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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十一:洛水

“禀城隍爷,”队伍里有一鬼差道:“出发时小的曾碰见过二人,据说他们是去了塞外。”

“塞外?”

韩镇笑骂,“娘的,可真有他们的。”

黑白二熊性情粗直,想必是听闻唐牛二生前轶事便也决心赴塞外玩闹一回。按下不表,韩镇吩咐属下抬来三口大缸摆在院中,各自鬼差将怀中的牛马羊乳分别倾入缸中。忙碌一阵,到底还是牛乳多些,一口大缸中已经过半。

韩镇看这情形,便对清书道:“眼下的事,说不得还要求到你们宫主。”

清书不明所以。

韩镇便将唐牛二曾说起**酸败之事对其道来。

原来他看中的正是洛河水底的一处天然的清凉洞府。

钟馗闻之不禁恍然,还亏韩镇知晓水宫之中竟有这般神奇所在,用以存放这些奶水正是绝妙。但是钟馗却未猜到这其中还有这位城隍爷借机亲近流霞宫的私心。

“这……”

清书哑笑,“这个恐怕要听主上的,婢子可做不了主。”

“自然,你自然做不了主,我这就命人扛着这三口缸,跟你一道回去跟你们宫主商量。”韩镇露出极大欢喜。

清书暴汗,一时不知作何应对,匆忙之间递出句话来,“我家主人是知道城隍殿夜间办公,这才命我此时前来传信,可现在这时辰,我家主人可是还在休息呢,你这一去,怕是要搅了我家主人清梦。恐怕不好吧。”

韩镇头一歪,伸长了脖颈看看天,手指着外面,一副无辜表情,“现在还是夜里吗?”

“啊?”

清书往外看去,果然,东方升起了一抹鱼肚白,自己在此不知觉耽搁不短时间,外面天竟已经亮了。

原本只是传话而已,却不料最后还要带个包袱回去。一回想起前几次城隍爷到访流霞宫时发生的种种糗事,清书只得在心里暗叹。

——但愿宫主别要苛罚自己。

韩镇见清书无言,忙命人封了缸口,找来三个魁梧部下,将缸扛在背后。

鬼差俱都有些微法术,使力扛这百十斤的大缸更不在话下。

这事安排妥当,韩镇叫来值日的管事庞虎,二人行至一边,低头耳语一阵。庞虎不知听到什么意外之处,竟惊“呃”一声,钟馗回头看过去,只见那管事神色凝重的点点头,下去办事了。

韩镇这才朗声道:“时辰到了,都歇着吧。来两个细心谨慎的,仔细照看这孩子。若是我回来看他少了一根头发,小心我阉了你们。”

城隍庙虽与幽冥地府交集,但属鬼仙之流,凡夫俗子肉眼不能得窥况,且又在阳世,小小婴孩放置此处足可无碍。大袖一挥,韩镇的面目又如变脸似的转作嬉笑,对清书挤出和颜,“那,咱们便动身吧。”

自己的义子既已有了暂为妥善的安排,钟馗刚才与食心鬼的一战,又想起自己的部下曲红衣生死之谜,心中一直存有疑惑,欲要回地府中细细研究一番,便有心告退,谁知却被韩镇伸手扯住了臂膊,“你也来。”

钟馗本不愿去,细声道,“别让我坏了你的兴趣。”

“不行。”

韩镇却果断的很,强按下钟馗的脑袋,凑近他耳边,话语里犹带尴尬,“你也素知我的品行,见到天仙般的美人难免难以自制。以前……”言及于此,干笑两声,“以前几次拜访,闹下些笑话,这次须得你随我一起好做个伴当。”

最后,韩镇又补一句,“看到美人不能自控,再看你这张臭脸,也可自持。”

钟馗原本听的仔细,心忖堂堂城隍爷倒还知道自己的劣性,有些自知之明。可话锋一转,听到最后又冒出这一句来,脸色登时难堪,“好啊,你是拿我消遣来的。”

“息怒,息怒,”

韩镇接道:“不过说真的,我的声名不雅,真怕到时有些放肆的行为,你在旁边也好提点一二,不至叫我出丑。况且,难道你就不想一睹洛神风采?就算有天大的事情,先放一放又能怎样?拜托,拜托。”

韩镇既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钟馗再要拒绝,怕是他连下跪也做得出,无奈只得应和。

“好,走咧。”

洛神宓妃,本是上古帝王伏羲氏之女,因迷恋洛河两岸的美丽景色,降临人间。

当时,在洛河两岸,世代生活一个原始的部落,号有洛氏。

宓妃融入其间,将从父亲之处所学到的渔,狩,畜养,耕种之技能全都授与有洛一脉,因此得到人尊重,被称天使,后来玉帝知晓此事,为表其功,将其封为洛神,好叫人们万代敬仰。

至今在洛阳城中仍存有供奉洛神的庙宇,香火不断。

清书领先一行人,按下云头,来到洛河岸边。

清晨的洛河水面,升腾起袅袅的淡雾,柔了山河,醉了诸人。薄雾笼着的景色,河堤上茸草盈盈似剪,杨柳轻摇慢摆,窈窕多姿,远里长桥醉卧波上,洛河对岸,山丘蜿蜿婀娜,如同美人酒后斜倚,不尽的媚态妍姿。

“好一幅‘洛水夏早图’!”钟馗不禁赞道:“早听闻洛水美景,今日一见,果真是怡人绝色。”

