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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在人间》

海洋迷彩是我们海军官兵每个人心中最美的迷彩,好看是其次的,重点是它代表着特种部队,代表着大名鼎鼎的海军陆战队。那么眼前坐着的,肯定就是海军陆战队的战友了。我进门后的突然发呆似乎是对方意料之中的,许丹芬拿过我手中的“神枪手”证书递给了这位正团职干部。

“大队长,我给你说的就是他了,连续三次获得‘神枪手’称号,并且会写作,是支队重点培养的新闻人才。还有一点就是,他很向往特种部队的生活。”许丹芬看来和这位正团职干部的关系还算不错,并不拘谨,直接坐下。

“向往特种部队的生活?有什么好向往的?你坐下。”大队长看着我的证书,看着记录我三篇文章的《海军报》,摆摆手连头都不抬就让我坐下了,那气场......

“大队长,看能不能让他跟我去陆战队体验几个月?这小子是个人才,独自写出一本16万字的自传小说,而且三篇文章已经登报,12月份就颁发三等功证书了。你考虑一下。”许丹芬开始认真的向他汇报我的情况,没有了开玩笑的那种神态。

“16万字?那确实是个人才,但不一定是我陆战队的人才,这不是我所看重的。而且,是个新兵?”他合上了报纸正襟危坐开始上下打量着我。

“大队长,我真心想培养这个人才,所以想带他去历练。而且军衔并不代表一切,咱们陆战队每年都会从各个部队抽选优秀人才去集训的啊,更何况这小子和我一样都有射击特长。”我听得出来许丹芬的语气中甚至带着恳求的意思。

海军陆战队的名号在我参军之前从百度上看到过,但陆战队是海军中的特种兵,并不是人人想去就能去的地方。我确实很向往特种部队的生活、节奏、氛围,但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我肯定不达标。

“小伙子,抬起头来。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今年多大?为什么向往特种部队的生活?”这个身份为大队长的人开始问我。

“我叫任毅,甘肃人,今年23岁。我之所以向往特种部队的生活,是因为我们家有特种兵,而且我觉得特种部队的军人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军人,我喜欢那里的节奏,那里的氛围,我想恐怕只有在特种部队才能找到我想象中的战友情。”

“呵呵,你还回答的挺好!但是我告诉你,特种部队没有这些!特种部队只有野兽!只有禽兽!没有人!包括女人!”大队长最后几个次几乎都是压低声音吼出来的,不得不让我重新低下头。“作为一个男人请你抬起头来自信一点!你都不敢面对你的上级你的敌人,谈什么进特种部队!”

“大队长,我想加入!就算我真的不够资格,我也想尝试一次,男人如果连尝试和挑战的勇气都没有的话,不配作为男人。”

“好!那么我最后认真地问你一句,你真的愿意加入特种部队吗?如果是你是电视剧看多了想加入特种部队的话我可以很负责人的告诉你,电视里都是骗人的,真正的特种部队比那严苛一百倍!不用着急回答我,你现在就可以走,回去想好再告诉许主任答案,要尽快!去吧!”

我被下了逐客令,只好悻悻站起来开门出去。几个月前上映了一部电视剧叫《火蓝刀锋》,讲述的就是海军陆战队的特种兵生活,更加让我向往。当兵之前我就知道电视剧中的军旅生活都很假,所以我向往特种部队的原因并不单单是因为看了电视剧。我更想体验那种生活,我更想去感受那种气氛,我更想证明自己是可以的!

