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男人有个三妻四妾很正常,但在黄巢心中,此生有李挽婷一人足矣,这是他此刻真挚的想法。
可是对方贵为王爷之女,若以后有了功勋,就会被封为郡主。还有她身边的十三位太保,其中被封将军的多不胜数,若以后取得卓越的功勋,还会受封爵位。
但自己呢?只是一介草民,私盐贩子的后人,隶属于三教九流之辈,社会地位极为低贱,甚至连考取功名的资格都没有。要说封王搏候,那更是痴人说梦,此生无望。
社会地位的悬殊,注定这是一场痛苦曲折的爱。就如后羿与嫦娥一般,一个吞了仙丹飞赴蟾宫,高高在上;一个替天行道,射杀玉帝九子,虽是百姓心中的神,但他因触犯君威,被削去神力,贬为庶民。
遥遥相望,天长地远,魂飞苦。
然而,黄巢骨子里打小就有一股傲气,一股敢为天下先的勇气,因此即便二者地位相差甚远,他也要一路搴旗斩将,夺得美人的青睐。
人生就是有太多的矛盾与无奈,此刻家父的故友王存义与王仙芝被李家军囚禁,他若设法拯救他们,这势必要冒犯李家。如此一来,自己将会被李家排斥,更会招惹李挽婷的厌恶。
若是坐视不管,便是不义,不孝。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当务之急,黄巢最终决定先设法救出王家父子,其后再图他策。
黄巢道:“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自然是没去过京城。你们李家就是大唐的靠山,除暴安良,受人敬仰。对了,我很好奇,不知你们李家军是如何对待俘虏的。“
李挽婷道:“法不容情,一切罪犯都将依照国法处置。”
黄巢道:“此刻咱们在吃肉饮酒,他们吃的是什么?”
李挽婷道:“这个我也不清楚,我没去过囚牢。”
黄巢道:“要不咱去看看?”
李挽婷道:“不行,没有义父允许,旁人不得随意进去牢房。”
黄巢道:“你都知道他是你义父,你还把自己当旁人么?”
李挽婷黛眉微蹙,若有所思,道:“说得也是,我也想去牢房看看,想知道我们李家军是如何对待俘虏的。”
黄巢道:“那咱也吃好了,咱此刻就去观望观望,如何?”
李挽婷娇笑道:“虽说我不是旁人,但你就不同啦,即便牢头放我进去了,你可进不去。”
黄巢道:“这个容易,我乔装成送饭的军士就行了。”
李挽婷稍有踟蹰,点了点头,道:“那就这么办吧。”
她以为黄巢跟自己一样出于好奇心,根本没想到此刻对方是在利用自己,因为她不知道黄巢与王家父子之间的那层世代关系。
……
黄巢替换了给囚徒送餐的小役,一路跟在李挽婷后面。
牢房。
牢房大门前,放置着两炬火台,除非是兵败或是迁地,不然火炬不能熄灭,火焰象征着李家的军魂。
赤红火焰上黑烟腾腾,发出刺鼻的鱼腥味。
午饭时间,牢中狱卒们轮流着用餐,虽说今日取得胜利,木桌上有鱼有肉,但唯独不闻酒香。
看守牢房的阍人见李挽婷朝着牢中走去,立时横起槊拦住了二人的去路,道:“站住,牢房禁地,不得擅闯!”
“是义父让我来给山贼送餐的。“李挽婷不慌不忙地解释起来,同时指了指身后的黄巢,又指了指他手中的食盒,道:”啰,你看!“
阍人皱着眉,道:“可是王爷有令,没有狱牌不得入内,小姐可有狱牌?“
黄巢连忙撒谎道:“王爷饮酒饮得正欢,说牢中的囚犯虽是山贼,但武艺高强,若能归顺我李家军,那便是锦上添花,故特意吩咐我来给这二位山大王送酒,不可怠慢二人。可能是喝酒忘事,王爷忘了给我二人狱牌。“
李挽婷道:“用不着跟他那么多废话,赶紧放我们进去,若是误了王爷的事,军法处置!”