四下张望,却赫然发现没了韩镇的踪影。一路上兴奋之极,临到此时反而局促韩镇正躲在众人身后,踟蹰不安。

钟馗见他古怪,走近询问,却冷不丁被韩镇扳正肩膀,两眼死死盯着他的脸瞧了好半天,“借你的脸,让我自己冷静一下。”

“去。”

清书叮嘱众人小心,便在前带路。

一行人纷纷口中默念避水诀,扛缸的三名大力鬼差也催动了咒语,与上司一道跟随在清书一齐跃入水中。

渐行渐深,大约走了一里有余,眼前巍然现出一座宫殿。

行至近前,宫门上一块匾额,上书“流霞宫”,门前有两员河蟹所化卫兵正挺枪侍立。看清来人,原来是洛神大人座下婢女清书,这才收了矛头,目光朝清书身后打量,来者他们也识得,是洛阳城隍和他的手下,只是最后那位样貌丑陋之人又是谁,门卫不由一惊,“他……是什么鬼怪?”

清书急忙说明钟馗身份,眼神之中也为自家卫兵的出言不逊对钟馗抱以歉意。

宫门打开,几人鱼贯而入。

流霞宫位于洛水之底,整座建筑被一个巨大的避水罩笼严,内里完全与水隔绝,就跟陆地上的宫殿房屋一般并无二致。

清书领着一行人,不入正殿,却走偏门,先来到了一处花园。

园中青竹翠郁,花草葱葱,花间曲径通幽,走廊小桥,桥下细水潺潺,流入一洼淼淼小池,池中荷叶青青阔大,一片绿中露出淡淡的粉红菡萏。

更有亭台榭轩,座落于池边。

假山,绿竹,花卉,八角亭,这一切景致皆有人工所造,却又是一番自然景象,众人身处其间,仿佛竟变作了画卷里的清雅高洁之士,真令人心旷神怡。而更加惊奇的是,在这水底的花园竟有蜜蜂蝴蝶蜻蜓类飞舞穿插其间,采食花蜜,停留在尖尖荷角之上,真真的不可思议。

众人不由大赞。

“真是难为这工匠巧思,竟能建出如此花园,比江南园林也不错分毫。而更加在江南的柔美里天然又多出一份硬骨线条,角亭的飞檐,长廊的雕花栏杆,园子虽不大却是一步一景。换个角度再看去,却又是另一番美妙景致。足称的上无双。”

“早知道流霞宫中有座留园,只是每次来的匆匆,都不得欣赏一番,今日一见,果然雅致惬意,置身其中,令人陶醉啊。真不愧它的名字,令人流连忘返。”

韩镇口中满是溢美之词,最末一句却又暴露本意,“但愿在此住上一辈子,与洛神仙子为伴,也不枉活这一遭了,”想到痴处,口中不觉流涎。

“快抹去口水。”钟馗暗暗提醒,一时头大如斗。

清书见几人交口称赞这座园子,心里十分受用。

韩镇的白日梦被无情棒打,扭头问起,“清书姑娘,我们不是要去见洛神大人吗?为何把我们领到这里?”

“哦,”

清书道:“我家宫主每日清早都会到前面的花房中打理照看花草,我们从这儿走还要近些。而且,花园东边角落有个天然生成的洞穴,洞中有一眼泉眼,名为‘冷香泉’,流出的水冰冷刺骨,以至于整个洞穴中也是长年寒冷,平日里我们也存放一些物品。我们从这里走,一来近便,二来先安排了你们来这里最要紧的事,省的你们背着大缸在宫中来来回回的麻烦,还望城隍爷见谅婢子的擅自决定。”

“还是清书姑娘体贴。”韩镇一脸无赖样。

“到了。”眼前是一间偏厦,清书推门而进。

三个大力鬼差守在门前,韩镇与钟馗二人跟随清书走进了这间花房。

花房是南北纵深的一间独立的大屋,东西两侧开有大窗,阳光可以轻易照射进来,南北各有一扇门,南门正对着花园,就是他们走进来的那一扇,而北边的那扇门,想必是通往流霞宫后廷的。

“说是花房,我道是一屋子的鲜花,原来都是些杂草。”

花房里并无韩钟二人心中所想的那般花团锦簇,而是一片灰色。

一排排整齐的木架上摆放着许多灰黑色的陶盆,里面种着一些才出土萌芽的植物,此时看它们可跟花沾不上一点边。

韩镇随手揪弄着。

清书急忙劝阻,“城隍爷手下留情,这里只是培养室,每一盆里栽种的都是刚刚出土的幼苗。”

手指着一一介绍,“这是牡丹苗,这几株是百合,还有,这是蔷薇,那个角落里的是喜阴的兰花。这里的所有花苗都是宫中花匠寻来的珍稀品种,现在虽还娇嫩,等再过些时日,抽了枝条,才能移栽到室外花园里那时才见芬芳呢,二位在此稍等片刻,我这就去通禀我家宫主。”

钟馗这时才有所醒悟。何以清书姑娘不把他们带入正殿面见洛神,却来这个偏僻地方,一来如她所说到那出冷泉路近之故,二来怕也是为了应对韩镇,以免他再在大殿之上惹下什么事端。

“一起,一起,”

韩镇倒迫不及待,却被钟馗一把拽住,唯恐招惹出什么笑话,“我们就在这里等候,清书姑娘有劳。”

清书见钟馗举动,知道他已猜出自己的心思,也不再多言,盈盈一礼,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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