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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年夜饭

下午4:30,储若雨和我才丛电影院出来,天色稍有些晚了,我们一面说笑着一面往家的路上走。这时正是冬天,学校陆陆续续放假了,街上的人多了起来。虽是冬天,在广东这个冬暖夏热的地方也不觉得有多冷,从人满为患的地方出来,反而还觉着热。我们脱了外套挂在手臂上,手挽手。我是短发,又矮些,跟她站一起就像姐弟。

明年我就上高一了,我说,不知道能不能进江城一中?我说。

有保送吗?

我一直在保送以内。

那就可以了,我在江城等你,若雨说。

你得请我吃饭,我昂起头来看她,我第一顿要宰学姐。

可以啊,她作了一副无奈的样子,最多回头宰你。

正当我要往下讲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我把我那部宇宙塞亚超级无敌弱爆除了打电话接电话发信息外就什么也干不了的翻版小灵通天翼机从外衣兜里翻出来。若雨瞪了我足足有3秒钟,用一种混着惊异和疑惑,甚至可以说有质疑我到底是远古人还是现代人的口吻说:“你怎么还用这部烂手机啊?!”她翻了个白眼,仿佛看见了老母猪上树,眼睛就快要被她从眼眶里翻出来。

我把眉毛一扬,按下接听键,用一种在说愚蠢的人类的表情看她心满意足地应电话:“喂,母亲大人,有什么事?”然而这个表情并没有维持多久,电话里我妈让我快些回去,因为今年没有去回江苏,外婆在紫晶亲戚家待着,今晚年夜饭我们照规矩要去外公那里吃。

这种年夜饭我是一点都不想在那里吃的,几个孙辈,除了舅舅家里住在外省很少回来,就只有曹梓雅,曹莹,曹江南,简照,李莹樱和我。李莹樱家里,大家心照不宣——吃穿用度都是曹国卿包的,刚开始曹梓雅的爸爸还会含沙射影地说几句,曹国卿也就说:“哎,年轻夫妻,总有些地方自己应付不过。”含糊其辞地过去了。再之后,提了也无关痛痒,就不再揪着这事不放了。曹梓雅惯于在餐桌上奉承,同时各种贬低简照,曹莹和她一丘之貉,曹国卿还会因此训斥简照几句,让我十分不解,作为一个文化课太差不得已才选了音乐为特长的人有什么资格来贬低简照,更离奇的是曹国卿似乎很相信曹梓雅的话。简照几乎是曹国卿最不看重的孙辈,我和她关系则同亲姐妹一般,所以曹国卿向来对我俩漠视较多。而我,由于是个脸盲,也讨厌区分七大姑八大姨,基本不说话,连人也不叫,一去那里,唯一有的只有曹梓雅的嘲讽,除此,全程无聊透顶。

我一点也不想去,但我又必须去。这才是一个孙辈该做的事!所以我除了闷声应我妈,全程没有多说一句。

我放下电话,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把手机塞回兜里对储若雨说:“走吧。”

她看出来我脸色不对,问道:“什么事让你脸黑的像刚从煤窑里挖出来一样?”

我沉默地向前走了一会儿说了一个词:“曹梓雅。”

“哦……”她知道曹梓雅是谁,手肘夹紧了我挽她的手,“淡定点,就一顿饭。”

我和若雨在小区下的斜坡上分手,我直径走到那辆酒红色的福特侧面开了车门坐进去关上门,透过窗户看储若雨在斜坡顶上朝我挥挥手。夕阳早就躲到山后面去了,天色早就暗下来,偷走白昼的黑夜给天空一层一层地上调子。我坐在车上,也不说话,随手拿起折扇往脸上扑,后背一整个地立在后座中央,仿佛在下一刻就要化作一块丰碑。

不知开过了多少个红绿灯,我开口问我妈:“妈妈,所有人都去吗?”

我妈控制着车子拐了个弯说:“不是。但是我们必须去。”

“谁不去啊?”

“曹江南。”

“曹梓雅一家都来了,他居然不来?难道他爹妈有一方没来?”

“曹江南去外地学习,飞机晚点,就没回来,他爸爸和他在一起。”

“……”

我妈一猜就知道我想说什么,“你想说你为什么不能去‘学习’?”

“……”

“你想继承你外公的建筑公司?”