话毕,李挽婷举步向前,一手挥去了挡在身前的长槊,那阍人虽说尽忠职守,但自己毕竟官低人微,哪敢再拦。
牢房内。
此地只是行军牢狱,所谓的牢房,在一间较大的营帐之中,关押山贼的地方也不过是些松树搭建的木房而已,十分简陋。
营帐中一共十来人,李挽婷向牢头解释了情况,那牢头便不在阻挠,开了牢房的铁锁。
王家父子身陷缧绁,见两名素不相识的人来探监深感好奇,他们缓缓站起身,手镣脚镣叮叮作响。
李挽婷在牢中四周张望,对黄巢说道:“这牢房怎么样,你看上面的营帐,能遮风挡雨,不错吧?“
王存义的一条胳膊半露,黄巢从一进牢房就被他胳膊上的刺青吸引,此刻压根没注意李挽婷的言语。
倒是王仙芝忽然在牢中见到了一名女性,而且还是位美女,这让他忽然眼前一亮,对眼前的女子产生了兴趣。
他说道:“不错,不错,除了遮风挡雨外,吃喝还不用愁,姑娘打算搬进来一起住吗?“
李挽婷嗤了一声,并未理会他。
那王存义见眼前的少年一直盯着自己的胳膊看,稍觉好奇,问道:“小兄弟对老夫的刺青有兴趣?“
黄巢恨不得马上道出自己的身份,但碍于李挽婷在此,不得不打起暗语,道:“实不相瞒,只因家中祖父酷爱刺青,所以在下对刺青稍有见识。“
那王存义道:“哦?说来听听。“
黄巢道:“单看左臂龙纹的走势,前辈纹得可能蛟龙出海,可能是双龙戏珠,也可能是龙腾虎跃。实不相瞒,在下祖父纹得便是龙腾虎跃,背后纹得是关二爷。“
当年叱咤风云的盐贩三巨头黄天,苏鹤,王存义义结金兰之时,三人找了位刺青师傅,在背上统一纹了关二爷,喻意背得起一个“义“字。
在三人纹上这类纹身后,江湖上再无人敢效仿,因为其他人也如此刺青就是对三人的不敬,而且真能背得起”义“字的好汉寥寥无几。
除此之外,黄天在胸前手臂上纹上了龙腾虎跃,苏鹤在手臂上纹上了蛟龙出海,王存义纹得是双龙戏珠。
字里行间中,黄巢已经透露了自己的身份。
王存义听出眼前的少年就是义兄黄天的孙子,也就是他的世侄,这让他异常欣喜,但口说无凭,他心中亦有一些怀疑。
饶是如此,王存义眸子中霎时透出闪闪的光彩,他忽然抓住黄巢的双手,道:“你……“
黄巢此次探监就是为了救王家父子出去,若是此刻暴露了自己的身份,那接下来的计划将付之一炬。
他怕李挽婷起疑心,连忙甩开了王存义的胳膊,朝着王存义使了使眼色,骂道:“快拿开你的脏手,你这阶下囚,难不成是坐牢坐怕了,想搭上我这层关系,求我放你们出去吗?”
父亲遭人藐视,惹得王仙芝大怒,他空手握拳,狠狠地朝着黄巢的脸上砸去。
王存义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儿子的手腕,道:“休得无礼,此事确实是父亲太过鲁莽,不小心冲撞了这位公子。”
父亲的脾性王仙芝再清楚不过,父亲连死都不怕,怎会向一个粗鲁的少年让步,这让他甚是不解。
但父亲的手劲实在太过于浑厚,他的拳头根本无法再进一寸。
“爹!”王仙芝急得口吐粗气,然而却无可奈何。
黄巢趁机打开食盒,摆出蔬果酒醪,道:“还是你爹识相,若你这小子一拳打到我脸上,这酒你们可别想再喝了。”
王仙芝骂道:“你这小杂碎,若小爷能活着出去,在外面见了你,一定将你大卸八块!”
菜肴摆毕,黄巢盘腿坐在茅草上,道:“实不相瞒,在下今日前来,是奉王爷之命,想说服你们归顺我李家军,不知前辈意下如何?”
