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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寒山(四)

那只小兔子在徐幕看来实在是太平淡无奇了些,还没有他的一个拳头大,而且还是用普通的白瓷烧制,仅有一点兔子的形状,头部点了两个小红点就算是眼睛了。若是给他足够的硬件,他敢保证绝对会捏的比这东西好十倍百倍,这种东西在他的前世实在是连普通小孩都不稀罕,没想到这丫头见了竟然这般喜爱。

不过随之想到这是什么年代,他也就想通了,物资过于贫乏,像何家这般家境,能勉强过日子已经很不错了,更不用说是买什么玩具——在他看来这就是个玩具,无论说啥都是个玩具。

看曼兮痴呆的表情实在是有些可爱,他忍不住笑问:“喜欢么?”

逛了一天都没见这丫头买什么东西,估计这次是没跑了。

曼兮小脸通红,看着他羞怯的点了点头,倒是那只小兔子在她手中像是活了一般,与这个纯洁无暇的小姑娘配的很。

“哎呀!”

他突然感叹一声,“我要是有个喜欢的东西,就算是倾家荡产也要弄到手……”

他知道这小丫头定是犹豫要不要买这么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回去,要是他的话——还真不会买。

只不过既然小丫头都这么喜欢了,不买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顶着烈日跑了这么一天了,他看着都心疼。

“我是属兔的……”

哦!这就对了,徐幕那个时代的小女生都喜欢买些与自己星座对应的饰品,这个年代不讲究星座,那便只剩属相了呗。

只不过听这丫头的话,怎么觉着像是为她自己辩解啊?想买又不想买,还得为自己找个能说服自己的借口,这妮子也有点可爱的过头了吧,合着我是属鸡的,难不成还要捉两只鸡回去?聆仙楼在那摆着呢,你要让我去才行……

“没事,喜欢就买。”他自然是不敢说出真实想法的。

“有什么用?能吃么?”

结果何猛很不合时宜的来了这么一句,徐幕差点当场一口气没提上来呛死——女人是水做的,这货绝对是浆糊做的!

曼兮对何猛的话并没有多大的反应,痴痴地看了一会儿小兔子,忍不住上前开口问道:“多少钱呀?”说完她还有些紧张的捏了捏自己的荷包。

“十两纹银!”老板爱搭不理的说了句,便转身又忙其它活计去了,他那摊子前的人还挺多。

“啊?”听到这个答案的曼兮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脸色尴尬的张了张嘴,半天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徐幕听得脸瞬间抽搐起来,他娘的这不是抢么?十两,那得丫头挣一年啊!虽然他有向薛平敲诈来的那几十两银子,但他是万万不敢拿出来的。

到底何猛还是丫头的亲哥哥,见妹妹在这边受了些小委屈,马上跑过来安慰道:“乖啊丫头,别难过。”

这小子,傻归傻,说到底还是疼丫头的啊。徐幕暗自欣慰的想了想,正准备开口,何猛又道:“咱别买了,吃个糖葫芦就行了啊……”

嘶——

徐幕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没被这小子雷死,真狠心,是亲哥么?看见曼兮依旧沉浸在十两高价的震惊中不可自拔,小丫头固然是坚强,可他担心受不了这“打击”,便赶紧过去挤开何猛:“别听他胡扯,你想买就买,听他做什么。”

见她不言不语的盯着那小兔子,徐幕索性直接将之夺过来对老板道:“你刚才说多少钱?”

“十两十两,听不懂么?”老板有些不耐烦了,嘴里不知道嘀咕着些什么,徐幕才不管他是不是在骂自己,为了这丫头,老子拼了!

“七两!”徐幕不容反驳道,眼见老板要开始对他喊了,急忙一惊一乍道:“你看看你这是什么东西,啊?就这水平,就这工艺,你也好意思要十两?再来,你再看看……”

他一口气说了一大堆的缺点,几乎将这东西说的一文不值,逮着什么说什么——虽然他不知道这么说了以后丫头还会不会喜欢这东西,但是砍价不正是这样么?以往买东西从来不看价的他现在也变的斤斤计较起来,说到头还是为了小丫头。

脸?面子?狗屁的面子,谁知道你谁啊?

