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我的问话,瑾凄然一笑,点了点头。
“怎,怎么回事?”我头脑里一片混乱:“姜族的人不是早就变成奴隶了吗?而且你们姓东方……东方?”
“姜族原本住在东面,所以你们取了东方之姓,是不是?”惠也开口说话了。
瑾神情木然,点了点头。
惠叹了口气:“其实刚才我躲在一旁,听你们提起《太初古事略》,我就已经疑心了。礼部的确有一些秘藏的书籍,但并没有藏在宫里,更没有这本《太初古事略》,而且,静姊姊并不是大王的姬妾,进入宫中拿书,也是不行的,只是文先生不知道罢了。”
也就是说,珉和瑾这两父女,一直都在骗我。
瑾又笑了笑,神色却愈发凄苦:“惠姐姐真是聪明,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不过,《太初古事略》是有的,只是那不是礼部的典籍,而是我们姜族保存了两千年的史书。”刚才和振国打斗的时候,虽然凶险万分,但瑾没有丝毫惧怕,甚至被被刺伤的时候也没有发出一声呻吟,然而,现在的瑾,却在眼角出现了两滴泪水。她猛然将头抬起,似乎不愿意让眼泪流下,同时把手上的佩剑扔在地上,大声说道:“既然我的身份已经被你们识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惠缓缓地拾起佩剑,剑光闪闪,指着瑾的前胸。瑾仰着头,脸上没有一点惧怕的神色。
“等一下!”我快步走到两人中间,对瑾说道:“转过身去。”
瑾呆了一下,不明白我的意思,我又大声喝道:“我叫你转过身去!”
瑾默默转身,背对着我们。我把惠手上的布条拿了过来,弯下腰,替瑾包扎好了伤口。
我这样的举动,让两位女子都大出意料之外。惠忍不住对我说:“文,她是姜族的人……”瑾转头看着我,脸上充满了疑惑。
我不管她们怎么看我,包扎完之后,又脱下自己的长袍,披在瑾的身上:“刚才打斗,外衣都破了吧,女孩儿家这样子怎么见人呢?快穿上了。”
瑾的脸泛起了一丝红潮,默默地系好了衣服。
“好了,你受了伤,赶紧回家休息一下吧。我和惠就不送你了。”我向她挥了挥手。
瑾怔了一下,低下了头,慢慢地往坡上走去。
惠在我身后说道:“文……你这样就让她走了?她的家族本来是姜族的后人,却假装贵宾,在这里潜伏了几百年,想必有所图谋……”
“瑾姑娘如果真有什么诡计,她受伤再重,我们也不是她的对手吧”,我打断了惠的话:“而且,刚才若不是瑾姑娘舍命相救,我们早就被那两人杀死了。我虽然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当恩将仇报的事情是绝对不做的。”
“先生深明大义,教训得是。妾身心胸狭窄,真是惭愧。”惠低下了头,面有惭色。
“唉,也不是什么大义了,只是,只是我觉得瑾姑娘不是坏人,也不是故意骗我的。”我挠了挠头,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说起来第一次见面我还和她大吵了一场,后来却不知怎地关系好了起来……嗯,其实关系也没多好吧。我摇了摇头,不愿再去想瑾的事情了,看到雨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惠站在雨中不停地发抖,不过脸色倒是比刚才好了很多,便问:“你……好点了吗?雨一直不停,我们得赶紧找个躲雨的地方才行。”
惠咬着嘴唇,轻声说道:“与文相见之后,妾身的病似乎好了不少……只是,现在身体寒冷……”一边说,一边看着我,眼睛里似乎带着期盼的神色。
我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不知不觉地向惠走近了几步,惠的鼻子里轻轻地“嗯”了一声,把头靠在我的肩上,闭着眼睛,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
“再这样淋雨,你会得病的。”
“嗯……”惠答应了一声,但似乎完全没有离开这里的意思。
“你的父亲也在仙鸾神社吧?珉御史进攻神社,他老人家也许会有危险,我们去看看吧?”虽然和惠雨中相拥的确是人生乐事,但现在可不是享乐的时候。盈民国的政变我并不关心,但惠的身体,我可不能不管。
“不要紧的……守卫神社的士兵,都是盈民国的精锐。而且珉御史的儿子虽然是兵部侍郎,但能调动的军队并不多……”惠抬起头,含情脉脉地看着我:“别说那些了……文,惠现在很快乐,从来都没有这么快乐过……”