“站长,我想去海军陆战队,你的意见是什么?”当天晚上我想和站长聊聊。

“海军陆战队?呵呵你别闹,你以为那个地方人人都能去吗?你以为你的身体素质达标吗?单单你的腿就不适应那种超强度的训练,我劝你想想就行了。”站长面对别人总是一副职业性的微笑,只有对我才真正发自肺腑的严肃和微笑。

“我知道,我只是想试试。其实我当兵的第一天我就已经做好打算像一只狗一样去生活,我做好了来到部队进行超强训练的准备。但当我真的来到部队开始训练后,我感觉跟玩差不多,尽管有很多兵都受不了训练自愿退伍,但是我觉得特种部队那种生活才是真正的军旅生活,那样的人才是一个真正的军人。”

“我没有去过,我不清楚那里的状况,我无法给你建议和意见。许丹芬是陆战队出身,她很清楚特种部队的生活,你和她关系那么好,你可以去和她交流交流。”站长说完我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我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我掏出兜里的手机,想问问新兵连的班长孙平。

“班长,海军陆战队来我们快十六招人,我姐让我去,你的意见是什么?”

“啊?陆战队?唉......我当年也向往那里的生活,陆战队的人来我们扫九大招人的时候我报名了,但是由于太普通,陆战队直接把我刷掉了,这是我一辈子的遗憾。我没想到你竟然可以去,真好!我的意见是,值得去!虽然我没有去过,我不知道那里的生活,我也无法想象,但是我觉得当一次特种兵才完整,才算一个真正的军人。”

“班长,你和我想的一样!谢谢。”

“不谢,祝你好运!”挂了电话后,我想,我可以给许丹芬答复了,答案已经在我心中。

“姐,我想好了,我愿意去陆战队,就算是体验一次,也没有遗憾了。”

“好样的,不愧是我弟弟,明早来办公室找我。”那个晚上我又失眠了,我没有兴奋,没有惆怅,乱七八糟不知道在想什么,我不知道我的选择意味着什么。

大清早我就来到了许丹芬的办公室,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许丹芬并不在,而等我的却是那个大队长。他似乎是面瘫,似乎永远都只有一个表情,我看到许丹芬不在便想退出去,但被大队长叫停了:“别走,我专门在这里等你,过来坐下。我让所有人都离开,因为我想和你聊聊。”待我坐下后,大队长看了我半天,终于继续开口了。“昨晚许主任就给我打电话了,说你决定了,愿意去陆战队,是吗?我现在问你最后一次,是不是真的愿意?想好了没有?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陆战队每一年,甚至每个月都有死亡名额。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这不是懦弱,我听说你是独生子,你想想如果你出了什么意外的话,你的父母该有多么难过。”

“大队长,如果没想好的话,我不会踏入这扇门。至于死亡名额,在我参军第一天就知道有这么回事,本来我期待过着特种部队那样的生活,可是我没想到我的生活和训练,一切都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没劲。我觉得我根本不像个军人,不像一名战士,我想让自己的军旅生涯完整一点。我想好了。”

“好!掷地有声,像个男人!行吧,回去收拾行李,下午5点左右的船,许主任会通知你具体时间和地点。我现在要去找你们岸勤部的领导批你的借调文件,文件一但批下来你就没有反悔机会,好了你可以走了。”

大队长说完就把我扔在了这个房间自己出去了,我独自一个人回到了供应站,看着各自忙碌的每个人,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我呆呆的坐在窗前看着海,我为什么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呢?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机会,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这么荣幸,我应该高兴一点吧?可是我能和谁分享这个好消息呢?谁能支持我呢?面对特种部队,恐怕所有人都对我抱有怀疑态度吧?有几个人会相信呢?

我经常和女朋友微信打字聊天,很少打电话聆听彼此的声音,今天我觉得我应该打个电话。或许......不敢想。

“喂?你在上班吗?”

“没有啊,还在床上,今天排了休息。你不忙了吗,怎么会有空打电话给我?”女朋友听到我的声音似乎很开心,我不忍心说,怎么办,怎么办?

“有一件事情我想告诉你,想让你有一个心理准备,另外想听听你的意见。”我鼓起勇气还是没有说出口。

女朋友在那头沉默了好久,不知道在想什么,我也没有说话,终于她迟迟开口:“这一天终于要来了吗,你要和我说分手吗?”