“让他滚犊子”,我说:“我没有这个想法。”

“那就是了。既然如此,你就没有拒绝去的资本。”

一直没说话坐在一边的我爸加了一句说:“而且,一会儿见到长辈要问好,不能一声不吭还盯着人家看那么没礼貌。”

我辩解道:“我没有,上一次只是我难以搞清楚谁应该叫什么,等我搞清楚了,人家已经走了不搭理我了,难道这还是我的错?后面我再叫,那会弄得很尴尬,我就没叫了。”外国多好啊,直接uncleLulu,uncleLily。我们这还婶婶舅妈阿姨姑姑叔叔伯伯的,又多又乱。最可怕的是,我叫一声舅舅,大舅二舅就会一同回过头看我,搞得我很紧张。

“炀鹿——”我爸抬高了声调。

我马上举手投降:“好好好我尽量,不过这之后我就不会再讲话了,只有君子动口不动手,我是小女子。”我拉好拉链,闭嘴。我要坐到曹梓雅斜对面,要是曹梓雅再废话什么,就在桌子底下踩她一脚,省得她满口放屁,我诽腹。

车子停在别墅外的大院子里,那里已经停了两辆车子了。我跳下车,理了理身上的外套和我一头的乱毛,尽量让我自己看起来靠近大家闺秀。

我一点不喜欢曹国卿,我不明白,为什么他放着简照那么优秀有才华,个性稳重的孙辈不疼爱,偏偏把钱花在那个满身名牌就差没在自己身上烙一个名牌logo,天天幻想自己一夜成名,瘦得大腿都快有我胳膊细还嚷着要减肥的曹梓雅身上,给她找钢琴老师,给她付钢琴课,美其名曰投资。难以理解。不过有一点我还是佩服曹国卿,他能在他的年代里学习建筑,后面又开了一家建筑公司,而且貌似经营得很好(我什么也不清楚,反正现在没破产没倒贴的公司我觉得都算是经营得很好的了)。

看起来曹国卿是个大款的样子,也好像愿意在孙辈身上花钱的样子,可是呵呵,我可不是什么富三代,自我出生起我就没接触过所谓挥金如土的生活,具体原因我不了解,只知道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爹妈的公司还帮了我爹妈一把。

但是如果硬要说曹国卿戴着有色眼镜花钱给孙辈倒也没有,否则曹梓雅难道不应该现在就在奥地利待着吗。

我爸按响门铃的同时,不忘回头跟我说:“记得……”

“叫人和别做我自己。”我接着话头回答他,同时脸上换上一张僵尸一般的假笑。

一股子香水味随着风迎面扑来,我立刻就猜到钢琴凳上背对着我坐着的那个人是谁,太熟悉了,太熟悉的ck香水味,自从上次我爸去给同事贺乔迁之喜,让我出门买花,我在花店细细挑选了一大束粉玫瑰,满心欢喜地看着店主包好,最后,我至死都不会忘记——他拿出ck香水,喷了喷。

……

惊醒动魄,目瞪口呆。

从此我再没光顾那家花店,而那瓶香水的气味,我记得,就跟曹梓雅身上的香水气味一模一样。

曹梓雅转过身来的时候,我顿时有一种——远望背影,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蓦然回首,惊骇世俗,面似如花的强烈反差。倒不是说别的,曹梓雅人长得不难看,化妆技术也还行,然而她穿着豹纹大衣,却非得戴一条圆盘似的水晶项链,挂在脖子上活像个卖烧饼的东施,搞笑至极。我的美术老师说过:画面要有亮点,但亮点一个足矣。举一反三就是:潮到过是便是low。

烧饼项链加做旧奶牛大衣等于——画蛇添足加多此一举。

我控制住自己忍住笑,端着叫了声舅舅舅妈,最后才说:“梓雅姐姐好。”

曹梓雅上下打量我这一身正常不过的学生打扮和素面朝天各种痘印并存的脸,酸溜溜地说,“哟,不错嘛,我们的小炀鹿终于不是穿着校服过来的啦,不错不错。”这句话也常从储若雨嘴里蹦出来,可让她说总也没有曹梓雅话里独有的酸气。

我脸上依旧保持着一如既往的虚情假意的笑,直至曹梓雅起身上楼,消失在楼梯拐弯处。

二楼的饭厅,这里,大理石长桌,木地板,淡金色墙面,红漆木电视柜靠墙规矩地立着,天花板中央的苏绢红木几何灯透过淡金色的布匹洒下温和的光,假使把这灯换成水晶的,原本中式的房间就又是一派欧式风格。每次来时,我心里总会由衷赞叹,也不知这个设计师是谁,那么富有才华。

然而曹国卿是十分讨厌水晶灯的,这一点我和他无比地一致。曹国卿在给别墅选水晶灯,路过专卖区时,一个三层的水晶灯毫无预兆地落下来,就在他一米之内,摔得粉身碎骨,冰花四溅,然后他毅然决然地撤走了第一个设计师,改用绢布灯。而对我,据说是在我baby的时候我妈带我去逛家具市场,我自己乱跑,走到一处放置着各种奇形怪状的水晶灯展区,又恰好离一盏长相极丑有极具艺术风格的水晶灯太近了,我好奇地摸了一把,接着就被——烫哭了。

这顿年夜饭,曹国卿专门请了外面的厨师过来家里做的。我没数多少个菜,反正我只负责吃,和不说话。必要的时候踢曹梓雅一脚。

虽说曹国卿家的年夜饭丰盛得一副满汉全席的样子,可真正吃起来就让人感到一种政治场上的风云诡厥,饭桌上各人面上仿佛温馨,实际上却不如此。特别是我们几个晚辈都是心怀鬼胎,同床异梦。