惠的眼睛,乌黑而且深邃,仿佛能把人吸进去似的,我的心一阵荡漾,忍不住就要吻向她的嘴唇。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急速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叫道:“文先生……”
我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原来是瑾小姐去而复回。
看到我和惠这样的情状,瑾十分尴尬,涨红了脸,嗫嚅道:“我……这个,有话要对文先生说,不知……”
已经是第二次了,她一定是故意的,一定是的。
惠推了我一下,转过身背对着我们。
“咳咳……不知瑾小姐有什么事?”不知怎地,我有点不敢和瑾正面相对。
“那个……抱歉……”瑾似乎也不敢和我对视,低下了头。
“不不,不要紧的,我们并没有做什么……”
“不是的,我说的不是那个”,瑾又羞又急,耳根都红了,停了一停,又说:“……一直都在欺骗先生,抱歉呢。”
“啊,你说的是这个啊,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其实如果不是你们告诉我那段历史,我也不知道什么于族姜族,倒是我要感谢令尊,真的为我调走了圣女公馆的守卫,让我去救橘花,只是……唉……”想到橘花最终还是甘愿赴死,我不禁黯然神伤。
“先生宅心仁厚,事事处处都往好的方面想。其实,爹爹这样做是有深意的。倘若今天圣女失踪,仙鸾祭夭折,那么爹爹就可以用上天为了惩罚盈民国,带走了圣女为名,发兵讨伐樑国王了。”
我的心跳了一下,原来如此,怪不得珉御史对我和橘花的事情如此热心,原来果然另有图谋,忽然想起一事,便问:“令尊对我说,如果你当真成为圣女,他便有所安排,让你不会在仙鸾祭上被杀,如此说来,便也是在仙鸾祭上造反,把你救出来了?”
瑾咬着嘴唇摇了摇头:“爹爹筹划的事情,他以前从来没有对我说过。我参选圣女的原因,上次已对先生说过,并无虚言。不过,参选圣女之后,爹爹就对我和哥哥说了他的计划,之后,他就派我去找橘花圣女,能策反她自然最好,如果不能,让她在仙鸾祭上大哭大闹,也是好的。”
“如果那样,你们就可以说是奉圣女旨意,讨伐无道暴君了,真是妙计啊。”
也许是觉得我语带讽刺,瑾后退了两步,大声说道:“你可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只是想救橘花妹妹,刚好爹爹有他的计划,所以我去见她就方便多了,就这样而已。”
“我说什么了?怎么就小人之心了呢?”
“哼,你嘴里没说,肚子里在说,我知道的!”瑾恶狠狠地瞪着我。
“嘿,连我肚子里的话要干预,话说你这个君子之腹管得也太宽了吧。而且你们父女一个用《太初古事略》欺骗在先,一个明知父亲骗人却继续圆谎在后,这君子的标准,也未免太低了吧?”
“谁让你这么好骗,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瑾看起来还是气鼓鼓的,不过声音弱了一点。不过,这个人到底是来道歉,还是来跟我吵架的?
瑾似乎也觉得自己有点理亏,她低下头,玩着衣角,扭扭捏捏地说:“我,我……刚才,若不是先生舍命相救,我早就被那人杀了,而且先生知道了我的身份之后,还替我包扎。瑾虽然没读过书,却也不是忘恩负义之辈,我就什么都跟你说好了。两千年前,于族把姜族逼得走投无路,姜族的女王决定投降的时候,并不是所有姜族人都跟着女王投降。事实上……事实上,是姜族的女王,让自己最喜欢男子,带着一批姜族的精锐力量,趁着天黑,偷偷地从朝阳谷逃到了外面,而姜族女王亲赴于族阵地,宣布投降,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好让意中人逃跑出去。我们,就是这一小部分人的后代。逃出去之后,我们并没有忘记那段耻辱,于是,我们把这段历史写进我们的史书《太初古事略》,好让后代时刻记住我们曾经受到的迫害,同时,我们努力繁殖后代,壮大姜族的力量,准备有朝一日返回盈民国,夺回我们的领地。只是,我们本来人数就不多,千百年来,因为各种战乱灾荒死掉的或者失散的人更是不计其数,到了四百年前,姜族逃出来的人,就只剩下我们这一分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