“不,不是这个事情,你别多想。我被特种部队选中了,我今天下午5点就要坐船离开温州。”我不想失去女朋友,不想分手,不想让她对我失望,我赶紧解释着。

“啊?特种部队?你在逗我吗?真的假的?”女朋友没有了紧张的语气,反而语气中带着一丝顽皮,似乎我在讲一个很好的笑话。

“严肃一点好吗,我能给你打这个电话,是因为以后可能不能用手机。特种部队的生活我并不了解,但肯定比这严格的多。我想打个电话给你,让你记住我的声音,我也记住你的声音,而且我想听听你对这件事情的看法。”

“特种部队......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我根本不喜欢军旅电视剧,但是自从你当兵后,我几乎看完了中国现代拍的所有军旅电视剧,只是想多了解你一点点。特种部队,是不是意味着你不会再回来了?要留队吗?”女朋友的口气中突然多了一丝苦涩,多了一丝绝望,多了伤心。

“不,我一定会按时回来,而且我也不打算留队。我就是想去锻炼一下,我想去体验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部队,想成为一名真正的军人。是许丹芬推荐我的,这也是我自己的决定,你支持我吗?”

“又是许丹芬,许丹芬为什么总是操纵着你的生活?你为什么凡事都听她的?”女朋友一听到许丹芬的名字就开始吃醋,毕竟许丹芬是个女人。

“你要知道,没有许丹芬就没有我的今天,我或许在监狱,或许在家,是个黑人黑户。我很感激她,你也应该以公正的态度看待这件事。”

“好吧,既然是你的选择,既然你已经想清楚了,那么我支持你。但是,特种部队的生活你能坚持吗?你确定你可以吗?”

“我想过这个问题无数次,只要我想做的事情我就会做到最好,你知道的。我的身体或许不适应,但是我会尽力,就算到最后被刷掉,我也有了一次特种兵的经历,我的军旅生涯也是完整的,我不会后悔,因为特种部队才是真正的部队,那里是每个军人向往的地方。”

“你都这么说了,那么我只有支持,我只希望一点,你能好好的。”

“行吧,这才是我想要的答复,那么我说点我该说的吧,我下面的每一个字希望你都能好好记住。”我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我心中真正所想。“我去特种部队之后,可能是几个月、可能是半年、可能是一年。在这段时间里,我不强求你能够等我,我不奢望你能够坚持下去。你可以找别的男人,你可以选择爱别人,你可以选择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你终究是个女人,你需要照顾,需要陪伴,需要人呵护,需要有一个人在身边倾听你的开心和不愉快。我可能很久都不能联系你,也可能不给你写信,比新兵连更严格。但是我希望有两点,第一就是你能够好好的,好好工、好好生活、好好爱自己。第二就是如果你真的选择和别人在一起了,我不会怪你,不会怨你,我允许你这么做。但是我希望当我回来的那一天,你能够回到我的身边。这两条这很简单,也非常难。如果你以后成为军嫂,忍受孤独和寂寞也是你必须要学会承受的,你就当提前体验生活吧。无论如何,做一个好人,做一个好女人,我说完了。”

这是我的心里话,她并没有和我结婚,并没有等我的义务,更没有继续等下去的理由和动力,她可以选择属于自己的幸福。我相信她是一个忠贞的女人,我相信她会等我、我相信她不会背叛、我相信她心里只有我一个人。我欠她太多,没有资格去要求什么,随缘吧!