曹国卿先是端起小酒杯满面笑容,这一杯就给曹梓雅,恭喜她去年考到青耳中学去,“祝梓雅的学业蒸蒸日上,生活心想事成。”我面上举杯附和,心里却嘟囔,怎么回事,明明简照也考到了。“江南今天还在忙事,抽不开身,他的的也一并恭喜了。”

我看向简照,后者面带微笑,端杯抿一口茶水,借着杯子掩了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接着放下杯子。待曹国卿和曹梓雅寒暄完了,她一脸胸有成竹,轻轻说,“梓雅姐可真是厉害,我就逊多了,那个时候我也想考艺术生,托人去问了好久也没得艺术生的文化成绩要比文化生低多少的消息,实在没法子。梓雅姐,请教你一下,这次青耳的艺术生招考,文化成绩分数线到底是多少啊?”

曹梓雅原本一脸笑容,被她这样一说,笑容顿时冻住了一般,略略僵了僵,很快含糊其词道,“这个我还真是不太清楚,大概会比文化生低一点吧。简照不是托人去问了吗,你的人脉可是重所周知啊,简直是把一个人买进去青耳都是不在话下的啊,况且,你自己也进去了,怎么可能没问到?这不是在说笑吧?”

我听了,皱一皱眉头,虽然曹梓雅讽刺简照我也不是头一回听,但是简照明明是考进青耳,这是哲景都排好的名次,她这样说,不是拐弯抹角了说简照是买进去不是考进去的嘛。

简照不傻,她也听得出来曹梓雅开始颠倒黑白,她接过话头,眼底闪过一丝冷笑,“这种通天神功,放在江城一中当然是没问题,可好歹是跨市招生,我再认识人,也不可能从南极买学位买到北极去吧。梓雅姐你太能抬举我,可惜我当时戏剧的造诣太低,还不足以考艺术生,就只能考文化生去了。”

“文化生?”曹梓雅不以为然,“很难吧,对我们来说,你肯定问学长学姐问了好久吧?”

“这个,不知道啊,”简照笑着说,接下句句一点点不留情面地把自己滚烫的光辉尽数泼到曹梓雅身上去,“我本身也没有太在意这件事,也没有太过关注,结果后来连预兆也没有就找上来了。”曹梓雅压着一肚子后悔,不该去反问简照,结果到头来长了他人志气,灭了自己威风,不过自己也确实没考过简照,说不过她也正常,计较着打算找个软柿子捏捏。

曹梓雅抬眼看向我,点点头说,“嗯,简照的学习真不是盖的,我们炀鹿也很快要考高中了吧……”她转头看看我,意欲把话题转到我身上。

我条件反射地立即把目光转向别处,畏惧地朝椅子里缩了缩,才撂下狠话对曹梓雅一点都不会再忍让了,然而真正到了要驳斥她的时候却打起了退堂鼓。让我如何在这里和她兵戎相见?在座唯一持有最大发言权的人所偏心的其中之一就是她曹梓雅,但凡有一点偏心简照,我也不用在每次被讽刺了一身脏之后还要笑脸相迎。我刚刚才祈祷过,希望她晚点看到我,没想到那么快就把话题转到我身上了,我一成绩离简照的水平甚远,二也不会乐器,就会一个绘画,三我和曹梓雅又不是同一届,没有可比性,她在外公面前的发言权大于我许多,要真谈到我,岂不是全由她嚼舌头去。

我微微侧头看向简照,她依旧挺直了坐着,浑身每一块肌肉都紧绷着,仿佛随时要抽出兵器和人打一架似的,微微颔首,眸子里干净透亮,也深不可测。

曹国卿听曹梓雅这样说,便道,“是啊,炀鹿,你要多向你曹梓雅和简照两位姐姐多学习啊。”他看向曹梓雅,“说起来,炀鹿和你们两个对比,成绩如何?”

曹梓雅刚要说话,简照便悠然自得,不紧不慢地说,“外公,炀鹿怎么能拿来和梓雅姐比呢,既不是一个年级,而且梓雅姐学的是钢琴,一掷千金的乐器,又怎么能和绘画素描这种相比,领域不同,程度也不同,这就好像用雏鹅和夕阳相比,没有可比性的。”她放下茶杯,手一拂扫去其上的烟气,说,“梓雅姐学的钢琴,钢琴可是乐器之王啊,王者般大气,潇洒如朱高熙,是有做帝王的风范呢。”一席话,清晰可闻,不知者无意,知者有心。

桌上的四家人说说笑笑,以为真是在夸曹梓雅,后者顿时懂了简照言辞的个中意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我由衷佩服简照言辞犀利,拐着弯骂曹梓雅,不懂的还真听不出来,而懂点的马上就知道简照说的是什么。但曹梓雅又不能表现出来,她可不想让别人知道这是在骂她,否则一是丢脸,二是这不是明摆着骂外公不懂历史嘛,到时免不了给小辈脸色,于是她也不去理简照了。

