乱兴起的邪派,调查白雪门一夜尽灭背后的隐情,江湖间更兴起了一波找寻失去下落的炽天的队伍,并传言得炽天者得天下,并且声势越来越大,很多门派也乘机明争暗斗起来,局势顿时乱成一团。
不过这一切正好合了荆无尘的心意,为了救雪竹,他趁此良机,潜入碧渊,偷得上古神物半生莲,碧渊此时已是压力重重,混乱不堪,没想到更遭遇了半生莲被夺,半生莲乃是碧渊守护的极为重要之物,当然绝不会允许被人夺走,于是碧渊立即发动众多人马去追截荆无尘,碧渊乃江湖上响当当的修剑仙派,派当然不少武功高强之人,况且这次半生莲被盗乃是派中百年大事,于是连几位在座尊者都出动了,荆无尘到处逃窜,却屡遭夹击重创,最终,他带着雪竹的身躯被碧渊众人堵至空溯山崖,眼看前面是一片无尽深渊,后面又是碧渊众人,他已无路可退。
他抱紧了怀中的她,又看向手中的半生莲,他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抹惨淡的笑容,或许是笑苍天弄人,又或许是看淡了一切,眼看碧渊众人即将攻上来,他眼一闭,抱着她义无反顾的向前越去。
“雪竹,我这一生都没给过你什么,如果这就是结局,我也要和你一同承受…我们…来世再见……”
两个人的身影,最终消失在这无尽深渊之中。
【闪回】他突然回过神来,眼前悄然绽放的血红色花朵,正如同他当年最怕看到的景象一般,一样的白衣****,一样的无怨无悔,他倒在了一旁,才看清眼前的人是寒衣,她为他挡在了这致命的一剑,鲜血不断从她身前流出,染红了她的衣裙,他突然像发了疯的一样,赶紧起身冲上去抱住了寒衣,炽烈的火焰在她胸口烧灼,亦如同在他心上烧灼。
炽天在一剑穿过寒衣身体后被暗夜宫主的一道诡异光线控制,他祭出一个奇怪的方鼎,炽天渐渐被引导着收纳其中,与此同时,小謝眼中的红色也渐渐褪去。
此时,荆无尘,也就是眼前的绝,抱着倒在自己怀里的寒衣,看到她为自己挡在炽天,他泣不成声,那一刻,他的心仿佛被千刀万剐,撕成碎片,他从没想到,他有一天也会失去她,就像他当年失去雪竹一般,他看着寒衣清丽的面容,思绪一下被拖回到多年以前,他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
【回忆】那时候,他带着雪竹跳入深渊,本以为再无生机,耳边呼啸的风,强烈的坠落感很快让他失去了知觉…
当他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好像身处一个竹屋里,他想一定是自己已经死了,可当视野渐渐清晰起来,他才发现,这一切,是真实的。
他想坐起身来,胸口却传来一阵剧痛。
“哎!你别乱动!你伤的这么重,得好好静养!”这时,一个女孩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