那老板看着气喘吁吁的徐幕,表情古怪的吞了吞口水,脸上好像有三道黑线,半晌才讷讷道:“哥,不就是少三两银子么?至于么……就冲你这口才,三两银子我不要了,你拿去吧……”

哈!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老子还是赚了。徐幕心中一喜,不过瞄到丫头那小荷包,又想起家里的情况,狠狠的吸了一口气,毅然决然的走上了不要脸的不归路——没有最不要脸,只有更不要脸!

见那老板转头又要忙活其他去了,他急忙将其拉住:“老兄?这么俊俏的小丫头,你不再少点能看?我们家丫头可是能免费为你的东西做宣传的,别人看了我家的漂亮丫头也用你家的玩具,肯定也会来买的!”

“行,六两吧。”老板也算是个爽快人,无奈的说了一句,刚想转头,徐幕又一把拽住他:“还能便宜不?我们全家都眼巴巴的看着你呢!”

“那好吧,便宜你了。”老板脸色苦青,心思也全不再他这单生意上了,见过砍价的还没见过这么砍的,快要砍人了都!

“诶?先别急……”见老板又要转头,徐幕第三次拦住了那老板,眼看老板瞪着眼睛就要暴走,他急忙惨兮兮的笑了笑道:“先别生气您呐……”

老板终于还是忍受不了他的无耻,毅然决绝的摆手道:“不能了,再也不能少了!”

我靠你个无良奸商,在我那里用五两银子你信不信我给你批发一屋子?徐幕冷眼看了看那工艺粗糙的兔子,再看看那大腹便便的老板,这他妈分明就是吃定了小丫头的心思在漫天要价啊!

“幕哥哥……”曼兮轻轻的拉了拉他的衣角,“要不别买了吧……”

“别呀傻丫头,想要的东西自己不争取还要别人白给不成?”

“走吧,我不买了。”曼兮又扯了扯徐幕的袖子,转身便要离开。

“慢!”

听见徐幕大喝,曼兮有些茫然的回头看了他一眼,见神色严峻,尤其是那双通红的眼睛,心下竟然有些害怕起来。

徐幕口中喘着粗气,心里激荡不已,方才只看了一眼曼兮的眼神,便知道她还是舍不得那小兔子的。

小丫头越是坚韧,他越是心疼,一个月的过往涌上心头,他自知现在不能为小丫头做什么大事,但若是连这么小的要求都满足不了,他留在曼兮身边也汗颜!有些事虽小,但足以动真情。

“靠!老子就不信连这么个东西都买不起?”徐幕瞪着那老板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银光闪闪的东西递给何猛,直截了当道:“当了!”

“这是……”曼兮先是诧异的看了一眼,马上便惊讶的捂住了小嘴道:“好漂亮!”

“大哥,这是戒指?”何猛同样惊讶不已。

但见徐幕手中的那小东西,时不时的闪烁着耀眼的光辉,在这烈日之下更显的光彩夺目——就那么一颗小石头,光芒却将所有的东西都比了下去,街道上的行人都驻足观看,像注视圣物一般。

徐幕看了一眼手中的卡地亚,心猛的抽搐了一下,就这么短暂的工夫,他已是汗如雨下,难以抑制的疼痛从心底传来,教他越看越难受。

有过死生相依的记忆,才有心如刀割的体会,就像此时的徐幕。

在他出车祸的当天上午,小颜亲手将钻戒戴到了他的手指上,里边刻着的八位数字,是他的生日——这是他身上仅存的,与小颜有关的东西。

曾经的日子里,他(她)们都将彼此当成了自己的天,如今却只能将那段记忆搁浅,活好每一步,为了脚下未知路。

然而,封藏并不等于遗忘,只是为了来日涅槃般的绽放。

他相信会有那么一天,当往事苏醒的时候,七色霞光织成最美的天幕,万里冬雷奏出最美的华谱,大漠不再荒芜,梅开盛夏只为送他祝福,璀璨星河成庚帖,龙吟凤啸作礼乐,晴空飞雪为嫁衣,倾世桃花开千夜,不为其他,只为那感情死而复生的一千年……

“当了!”