简照见了如此,也正和她意,这顿饭之后,回头曹梓雅必定恨得咬牙,也免不了她回家和曹江南多嚼舌头。嚼就嚼呗,曹江南在她眼中不过一个听风就是雨的凡夫俗子,不管她什么事,她也不想让外公生气,生气什么的不管她事,只要曹梓雅不再穷追不舍,把这顿饭虚伪的和睦迷惑过去就行了,她偏过头来,与我相视一笑,眼里清澈淡然,仿佛刚才并无那一番绵里藏针的唇枪舌战。

完后,简照抹了一把嘴,让我和她一起去上厕所。

我点头站起来,向我妈示意,跟她下楼去了。

到了厕所门口,简照开门先进去,又一把把我拉进去,关上门。“炀鹿,你听我说,你那个从来不拿手机进学校的臭毛病给我改改,我听招生办的老师说,明年他们会在江门招生,重点招哲景的学生。”

我一激动,不由自主抬高声调“你怎么知道?”

她赶忙打断我“嘘,小声点!我虽然是听说的,可是我们这届从哲景招的学生说是太优秀了,这事八成错不了,我看,有可能青耳会为此特设一场考试。”我刚要说话,她便用眼神止住我,“你别激动,有什么消息我会通知你,只是你要尽可能早点知道这个消息要尽量带着手机,因为我觉得依青耳的尿性,他们可能不会给时间你们复习。你尽可能好好复习就好。”

我点头。

“那走吧,”她一挑眉,“我可还有很多话要和我们的曹梓雅姐姐聊聊。”

接下来,就是简照笑里藏刀的句子:

奢侈品是什么,可以吃吗?钻石项链是什么,不就是一堆碳原子吗,除了能增加全球碳排放还有什么作用啊?切割玻璃吗?用那么一大条钻石棍子去切割玻璃,搞不好玻璃会碎成渣渣的,多浪费呀。

逛街?逛街多浪费时间啊,看不中就回家别买呗,又省钱又省时间,何况你还拉别人和你一起去,那就是在浪费别人的时间了。鲁迅先生不是说了吗,浪费别人的时间等于谋杀啊。

……

哲景的冬天,好像不算是很冷,可能是人多的缘故吧。从校门口到教学楼,几百米的路,迎着又长又陡的斜坡走,那些微风夹杂着操场上青草和泥土的气息钻进脖子和鼻孔,也足够让人打一个冷颤。校道上的学生,三五成群,慢吞吞地走着,偶尔几个独自行走的,脚步快得像一阵疾风。

冷不冷是人说的算的,对于三五个结伴的学生来说,谈话的重要性永远超过天气和温度,即使是冰冻三尺也挡不住有人滔滔不绝。人啊,总是抠着一点点琐碎的时间来聊八卦,聊明星,聊别人家的事情,偏偏还讲得生动形象,眉飞色舞,五分钟的路程,拖成十五分钟也无甚所谓,除非是有催命鬼似的铃声响起,才闭了嘴各自散去。

李长风说:“好好管着自家的嘴,不要一有什么就都说出来。”

我看见宁半秋背着一大包被铺和枕头,慢吞吞地往前走,一回头看见我,即使是戴着口罩也阻止不了她一眼把我认出来。

“嘿嘿,炀鹿正好,来来来,帮我拿点东西。”她坏笑着靠过来。

“拿个屁啊,”我没好气地抖抖我肩上背的被子垫子枕头说:“你看,我的东西比你的还多,我妈说垫子要厚一点睡着才舒服,所以就那么多了。”我瞥了她一眼,逗她说,“要不,咱俩换换?”

她瞥一眼我的东西,竟然跑得比兔子还快。

沈倾恒把被子啥的往床上一扔,想着中午再过来铺好吧,一口气跑上三楼教室里靠窗边自己的位置坐下,一大口气呼出来。书包里的作业先整理好了摆在桌上,接着拿出历史书来专注地看起来。教室里,大家隔了足足一个月才见面,有说不完的话,嘈杂得像是新建不久又恰好赶上春运的飞机场。

王博雪上楼去历史老师的办公室交作业的时候,历史老师让她帮着去一趟10班,“找10班的班长沈倾恒,让她收一下各科的作业。谢啦,博雪。”

“嗯。”

“还有,”他拿出一张课表递给王博雪,“帮我把这个给她。”

“嗯。”王博雪接过来看了一眼,抬头说道,“哇,这是要我们死啊,主科语数英除了每天一节还有每科一星期有一次连堂课,周末还可以轮到一次连堂课。副科物化政史每周各四节课。”然而她说起这话时,依旧面无表情。

“初三下学期要中考可以理解啦,快去。”

王博雪走上三楼,10班的教室里一大堆人围在教室那一头后门的杂物房门口聊天,几群人分散着坐着,不过都靠里坐着,只有一个是靠走廊窗边坐着的,此人还在看书。真是够认真,王博雪诽腹,走到近前看,那人手里拿着一本历史书,而且对于她的靠近没有丝毫觉察。甚至,王博雪伸手挥了挥——她的影子在书面上动了动也没能让那人侧过头来看她一眼。

