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侠女?”
夕阳已下,幽寒的桃林中突然传出一道阴森的声音,四面八方都是回声。一个失魂落魄的身影正在缓缓前行,问此声音迅速的拔出了剑:“何方宵小!竟敢寻衅本姑娘!速速现身,否则,休怪剑下不留情面!”
“嘿嘿……小侠女,你不要这么暴力嘛~”那声音再次传来,只不过那笑声在她听来却有点熟悉,教她好生疑惑。
此时林深夜重,她看不清楚,只能拔剑四顾、心茫然……
“小侠女,你不要这么凶嘛……”那声音再次出现,然而这一次却近在耳边,她顺着那嬉笑的声音转头看去,那是一张又俊又贱又欠揍的脸,教她又喜又气又烦恼,不是刚走不久的那人还能是谁?
“你……你回来作甚!不怕……不怕我杀了你么!”小侠女郁结的看了一眼那人,心中隐有怨怒,身子却有些颤抖起来,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现在到底什么心情。
“嗨!本来就没走,又何谈回来?”那人猫着腰嘻嘻一笑,又道:“你对我的恩情胜过我对你的那点举手之劳,我若是不谢你便走,那是不是有点太说不过去了?”
月光下,那人的脸有些妖魅,固然是好看,却摆脱不了他贱贱的气质,不是徐幕还能是谁?
“没走?”
“不然呢?这么恐怖的地方,我可不敢一个人走……”徐幕笑了笑道,他本来便没打算要走,这姑娘的武功他还是了解一点的,想要捉他不比捉一只小鸡难。
再说也仅是想和她开个玩笑而已,只是没想到当他翻滚出桃林后,半天不见有人追来,再一看时,却见人家姑娘在原地痴痴傻傻的站着不动,尤其看到她竟然落下了眼泪——妈呀,骂到女孩子哭了,这还真是头一回!
“若是你想谢我就免了,救谁不是救呀,就算我不出手,你那么精明的人肯定也吃不了亏!”先前被徐幕气的不轻,小侠女几乎将他那话原原本本的奉还回去。
“那你还要我怎样?陪你看星星看月亮,陪你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徐幕故作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却半晌不见回答,他这才知道自己的话并不搞笑,悻悻道:“那好吧,陪你就陪你,反正是落你手里了,要杀要剐也都随你了……”
“又来这招,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小侠女立刻愤愤的瞪了他一眼,他见状赶紧嘿嘿陪着笑,伸手戳了戳小侠女的肩,人家并不搭理他,他又眼珠一转自言自语道:“唉,我刚才那般只是为了逗你开心,我是风流倜傥了点,但也不是薄情之人啊?”
小侠女依然不理他,他屁颠屁颠的走到她对面说:“要不,找块石头坐着,我们聊聊天?”
“谁要和你坐!”小侠女挑着秀眉轻哼一声,双脚轻轻一点“刷”地一声便安然坐在了桃树上。
功夫高了不起么?徐幕忍不住“嘁”了一声,仰头问:“你坐树上屁股不划的疼么?”
咚!
听他这么一问,小侠女心猛的一沉,险些从树上栽下来,怒瞪他一眼:“你坐你的石头便是了,管我!”
“哦……”徐幕悻悻的应了一声,连石头也懒的找了,就地躺下,正好看见空中那四下张望的俏脸。
这姑娘脾气也是绝了,有些招架不住啊!徐幕心思百转的躺在地上想着,最主要是怕小侠女的那把剑。
两人相继沉默了一会儿后,徐幕见她不停的望着月亮发呆,似乎并没有想理会自己的心思,便翘着二郎腿故作轻松道:“小妹妹,你今年几岁了,看你的样子像十八呀!”
“要你管……知道了还问!”小侠女没好气的回了他一句,继续仰头看天。
啧啧啧!小腿倒是晃的挺自在,只是这话么……怎么听着矛盾?他瞟了一眼不说话的小侠女,又意兴阑珊的打了个哈欠,仰着脑袋惊奇道:“哇哦,今晚的太阳怎么是弯的,不过晒晒月亮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哦……”
“……”
“昨晚我告诉聋子,说他出门可能捡到钱,谁知他刚听完就跑到街上四下溜达,结果被一个瞎子竟然给抢了先,聋子大怒,找来他的哑巴朋友,让那哑巴在街道上大喊……”
还没等他说完,就见上面突然扔下一根树枝来,“就你会话多,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平时就是这么喜欢说个不停么?!”
看她依然板着脸,语气却没先前的淡漠,徐幕悠悠叹了口气道:“都是逼的啊!”
“你自己喜欢说便是了,何必又牵扯上别人,谁会闲着没事强迫你说话!”
“若你不是一言不发,我不也就不用费尽心思讨你欢心了么?”
“呸!”小侠女不悦的啐了他一声,皱着眉头道:“谁用你讨欢心了,无聊!”
“我猜你肯定叫高采花!”
“你才叫高采花!”听他冷丁的来了这么一句,小侠女当即怒瞪他一眼。
徐幕嘿笑着指了指她的头发道:“你坐的这么高,头上还落了一朵桃花,不叫高采花叫什么?”
她伸手一摸,果然见看到手上出现了一朵桃花,徐幕急忙一本正经起来:“下来吧,树上露重,大晚上怪冷的!”
“才不要你假好心!”她毫不领情的回了徐幕一句,转瞬将脸扭过去又看向了月亮,不曾想半天再没任何动静,低下头一看才是徐幕已经吭哧吭哧的向树上爬来,她赶紧展袖向地面飞去,又见徐幕依旧锲而不舍的跟了过来,“你跟着我做什么,讨厌!小心我杀了你!”