王仙芝道:“你回去告诉他,现在还是白天,别做梦!还有,这烂菜浊酒赶紧撤走吧,我父子俩不吃这一套。”
黄巢道:“是不吃还是不敢吃?怕我在酒中下毒?”
王存义在地桌旁席地而坐,他款款斟满一杯,对儿子说道:“牢房可不比外面,在这里面,喝一杯可就少一杯咯,来,来,来,陪爹喝一杯。”
王仙芝见父亲劝酒,也就强压住心中的怒火,提起酒坛子猛吃了一通。
李挽婷方才还听见双方互骂,这会忽然又喝到一块去了,让她觉得有些好笑。她此次来牢房,仅仅是为了满足下自己的猎奇心理,对囚犯毫无兴趣。
对她而言,若黄巢真能促使囚犯归顺李家军,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此见黄巢和两名山贼在一起饮酒,她并不阻拦,更不起疑。
“……“
渐渐的,酒坛见底,黄巢道:“二位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这归顺一事,考虑得如何?”
有李挽婷在一旁,二人的话终究说不开,王存义借机说道:“事已至此,若真要我们归顺也不是不可。老夫虽为山大王,但山寨是兄弟们一起打下来的,这么大的事情不能我一人说了算,烦请阁下代我写一封信,代我与山寨的兄弟们商议商议。”
黄巢煞有介事地说道:“此话当真?”
王仙芝道:“爹,孩儿第一个不愿降,他们使诈,我不服!”
“住口!“王仙芝打断了儿子的话,转而说道:”不知阁下可曾带来了笔墨?“
“这个容易,我让这位姑娘为我取一趟笔墨就行。“黄巢与王仙芝相视而笑,二人心知肚明,只是在玩文字上的游戏罢了。
黄巢看向牢房门口的李挽婷,道:“李姑娘,烦请你取来笔墨,若能兵不血刃,让天补山的将士们与李家军何为一处,乃为上策。“
对方说得入情入理,李挽婷虽然觉得让山贼归顺的希望很渺茫,但有希望总比没有好,而且此事若真能促成,那也算是替义父分难,大功一件。
她点了点头,举步离去。
牢房中只有王存义、王仙芝与黄巢三人,附近也没有狱卒。
王存义这才问道:“世侄啊,老夫多年不曾见到黄天哥哥,他近来可好?“
王仙芝在一旁听得一愣。
黄巢连忙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函,递到了王存义手中,低声说道:“好,很好。干爷,这是我祖父给你的信,方才情势所迫,冒犯之处还望见谅。此次本欲来取祖父的宝剑,怎料干爷身罹此难。时间紧急,眼下想办法救你们出去才是当务之急。“
王存义道:“江湖无老少,以后别干爷干爷的叫了,显得分生,以后叫我王伯伯就好了。这是犬子仙芝,你们年纪相仿,他只比你大三岁,以后你们就是兄弟。”
黄巢道:“干爷,哦,不,王伯伯与家中祖父义结金兰,我若和令郎称兄道弟岂不是乱了辈分?”
王存义道:“什么辈分不辈分的,你们读书人老喜欢搞一大套复杂的东西,在江湖中,我们可不管这些,意气相投就好。若是能出得这牢,伯伯亲自设宴,让你与芝儿结为金兰。”
方才还是仇敌,此时道破了身份,王仙芝脸上再也没有丝毫敌意,反而换上了一脸春风,道:“方才有诸多误会,是我的不对。但我王仙芝绝对不交泛泛之流,想做我的兄弟的人必须有让我敬服之处。“
“……”
时间紧迫,李挽婷随时都可能返回。
黄巢道:“咱们先计划如何脱身。我有一计,能救二位出去。这样……”
三人一起低声密谋,如此如此,恁般恁般,最终计定。
计划是:王存义将一件随身之物交给了黄巢,让他带上山寨,号令山上的兄弟明晚佯装攻营。届时,里应外合,黄巢趁机烧掉牢房外的几处营帐,内乱加外患,浑水摸鱼,王家父子趁机逃脱……
李挽婷拿来了笔墨,黄巢照计划代替王存义写了一封信,这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然而,事实上,营救计划并没有这么简单。
待黄巢独身上了天补山,二人私闯监狱的消息传到了李克用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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