真是——过于认真了。

王博雪很不情愿地敲窗,敲了两次,那人终于侧过头看她一眼,伸手拉窗子没拉动,于是站起身来把窗子拉开了。

“同学你找谁?”沈倾恒礼貌地问。

“我找——”王博雪脑袋断片,顿下想了想,想起那个名字,“我找沈倾恒。”

“我就是沈倾恒,请问有什么事吗?”教室里的风直往外吹,把沈倾恒鬓边的碎发吹的直竖起来,触电了一般。

王博雪把手里的课程表往她手里一塞,说:“你们班主任叫你收一下作业。”说完,她掉头就走了。沈倾恒费了好半天力气才把窗户关上。

初三下学期,课程表全面改版,除了体育课和仅剩的(两个星期一节)电脑课之外,其他娱乐课程(美术课啊,音乐课啊)全部销声匿迹。关于这件事情,哲景的学生早有心理准备,好在周五下午还有三节自习课,上午也只有语数英和两科副科的课,也就是说周末作业只有五科作业,如果效率高的话还能赶在回家之前做完。

沈倾恒扫视一遍课程表,和上学期一样,周五下午全是自习,一至星期五下午第四节课七个科目轮流上课,五点四十五下课,周六早上课程照常,中午十二点放学,周末有一天半的假,比起其他学校总归好些。据说九中啊,夷弗他们,晚修,六点半放学,周六周日全天补课什么的应有尽有。

她默默点点头,抬手用拇指和食指架着一边的镜框把眼镜往上扶了扶,走上讲台去,从笔盘里拿了一支蓝色的白板笔,转过身去,依着记忆在白板上写下各科要收的作业。写完后把笔插回去,“科代表起来收一下寒假作业,不然一会儿班主任回来要杀人了。”

教室里那一角里的一群人听了,声音小下去,人散开来各自去拿自己的作业,声音又大起来,收作业的叫嚷声在教室里回荡,仿佛吵闹的街市一般。

2班的教室里,学生们早拿到了这学期要用的练习册,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埋头奋笔疾书——在自己的练习册上写下大名。

叶老师把课程表抄在白板正中央,用笔在白板上猛戳了两下,朝下面翻着练习册,嘴里各种怨声载道的小屁孩儿们喊:“同学们,快点抄正常课表,我一会儿还要写周六的课表。速度!这星期周六就要正常上课了啊。”

手机铃声响得太过突然。

我把头架在桌上一大摞高高叠起的总复习练习册上,斜着头抄课程表,我看着YSF(叶老师)看短信的时候目光似乎凝结了一下,眸色里带着那么一点点的幸灾乐祸的味道,隐着嘴边的笑容半天才慢慢抬起头来。脸上挂着一副高深莫测的笑,和那种老师刚出完一份试卷放下笔的样子一模一样。

她转过头来看下面抄课程表的学生。

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化作一条蛇盘踞在我正写字的右臂上,而眼前的YSF不缓不慢地吐着信子。

“同学们,钟BEN最新消息,周五和周四下午的所有课程对调。”

气氛有那么一秒凝住了,全班掉下来的下巴被上帝不小心打翻的胶水粘在了地上。

如果全年级的课表都如钟BEN所说的那样改,也就是说在周五,初三要把语数外物化政史全上一遍再加一节自习课,即是周末有七科作业,即是百分之98的可能无法将作业在回家之前做完。

周四的三节自习课有什么卵用吗?

难不成全级一起去踏青?

Areyoukiddingme?

自习课和分数,同样是学生的命根。

动了自习课,对学生来说就像猫被踩了尾巴一样痛。

对老师来说,就跟出了一条“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试卷一样爽。

8班是全级实力最强的班,整体成绩常年位居全级第一,对于8班的人来说,这个调动好像没有什么影响,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当Mr。李当众宣布完这个消息之后,全班死一般的寂静,甚至没有一个人抬头。

半晌,才有人说:“哦,调课啊。”

又有人说:“调呗。”

Mr。李表示:“……”

完成的作业量和成绩不能划等号,你要调课——调好了,那是你的事,我无权管辖,不过正好我有借口不交作业,交不交作业影响的是你的心情,又不影响我的成绩,你不动2周末我那一天半,老子照样给你拿年级XX名。没交作业你别来找我,你自己做的调动周五没有自习课要我交齐作业?别做梦了,洗洗睡吧,明天还要给我讲课呢。

假期与开学交界的注册,是个——让学生和老师刻骨铭心的日子,为了能完好无损地活过这一天,学生们纷纷绞尽脑汁获得一切可以避免交作业的手段,为了收到布置下去的作业,老师则会用尽一切方法拿到学生手里的作业。

上官寅说:“贺岁档《我的美好假期》在学生们的怨气中全面谢幕,大型灾难片《开学》接踵而至。”

简照和我,有些地方真的很像,比如说,我们都喜欢把内心不接受成为朋友的人划为陌生人,一旦和哪一个陌生人之间有了伤痕,即是是很微小的,我们会伸手把这个伤疤扯开,扯成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然后朝这个深渊里泼硫酸,让这个伤口永远溃烂,流着血与污浊,永远不能愈合。只是比起简照,我总是犹豫不决,优柔寡断。

简照回到学校里三个星期,曹梓雅和她在走廊里三次相遇,没打过一个招呼。

这一次,简照回头看了一眼曹梓雅的背影,又义无反顾地走了。

上学期十一月风火模联英语组第一次校内全国合会,简照很荣幸争夺到法国代表队,念子把本子交到她手里的时候,她看了一眼,嗤笑一下说:“巴黎和会吗?所以这是穿越?”

