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言天在听到褚六逝去时,脑海里就翁鸣不已了,至于叶祥云后面说的话,自是一个字也没听进耳去。
世事茫茫难自料,春愁黯黯独成眠。对于十一岁的孤儿,茫然里,该如何找寻方向?不吃个七八年的尘土,一般是找打不到的。
言天只在念叨着“褚六,褚六”,就跟痴呆了一样,造化最喜弄人,褚六悄无声息的走了,他措手不及。
自记事起,与他生活的就是个看起来有些糟糕的老头子,如今老头不辞而去,只残忍的留下了满目言犹在耳的记忆。
言天呆呆在叶家门前立了良久之后,终于瘫坐在地,呜呜痛哭起来。泪水、鼻涕顺着脸颊、嘴角往下直流,他也不管不顾,时而哽咽,时而抽泣,时而嚎啕大哭。
驻足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被泪水模糊的双眼早已看不清世界的模样,只是脑海里还残留着那些人指点的模样,如此让他感到身心愈加不自在,用衣袖抹了抹红肿的双眼,然后晃悠悠的站起身来,一手抹着鼻涕泪,一手拖着包裹,分开人群,边哭边往西去。
他成了风中的落叶,水中的浮萍,既不知来处,也不知归向何方。虽然有心回去多多酒馆,却无力踏上归途,只如行尸走肉般飘荡。
他是过客,不再是归人。
不知何时,乌云覆盖了蓝天,“就要下雨了,先找个地方躲躲吧,明天再打算。”这时有个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只是言天不曾发觉,自离开叶府,有个脏兮兮的小女孩就一直跟着他。
熟悉的声音让他讷讷稳住脚步,看到是女孩时,委屈、恐惧又从心底涌出,于是哭声也越发大了,任由她拿过包裹,牵着自己往回走。
呼呼的,有风骤起,天空更加暗了些,有乌云滋生,当头压下。
女孩抬头看看天空,转而再看到泪眼滂沱的言天时,眼睛里满是同情。懂事的她没有打扰他的心绪,依着言天步伐走着,即使过了片刻有闷雷炸响在头顶,有大雨倾盆直下。
原本人影重重的街道,此时变得空荡起来,只有两个小孩缓步行在雨中,没有在乎雨打的微痛,没有在乎早已黏身的衣袍,甚至不去理会不请自来的喷嚏。
和着雨水的风声凄厉了许多,仿似在嘲笑言天无能的可笑模样。
两个时辰后,雨停了,可天空上的乌云却随着风声兀自滚动如潮,竟是不肯散去。好在言天与那女孩早已躲在了一个破落土庙里面。
不知何时,言天泪水像是哭干了,土庙里锈迹斑斑的风铃下,言天用那披了血丝的眼眸,透过破烂的屋顶呆呆的看着天空,那里有翻滚不休的乌云。
女孩用火石艰难的点了一丛火苗,拿出了言天包裹中的衣服烤了起来,最后看着升腾的热气怔怔出神。
那张美丽动人的面孔,仿似不是人间所有。
夜幕降临,女孩拿出了些干粮,二人简单吃了些,之后就沉默了,就像这一年里接触的那般,两人也是很少说话。
都是言天认真给她,女孩小心收着。
此时言天自是想着逝去的亲人。女孩坐在火堆旁,烘烤着衣服,呆呆的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看着眼前升腾的火苗,迷人的脸庞乎明乎暗。
或是想的多了,或是哭的累了。困意渐渐涌上言天心头,小手随意裹了裹身上衣服,侧倒在草席上,蜷了身子睡了过去。
轰隆隆的雷声响彻天际,闪电如银蛇一般出现在乌云之上,倾刻间外面传来哗哗的声音,第二波雨滴终于落在了大地上。
女孩依然小心的护着火堆,守着言天。
女孩也觉得倦了,耳边风声、雨声、雷声渐渐的远了些,女孩又往火堆中添了些大点的柴木,然后挪到墙边,用手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服,准备合眼睡时,外面隐约传来一阵噼啪的脚步声,女孩下意识想起身形,庙里突兀的多了两个披着黑衣的汉子,手里攥着麻袋,她茫然不知所措。
不待女孩做出相应,黑衣人进来之后,迅速扑向二人。女孩一看那两人手中的麻袋绳索,不由一惊,急声喊到:“快起来!”