“嘿嘿,要杀我你早杀了,哪会留到现在?再说,就算你要杀我,也得告诉我你的名字啊,不要让我死的不明不白好么?”徐幕死皮赖脸的爬了过去,一抬眼正好看见她的双肩被露水打湿。
唉,这姑娘倔的很呐!徐幕偷偷叹了一口气,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往小侠女身边挪了一下,两人并排坐着,不过人家是中规中矩的抱着膝盖,他则是大大咧咧的往那一摊,像极了一个被小妹妹照顾的智障……
这姑娘虽然武功挺高,但就凭方才短短的对话来看,徐幕已断定她还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他正愁下一步该怎么继续拍个马屁,却听耳边忽然传来一道轻轻的声音:“你,可以叫我小狸……”
“哪个狸,是桃子梨子的梨,还是狐狸的狸,还是——”
“你怎么那么多话!”小狸转头怒视他一眼,随后又口不由心道:“狸猫的狸!”
“小狸?是小名吧?”徐幕笑着将她名字念出了声,眼见小狸又要瞪他,他急忙故作大方道:“我也有小名,你可以叫我小九,当然也可以叫我九哥,我绝对不介意!”
这人也太脸皮厚了点,太无耻了!怎么办师傅,他到底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人啊!小狸心慌意乱的想着,她根本看不透眼前那人,那不着边际的乱侃更让自己招架不住,师傅说的姻缘到底是什么啊!是在骗我么?
徐幕见她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迷茫,便用指头捅了捅她的肩膀道:“我还有大名你要不要听?”
见小狸不回答他,他又自说自话道:“我大名叫徐幕,徐幕的徐,徐幕的幕,具体含义呢,没有,爹妈起的,只是顺口而已。”
这自我介绍做的生硬至极,他自己都有些汗颜了。却见小狸忽然轻笑出声,那一笑如山花般烂漫,如清茶般沁人灵台,先前见惯了她的冷若冰霜,徐幕竟看的有些扭捏起来,都羞涩到不敢抬头了。
乖乖,这妮子还真是个绝品啊,冰能冰寒彻骨,暖能暖至心肠,性格率真如斯,跟她比我是不是太复杂了些?
“我叫钟离,无父无母,师出终南,师从云阳;至于我的名字呢,钟是终南山的谐音,离——师傅捡到我时给我占了一卦,卦象下三爻离卦主凶,说我前十八年颠沛流离;上三爻客吉,离为火意,帷幕来遮,说我命中会遇贵人,十八年后,此生终离至俪,便顺着我的命格给我单取了一个离,小狸是师哥给我取的小名,两个称呼你随便叫好了。”
“……”
徐幕僵笑一阵,结巴道:“这,这,这是啥意思呢,直接说你叫钟离不就好了,说这么多有什么用……”
听了钟离那玄之又玄的话他实在有些莫名其妙,好不容易抓住了个重点,却又不敢接茬——离为火,幕来遮,啥意思呢?怎么感觉怪怪的!
钟离见他畏畏缩缩的模样,心头闪过一丝失望之余,还有些不甘,便继续道:“我说的这些不知你能否听懂,但师傅算卦准的很,含我再内他算过六十三卦,应验六十一卦。”
“哈,那不是还有两卦没中么?”徐幕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却听钟离淡淡道:“两卦之一,算的是寿龄,那人大限未到,自然还不作数。”
“另一卦呢?”
“另一卦在我,算的我那姻缘,也是他老人家嘱咐我此时下山,临行还赠我二十字——”
“说来听听?”
“执剑寻宿命,少年行江湖——”
“哈,这也没什么稀奇的呀,随便两句诗,还不押韵,我也会作。”
徐幕大喇喇的笑了笑,钟离也顺着他笑了笑,随后缓缓念出了后两句:“难了红尘事,尽在桃林中。”
“……”
除了命,还能信什么?徐幕环顾一眼开的正艳的桃花,捏了捏眼角道:“看来我是躲不掉的,徐幕,帷幕的幕……”
他也不知是该哭还是笑,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好几天,原来还在这个叫做“宿命”的圈子中徘徊。若说这是一个骗局,自己一个一穷二白的穷光腚有什么好骗的呢?再说看钟离的模样,她能编出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来才是有了鬼……
“你师傅,他真的有那么厉害?”徐幕急忙干笑着撇开了话题,这气氛太微妙了些,他看钟离的眼神都开始有些躲闪了。
岂料此时的钟离早没了先前那般淡漠,冲他浅浅一笑道:“之前长安有个富人花了重金请师傅算了一卦,师傅告诉他当日需远离灯火,此后再无劫难,岂知那富人回去之后当晚便燃放祈天灯庆祝……”
“然后呢?”
“祈天灯随风落于后院柴房,千万家产,五十多口人全部……你怎么了?”她再看向徐幕时,却见他只顾嘿嘿傻笑,双眼早就呆滞无比,只有那中指偶尔会跳动一下……
“你不信么?那我再说一个,天裕四年,四十万将士北伐临行前,当今圣上亲临终南山求卦——”
“我信,我信!”徐幕如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钟离悄悄嘀咕一句:“我还说你要不信还有五十九个例子呢……”
我擦嘞!这云阳是什么来历,和那寒山老和尚一样,造化夺天啊!徐幕被惊的目瞪口呆,岂不知钟离见了他那模样却暗自松了一口气,苍天不负有心人,自己这几日来的执着等待终于是有了好结果呀!
“诶?不对啊!”徐幕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头,大惑不解道:“我前几日梦到的是你在这里暴打我一顿,现在怎么是救了我呢?”
你,梦到我?钟离虽然不怎么想出现在他的梦中,奈何莫名的喜悦已经占据了心扉,她神情古怪的看了徐幕一眼,想通了某些关节后嫣然一笑,轻轻道出了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