那段时间她每天除了写作业和听课就是查巴黎和会的资料,了解历史,中午只睡15分钟完后还要去和几个大国代表讨论。她像是一匹打了鸡血的野马一样在宿舍,教学楼和开会用的图书馆会议室之间飞来飞去。宿舍到教学楼接近一公里的路她愣是用了五分钟走完,班里的人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她在学校里健步如飞。

最后接近会议的时候,她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来,组织好问题的答案,驳斥点来为本国争取最大利益,并且从头到尾流利地吐出一大串的词语,手里一叠英语资料,满满的笔记。必要的时候还可以煽情一下(说完这句简照就觉得不对头,马上又骂了一句说:******分赃会议煽什么情)。于是,身为一个恨不得课程表上只有主课和理科课程的理科生,她每次历史课下都会堵住历史老师一直追问到上课铃响,直到把整个巴黎和会摸透。

MydestinationistoownthegreatestpowerofEurope。

Frenchsufferthemostinworldwar1,that’sthereasonwhyIsaid58%

AndSaarland(萨尔区,欧洲最重要的军事工业区)mustbeinit。

简照的准备也许——太少。

曹江南说,Iamsorry,Iregretit。

沈倾恒已经连续三个周末待在家里,化作一只拥有48只触手的变种章鱼用她仅有的两只手在各种练习册上笔走龙蛇。她最爱的历史,总复习练习册上满是花花绿绿的笔记和整齐码着字的便利贴——这一切都要拜她的历史老师同时也是班主任所赐,自从那个男人大踏步走进教室,大手一挥把星期五下午的自习课换到星期四下午后,周末作业没人交再也不是一件遥不可及的事情。身为一班之长,她也不想交作业,总复习练习册当然是越早做完越好,谁愿意把练习册交上去等着老师批阅白白浪费中间这段美好时光?(更何况,我们做完我们自己对着答案改,交上去给你写个阅有什么用吗你告诉我。)反正有答案,快点做完快点改快点开始背第二次顺便再买本练习册练练选择题,搞完了快点中考,考完就没有后顾之忧可以解放了。对,沈倾恒也是这样想的,如今连脑子转得最慢的物理练习册也就只剩下两个单元,她不由地感到生活特别——美好,就好像有一种“大权在手天下我有”的幸福感,甚至吃饭看新闻联播看见某个书记站在台上讲话的时候她都能很迅速地把他慢吞吞讲着未出口的东西给讲出来,不带喘气。

沈倾韫震惊。

沈倾恒不紧不慢把嘴里的菜嚼完咽下去,说:“就跟九年级那本政治书XX单元那个什么什么一模一样嘛,还不如我上去讲,兴许嘴巴会利索一点。”接着她焦急地喝了一口汤,接口说下一个书记的话。

YSF以为,换自习课这个对2班的打击够大了吧,特别是看见众人的反应之后。然而并没有,掉完下巴,捡起来洗洗装上,然后——并没有延续性的精神影响,除了心理上异常不爽,用了一个星期来骂街之外。

我们照样把英语课当成下课,把自习课也当成下课,抢水壶小游戏和扔东西小游戏时常发生,英语老师根本没有威慑力。

我们照样在露台上把瓶盖,没了笔头的毛笔和一不小心掉在地上懒得捡的橡皮当成足球踢来踢去,引得全级拼死拼活下二楼来围观。

我们照样在光天化日之下打三国杀,在众目睽睽之下中午吃完饭回来教室开着投影玩最新版的植物大战僵尸。

可是,我觉得没有人有资格用不务正业和玩物丧志来形容我们这群好动的人,因为这帮子两极分化异常严重的人里有一部分做完了三本总复习练习册,(尽管是根据自己个人的喜好选择科目),而这个初三下学期只过了一个月。最快的已经开始买真题回来同步做了。

就在三天前,黎级走进来批评一群围站在后柜打三国杀打得正兴起的家伙,那四个走回座位翻出不同科目的总复习练习册在级长面前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黑笔做完红笔批改。级长怔了半天,无意识地点点头(我们认为这是赞赏),而后一副回过神来的样子怒发冲冠道:“做完就可以玩吗,不务正业,再好好看看啊!这些牌,没收,你们四个,违反校规,记小过。”说完收了牌,背着手走出去。

“很聪明很爱学习,就是太控制不住玩心。”