我默默地收拾着行李,要带的东西很多。这一次和出海不一样,或许呆三四个月,或许是半年,或许我也不知道到底有多久。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甚至有点悲伤,有点失落。

中午吃饭之前站长并不在,由我带队到了食堂门口,却发现许丹芬、站长、科长和政委都站在一起。我努力的逃避着站长和科长的眼神,但仍然逃不脱被叫过去的命运。

“任毅,你过来。其他人走到门口自行立定!”站长大老远就喊出了我的名字。

短短的十几米在我看来走了很久,很久。

“任毅啊!你今天就要去陆战队了,这是真的吗?”科长并不是很高兴,严肃的问着我,而且是明知故问。

“是啊科长,对不起,我决定了。”我低着头不敢看科长,因为科长和站长对我非常好,仁至义尽,我三番四次出海,去政治部学习,科长都不太高兴,而这一次真正要脱离了科长的管辖。

“头抬起来吧,这没什么对不起的,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没人怪你。陆战队是什么地方,我们都只是听过没去过,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荣幸进入特种部队,你被选中是你的荣幸,我们替你高兴!”科长的口气很平和,似乎今天比任何时候都要平和,都要和蔼可亲,我抬头看着这位和我父亲差不多大的中年男人,鼻子酸酸的。

“是啊任毅,你这个很不错的小伙子,能写能画,在我岸勤部像你这样的人才根本就找到不到第二个,这就是你大学生的自身魅力!今天听许主任和陆战队的大队长说起你要去陆战队,我们都难以置信,但我们相信你可以。就你新兵连的种种表现来说,我们相信你会成为一名出色的特种兵。我们岸勤部以你为荣啊!去陆战队之后好好干,好吧?很不错的小伙子。下午5点就要走了是吧?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政委还是那一副职业性的笑容,让人看起来和蔼可亲容易接近。听许丹芬说他一直都不想让我离开岸勤部,所以调离岸勤部很难,就因为当初我写了《部队人心伦》在文章中提过他,他说完就和科长进入食堂吃饭去了。

许丹芬这是第一次坐在岸勤部食堂吃饭,而且是坐在我身边陪我吃饭。虽然整个支队的人都认识她,都对她久仰大名,但是所有人是第一次看到她和一个义务兵坐在一起吃饭,当然,一起吃饭的还有站长。

在我们三个打好饭坐下后,站长先打破了沉默:“任毅,你昨晚问我的时候,我以为你是在开玩笑,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你真的愿意去。而且多亏了许主任啊,你竟然真的能被选中,真的很幸运!”

“从我当兵第一天开始,其实我就在想,要么不当兵,要么就激情澎湃当个好兵。目前,不但没有激情澎湃,而且当一个好兵我还有欠缺很多。特种部队那种感觉和氛围,是我想要的,我想成为一个真正的军人,而不是每天玩玩手机玩玩电脑就上床睡觉。”

“我明白,在这快十六支队,我想最了解你的人就是我了,其次就是许主任。主任你听了别不高兴啊,呵呵。”

“没有,你是他的直接领导,肯定知道比我了解更多的想法和细节。咱们俩的出发点都是一样的,你作为他的直接领导,想让他安分守己不出差错;而我却想在你这个基础上满足他的更多理想和需求,让他更加优秀。好在他能听的进去好话,不锋芒毕露,不然的话我还真是难办。”我发现许丹芬在和别人说话的时候从来都是严肃的,从来不打趣开玩笑,也从来不微笑,除了对我。

“呵呵,主任真是你的贵人啊,好好珍惜。”站长说完话就低头吃饭,没有了说话的打算。

“任毅,东西都收拾的怎么样了?这一次出去要带很多东西,几乎是所有东西,因为到底呆多久,要看你的造化,我说了可不算。”

“恩,我知道,我已经收拾好了我的所有东西。我还能回来吗?”我看着许丹芬,那一刻我心里竟然没有一个想要的答案。

许丹芬看着我的眼睛,并没有马上回答,过了十秒。“我也不知道,其实你已经做好了不回来的打算了不是吗?”

犀利!真犀利!她看着我的眼睛就猜到了我心中的想法,特种部队真的有这么神奇吗?太直接了,但是她顾忌站长的感受了吗。或许我可以嘴上逞强瞒过站长和她,但是我骗不了自己的心。其实我是很矛盾的,我既想留在支队政治部,又想留在特种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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