言天朦胧中还未醒来,就被粗鲁的大手提了起来,然后被套进了麻袋里。
于此同时,那女孩也与言天一般被装进了麻袋。
黑衣人动作极快,把言天与女孩绑了之直接扔在了外面的货车上,再折回撕扯言天的包裹。
紧着长鞭一扬,有马嘶鸣,货车随之而动,不一会便消失在风雨中,庙里仅留下一堆被踢乱的柴堆,火苗忽闪忽灭。
马车疾驰,穿过层层雨幕。
冰冷的雨水渗透了粗糙的麻袋,一滴滴的打在言天发白的脸颊上,淋着雨水的身子直打哆嗦,生硬的雨水、未知的恐惧麻木了他的心头,他只有蜷缩在麻袋里,无助的哭嚎。
阵阵哭声合着雨声消失在夜幕里,为冰冷的世界,平添了一份凄惨。
相比言天,女孩反而镇静许多,她想听听外界的声音,以判断马车的行程,可无奈风雨声、哭声太大了,又去专注黑衣人的动静。怎奈两个黑衣人就像是索命的幽灵,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她也害怕起来。
女孩自小受尽凌辱,那些苦难也磨练了,让她比别人更加坚强。她冷静了片刻,从腰间摸出一个铁片,在她脸前的麻袋上,划出了逃跑的第一下。
沙哑的喉头让言天无力哭喊,虚弱无力如同跗骨之蛆蚕食着他的身心,直至昏厥。
一双素净的小手捂住了他的嘴巴,看着他闭上的双眼,抚摸着言天苍白冰冷的脸颊,女孩心中陡的一痛,两行清泪顺着脸颊和着雨水落下。
她对言天挤出一丝微笑,转身打开身后的马车档板,艰难的爬到言天身下,将他驼起,沉心静气认真的等待,直到林间风声大响,货车颠簸那刻,女孩奋力扯起言天,抱着他翻滚到车下去,紧着有“噗”地一声闷响,瞬间消散在风雨声中。
却说,就在二人逃跑后不过一刻,黑衣人突然意识到没了哭声,回身瞧个究竟时,只看到了两个空麻袋,当即折返,展开了追逐。
另一边,女孩挣扎着将言天翻到自己背上,冷静的思考着逃亡方向,考虑到马车宽度,在漆黑的森林里,循着树木密集的地方艰难行进,直到榨干了浑身所有的力气。
她再也无力走动,小心的把昏厥的言天放下,然后静静的听着四周动静,等着大雨停歇,等着天空明亮,等着太阳升起。
只是言天额头烧的厉害,身体直打哆嗦,想来他在梦中都是痛苦的,极冷的。女孩紧紧的抱着言天,终是忍不住低声啜泣出来,想把自身的每一分热量都传给他,身体不住的颤抖着。
他们隐在黑暗之中,陷在绝望之境。
再说此刻两个黑衣汉子,同样心急如焚。
且听一人气急败坏的说道:“挣这五十两银子也没你说的轻松啊。”
身旁的汉子也是懊恼不已,道:“谁能想到,那女娃真是个妖女!”
先前那人哀叹一声,道:“你说叶家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么,直接把银钱给我们,然后咱再把他们撵走不就完了,非得让我们从孩子手里抢钱,至于这么虚伪么?”
另人嗤笑道:“有钱人的想法要是跟你我一样,那还能有钱?”
“黑灯瞎火的,怎么找。”
”俩娃娃而已,没多少力气的。就是这雨下的太是时候,看来咱做的是天怒人怨的事哦!“
”瞎说什么呢,你家催债的要人命,我家内人还在床上躺着,不做这个,让他们死了不成,什么没长眼的贼老天!“
二人长叹一声,细心找寻,再不说话,直到天明。
言天却一直昏迷不醒,女孩心疼不已,冒着危险把他拖到一块露天岩石上,想要借助阳光的温暖,让他快点醒来,同时在附近搜寻野果。
功夫不负有心人,再给他喂了些雨水之后,言天最终醒了过来。女孩赶紧让他吃点野果填肚子。
言天勉强一笑,苦涩道,”谢谢。“
”嘿嘿,不用客气。我叫苏雪儿,你呢?“
”言天。“
”你爷爷呢?“
一听爷爷,言天又抽抽嗒嗒的哽咽起来,艰声道:”他.没了。“
自称苏雪儿的女孩只是安慰的笑笑,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过了片刻,她凝重的问道:”你知道绑架我们的都是什么人吗?“
言天怔了片刻,喃喃道:“我不清楚呢。”
苏雪儿凝眉沉思,又道:“你为什么被叶府赶出来了?”
言天便把事情前后细说了一遍。苏雪儿面色如霜,断言道:“肯定是叶府搞的鬼了。”
言天听完后,身体更加冷了些,却不知说什么好,他想不明白,为何褚六死了,他们对自己就换了一副面孔。
”你没有别的亲人了吗?“
”没有,我就认识褚六。“言天声音越说越小。
女孩拍拍他的肩膀,道:”没事,以后咱俩相依为命。“
”嗯。“
俩人就这样一言一语的聊着,殊不知危险也在慢慢靠近。
山头下丛草、灌木簌簌而动,像是有人往这边走来,苏雪儿首先注意到了,一手捂住言天嘴唇,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拽着言天往石下去,往西侧疾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