唯一的特点就是——2班没有一个人不在做物理练习册。

我现在觉得,即便是爱因斯坦现在从棺材里弹出来走到白板边上写下一条猜想,全班人都一定会在看完猜想之后条件反射地提笔演算——不可能做得出来,但在这种夜以继日的训练之中耳濡目染也早已让我们每一个人养成相同的习惯——审题,画图列条件,列方程,解题。

一个学校,最壮观不说自然景色多美,历史如何长,美女如何多,帅哥如何云集,而是——

女生们不约而同地掀起刘海,那是她们的CPU必须正常散热,否则很容易就会死机。

另外,总有一个科目,谁也不愿意多碰,那就是政治(然而我挺喜欢多碰的)。政治练习册里面写满了大悲咒一样的提纲,每一句都是要人命的政治术语,每一个词都有它背后的社会含义,每一个考含义的选择题都在抠字眼。

你还记得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主要矛盾吗?

练习册嘛,本身就是为考试而生的,但,很不幸,政治练习册的提纲里多了一些不该有的东西。而第一节课很不幸被用来划重点,划提纲里的重点。

余老师:“请大家翻到XX页,看到XX行,划掉。再翻到XX页……”

同学们面面相觑:“老师,是下划线还是划中间。”

余老师:“……”

我们幡然醒悟:“就是说划掉的全都不用考啰?”

余老师点点头。

我们:“老师不如你说全部都不考,我们集体找个火坑把书扔进去烧了。”

余老师:“……”

或者是不是可以说,政治练习册就像是一本会咬人的书。

实不相瞒,三年来政治问答题我全都是抄答案的,而初三那本,迄今为止我只做了选择题,简答题一直空着。

上完一节物理课,我从教室里走出来,靠在门边用左手把刘海固定在头顶,露出一个大额头,相信每一阵冷风吹过都能带走至少一千焦的热量,我的CPU经过40分钟的高速运转,现在就如同矿石加工厂里的大型熔铁炉,如果不尽快散热,一会儿化学课就该死机。

芳芳一眼就看见我,过来说:“炀鹿啊,你帮我去1班拿一下化学药品那个盒子好吧,我一会儿上课要用。”

“哦,好。”

我走到1班教室门口。东方咏欣正坐在底下摆弄她那双留着长长指甲的双手,活像个修炼了上千年的白骨精。“欣——”我拖长了声音喊她,抬手一扶刘海靠着墙把我自己弄得活像个病秧子。“东方咏欣你给我出来!”

东方晃着脑袋往门口看了一眼,像个鬼魂一样飘出来,“哎呀,小炀鹿啊,那么有空过来找我。”

“速度地把那个化学课用的那盒东西给我拿过来。”

“有你这样求人的嘛?”

我捏着嗓子拖长了声音说了一句,“Please——”

她娇嗔道:“去你的,少跟我在这拽英文。你们班化学科代表死绝了?怎么让你一个数学科代表来拿化学药品?”她脸上画了一个问号,伸手摸摸头发。

我恢复自己的声音,压低了粗着嗓子说了一句,“少废话,赶紧的去拿。”

东方哼一声,飘到讲台另一边去拿化学试剂篮。

我小心翼翼地往上官寅的座位上看了一眼,她老早就看见我了,脸上堆满了(令人肉痛的)笑,披头散发,脚蹬拖鞋,恍若女鬼,飘过来堵在门口。

东方提着化学试剂篮飘过来,两人动作基本一致,脸上堆着一模一样的笑。(卧槽)东方把篮子手柄往我手里一塞,上官就开口道:“鹿儿啊,来了也不叫我一声,真不够意思——”

我推了上官一把说:“我投降,你俩赶紧打哪来回哪去吧祖宗我求求你们两个了,”说罢掉头就走,逃之夭夭,走前不忘回头提醒一句,“上官,回家赶紧洗头!”

从我认识她们(东方和上官)到现在,只要是两个人一碰头,对于我简直比天塌下来还恐怖。仅仅上官一个人就是个世纪大奇葩。你见过一个人初三就读完纳兰性德诗集鉴赏,读完诗经鉴赏,弄清楚诗词平仄的吗?你见过一个人初一和初二上学期地理生物全班倒数,两个月做掉七本练习册硬是把成绩弄到全班前三的吗?你见过一个人初一初二语文不咋,初三接近满分,连附加题都能拿到7分以上的吗?你见过一个人爹妈都是高中数学老师反而语文成绩好而且讲起诗词歌赋来滔滔不绝,看见好诗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背下来的吗?你现在还见过几个对诗词执着到疯迷程度的人吗?上官寅,这个光辉的名字,就是上述几个问题肯定答案的集中体现。尽管她看起来一点不像肚子里有墨水的人,拿着诗书反而更像个附庸风雅的土狗——一个词“粗壮”,再加上油光锃亮的长发(其实是她总是懒得洗,一个星期总有那么七天不想洗头)和一双拖鞋——一双长得就像放进咸菜缸里泡了七天七夜又被捞出来晒到脱色的咸鱼拖鞋。即使是在冬天,穿成所谓要风度不要温度的模样,于她就是——我里面一件校服短袖啊外面来一个外套,我脚上就是要穿拖鞋啊脖子上再来个围巾,再怎么冰冻三尺又如何我乐意你丫敢管我?(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真的是败给你了。)

搞得我每次看见上官那一身行头所能做的就只有扶额长叹,上官麻烦你作为一个有才华有学问的好同学能不能对得起纳兰性德和苏轼和李清照,至少穿得像个正常人一点好吗!?