徐幕面无表情的重申一遍,他实在不想在这上面耽搁太久——毕竟,时间是把砍猪刀,捅他一刀又一刀。

何猛看着耀眼的钻戒,慢慢的摇了摇头,并不去接。

“不要,不要!”

曼兮已经见识过昨日那把锋利无比的军刀,现在又看到光辉熠熠的钻戒,心下无比紧张了起来。幕哥哥的东西都是与众不同,怎么能让他为了这小兔子就当掉戒指呢?再加之女人对钻戒的免疫力几乎为零,小丫头从没见过这般漂亮的首饰,更加舍不得让他卖掉。

徐幕心里苦笑一阵,小丫头的心思他懂,但他却不能把这钻戒给她——之所以要当了这钻戒而不是卖了,他绝对不是精虫上脑看小丫头漂亮的不行不行到自己把持不住了,绝对不——仅是!

他不否认是有这么一点,但是更多的则是,戒指如果是当了,他可以赎回来,或许在茫茫人海中,小颜会寻着戒指找到他,而且戒指当了以后的钱也不仅仅用来买那一只兔子,药店若想起步,非这么做不可!

“丫头,戒指当了,我们可以赚很多钱赎回来,可是这小兔子若是没了,可就再也遇不到了哦!”

“可是……”

“戒指和兔子比起来,你更喜欢哪个呢?”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让这丫头自己选了。

听到徐幕云淡风轻的语调,曼兮心头瞬间涌出一丝酸楚,还有那让自己感觉到温暖同时又令自己慌乱的气息。

她看得出幕哥哥有多么心疼那戒指,更知道现在的他只是强装笑脸罢了。

然而,她又知道幕哥哥不会给自己第三种选择,两者之间的轻重她再清楚不过,但,幕哥哥的心思她又怎会不懂?

她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可若是她不选,自责的必将是幕哥哥,万般留恋的看了好久那惊艳到天下无双的钻戒,当最后一眼瞥过的时候,又轻轻选中了那只普通的小兔子。

何猛见小丫头拿起了兔子,着急的直跺脚,傻丫头你乱选个什么,你全部都别要不就行了?这估计是大哥的宝贝,怎能让他当了呢?

然而这只是他想当然的以为,曼兮又何尝不想选第三种?他想要去拽一把曼兮,却被徐幕凌厉的眼神制止,只能悻悻的接过戒指道:“当多少钱啊!”

多少钱?钻石和银子之间的差距,徐幕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这东西在这个时代说好听了是稀世珍品,说不好听了那就是个好看的破石头而已,想要拿去当个合适的价钱,又没个同等的参照物,指不定会被那些无良奸商怎么损一番。

不过看眼前这帮人的反应,他便知就算是到了当铺里也不会差太远,于是凑到何猛跟前悄悄道:“你自己看着办,记得要好好的吹,不吹人家怎么知道这宝贝的好呢?没个几千两你就不要回来见我了……”

“可是……我不会……不会吹啊!”何猛有些心虚的看了徐幕一眼,你当谁都与你一样是靠嘴吃饭?

“快去快去……”眼下形势已定,徐幕才不愿在这里多耽搁时间,胡乱的推了何猛一把,早就等不急他走了。

老子这也算一掷千金了吧?徐幕有些自嘲的想了想,他记得老妈说过,她当年就是被老爹一掷千金——用五块钱一双的水晶凉鞋“骗”到手的……

突然,他脑袋里不知怎么的又冒出了一句话:男人要大,要粗,要硬才会有女人喜欢——

当然,是财大、气粗、头皮硬。

且说正当何猛要拿着戒指要走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道脆生生的声音:“东西我要了,谁都不许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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