上官说:“成大事不拘小节,原谅我一生放纵不羁爱潇洒。”

东方咏欣,除去穿衣服的习惯,此人本质上来说是个跟上官寅差不多的人,两人同有与众不同的穿衣风格和一张巧舌如簧能言善辩的嘴,善洗脑,纵横千里。她最喜欢就是浅色清新少女风的衣服,比如说,粉红的棉衣呀,粉蓝的外套啊,带心形的小毛衣呀……(容我擦一把汗)除此之外,她还喜欢留指甲,长长的,修剪得干干净净的九阴白骨爪,没事就站在一旁摆弄一下。就一点不同——东方狂热地崇拜******,这一点从以下两个条件可以推出:

首先,她订做了一叠******的卡贴,准备贴在她的饭卡上;其次,她从图书馆里借来很多关于******的书,大部分现在市面上是没得卖的,谎称弄丢了,赔给图书馆许多现代小说(这个瞒天过海我给满分)。好在******他老人家的骨灰撒在渤海了,否则我敢打赌她一定会在月黑风高夜把他老人家的墓挖开骨灰带回来在家里修一个小祠堂供着让她好好仰慕。而且,我敢打赌她一定想挑一张最帅的卡贴贴在她未来夫君的脸上。

也许是因为爹妈都是律师,东方从小也耳濡目染,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能力全面升级。据上官说,上一年的校运,他们班没有报1200米的人,东方于是苦口婆心开导了一个跑400米的男生,直接导致此人兴高采烈地去把项目改成了1200米。

我们三个在一起的时候,东方和上官在大部分时候都会畅谈古今文学诗词歌赋,我又听不懂,搞得我在这俩旁边像个傻子一样,除了傻笑就没啥别的事做了。除了古今文学,她们常做的一件事还有相互嘲讽,一个脏字不带,可能有引用典故吧,然而我还是听不懂,唯一的作用就是实力躺枪。

综上,遇见她们单枪匹马,我很荣幸,两个一起遇见——有多远跑多远。

我再回到教室里的时候,孙瑾成还抱着邵舒菲卿卿我我。这俩周围一圈属于空旷地带,一个人都没有,两米以外,围着一群(咱班的,明真相看热闹的)人民群众。

靠,亲热那么长时间,要命啊,老子受不了了!

我两下跨进空旷地带,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是的,离孙瑾成手肘仅五厘米。

谈恋爱不是你们的错,毕竟这是人类繁衍生息需要,然而出来晒,还离我的座位那么近就是你的不对了。

孙瑾成听见响动,转过头来恼火地看我,戳了戳——我悠然自得地坐着。

老子在这秀恩爱秀得正高兴,你不要当电灯泡。

我幽幽地转头,指指手表说:“差不多了,还有一分钟芳芳就来了哦。”

周围一圈赶紧散开,该干嘛干嘛。

等芳芳踱步到后门进来看的时候,我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恰巧挡住半个邵舒菲。我手里拿着一张卷子说:“孙瑾成你既然路过也好歹看看这条题,也不难就是字多了一点……”

邵舒菲拿着一小叠作业若无其事地发。

芳芳在讲台上说了一大箩,之后。

她拿着一个巴掌大的玻璃皿和一瓶白色片状物走下讲台,站到离门口最近的吹水桌前,把玻璃皿放在吹水桌上,手里握着一大瓶足够烧死人的氢氧化钠固体,神情严肃。吹水哆哆嗦嗦捧起玻璃皿,接过芳芳夹出来的一大块氢氧化钠,白得像雪。

她吩咐吹水道:“你帮我拿下去让他们看看,别摸啊。”

吹水依言站起来往下走,脸上带着贱笑,边走边怂恿道:“摸下啦摸下啦。”

等我再一次倚在1班门框边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星期之后了。整整三个星期,固定时间我去办公室拿作业都会碰到芳芳,碰巧这两个星期都要用化学仪器,于是芳芳每次照例先骂一顿她的三个科代表表示他们都是吃干饭的,接着麻烦我去1班拿仪器。于是我就兴冲冲地去拿。

第三次,我倚在1班门口翻白眼。东方飘过来把药品篮放在我脚边,摆出一副“我要跟你谈一件正经事”的架势。我瞄一眼挂在白板上的钟,时间还算充裕,便也摆开一副“好的,请君自便”的架势。东方见状,眉眼弯弯看我一眼,展颜一笑,吐出长舌送给我一枚超越她和上官所有嘲讽的重磅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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