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
鱼肚白从东方的天边漫延开来,逐渐变成浅蓝,再一点点变深,最后西方的天空也被照亮了。
伴随着狂风的呼啸,一只全身纯黑色羽毛的鹰,在天上掠过。
在它身下是连绵起伏的山脉,组成山脉的巨大青色岩石上还有未化尽的积雪,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明亮的白色,而顺山势疏密不一的高山针叶林那种苍劲暗绿色一下子让景色的亮度降了下来。鹰一路掠过了因为山势陡峭而露出大片灰色岩石的雪峰,掠过了一片白雪之下的枯黄中却暗藏几丝绿色的高山草甸,再沿着一条在山林间跳跃,拍击冲刷岩石不断制造哗啦啦水声的小河,穿过一个因为上升暖气团经过而雪几乎化尽,松林苍绿色和草地的枯黄色尽显的小峡谷。
越过最后一座丘陵,顿时豁然开朗。
前方几乎可以说一片平坦。虽然是山谷,但另一侧的山丘很矮,山势极其平缓,起起伏伏,可以一眼望到天边那丘陵柔和的曲线。丘陵上树木繁茂,只是偶尔会有零星的小片空草地,远远望去像是枯黄色的丘陵上铺着有几个洞的杂色薄绒毯。
前方就是一个美丽的小湖,在高处看来波纹细微到可以忽略,整个湖就如完美的巨大平面镜,倒映出清晨的淡蓝色天空和缕缕白云,在靠近湖岸处映出岸边的常青树木。看起来像是湖面之下有另一个对称的倒立世界。
在湖畔,可以看到铺洒着一小片零零散散的房屋,道路,和零星的树木。
这个时间,不少房屋的烟囱里已经有炊烟冒出,道路上也已经有人在走动了。如果靠近那些屋子,还可以听到街上邻居们大声互相打招呼的声音,以及屋里传来的父亲叫孩子起床的声音,兹啦兹啦挪动桌椅的声音,叮当的厨具碰撞的声音,孩子抱怨起的太早的声音和砰砰砰跑下楼梯的声音。
这是崭新的一天。
故事也就从这个普通的小镇,中部瀛洲大陆的小镇斯克兰顿,开始。
——————————————————————————————————————————
虽然刚下过雪,但这应该是最后一场雪了,天气正在开始转暖,春季即将到来。
在斯克兰顿镇外,清晨的树林里一片寂静,偶尔有呜呜的风声响起。
林间小道上正走来两个年轻男子,两人都是朴素的平民打扮,裹得厚厚实实的。左边的金发青年相当俊秀,而一头亮丽整齐的金发更是让他看起来有了几分高贵的气息,而带着真诚的愉悦的浅浅笑容则让他看起来儒雅随和。虽然简朴而保暖的白色厚外套和沾了泥土的棕色马靴遮掩了他的气质,但以他的容貌,如果穿上剪裁合理的礼服,再配上丝绸领花和色调简洁干净的内衬,足以成为贵族宴会上的新星。而走在右边的黑色短发青年并不那么俊秀,但称得上五官端正,面色带着虚弱的苍白,但谈笑之间露出的轻松笑容驱散了病怏怏的感觉。他非常合身黑色衬衣套着棕色皮马甲,宽松的长裤下是便捷的短靴。背后背一个背包,腰间挂了一把无鞘剑,本身平平无奇的剑却在剑格处有着对称的几个造型凌厉的银亮金属镂空构造,大大提升了格调。
“……好吧,选择未来的生活是你的自由,但我依然感到奇怪。你不觉得之前这半年的生活很舒适吗?为什么要离开呢?你要不要试着多待一阵,把伤完全养好,也许那时候你就真正习惯这种平静悠然毫无压力的生活了。”
“嗯,怎么说呢,其实我的确很享受这种每天喂马劈柴的生活。几个人一起打猎,聊天,玩牌也并不无聊。但是对于我,每天都近乎一样的生活会让我觉得索然无味。也许这种毫无压力的生活作为短时间的放松让我很享受,但时间一长我就感觉空虚。我想要有更多可能性的未来。我感觉这样的生活会……有意思,会让我充满忐忑的期待,充满动力。”
“你也知道我对于一些神奇的地域奇观和有趣的传说一直有兴趣,虽然之前各种事情缠身一直没去过几处,但心里一直没有忘记。现在没有了其他借口,正是我四处旅行的机会。”
“总归还是很危险吧,你已经不是之前那个高手了……”
“为什么不行呢?我最近才觉得,之前还是太依赖于自己的武技了。没有武技,那么多商人旅者不也是走遍了天下么。我说不定也可以做个商人,船长什么的。到处去看看,如果中途能遇到什么有趣的人或事,那就再好不过了。”
“有没有什么具体一些的,接下来的计划?”
“有,我接下来打算直接去泉界北港,然后渡海,去西方大陆埃尔尼亚学魔法。武技不能用了,但我可以另外学一项别的手段自保傍身。魔法这种埃尔尼亚独有神奇术法似乎和东瀛和最东方的大陆上的体系都截然不同,据说使用效果十分华丽,之前就一直想见识一下却一直没有成功。现在我想去亲身学习试试。而且埃尔尼亚可是三大大陆里面积最大的大陆,我还没有去过,这次如果没有学到魔法,就当做是去好好游览体验一番异域风情了。”
“你要从给别人当魔法学徒开始吗?”
“不,我是想进入那里的学院的,听说那里的各大学院是有教授魔法的。学徒的话,我可不想给那些水平不知如何的魔法师当好几年苦力。不过这些都是道听途说,具体的事还是到那里考察一番再想办法。”
“好吧……噢对了,你去泉界北港的话,今天早上从维克斯福德送来的报纸上说,北边的哈灵顿栈道被雪埋了,你过哈灵顿山可能得绕道穿哈灵顿南部森林了。还有啊,报纸上说最近大规模征粮,加上最近好几次出现的运输队,看这架势我们又要和北边的木梁奈开战了,估计还是争弗里波特那个小港口。虽然离得挺远,你过边境线要注意,这种时候麻烦多。”
“放心,我走之前查过的。就送到这里吧,你也该回去了,你的店还要按时开门呢。”
“哈,那我回去了,保重!”
背剑青年用力挥了挥手作为告别,然后转身向远方走去。
早晨的阳光穿过树木斜射而下,在泥土路上留下斑驳的光影。白衣青年找了个阳光照得到的地方站着让自己暖和一点,然后静静看着对方在沿着路一点点爬上一个小丘,翻过去,消失在视野里。
————————————————————————
早在百年之前,随着中央王朝的崩塌,中部瀛洲大陆就进入了诸侯割据的时代。各路军阀起起落落,势力交错复杂。哪怕这算是动荡之年的时候,由于战争烈度不高,除了两军交锋的战线以外,在城市乡镇却也是一番平和景象。在这么个混乱与平和交杂的时代,就有有心人组建了一些专门干“杂活”的组织,专门处理台面以下的事物:收集消息,刺探情报,偶尔窃取关键的物品甚至搞搞刺杀。在这些组织的背后,有的是某些大人物想培养些自己的势力与耳目,有的则是背后由一整个大诸侯支撑来作为暗中的情报来源。而在背后势力没什么指示和任务的时候,就靠卖情报,收钱帮别人做脏活搞刺杀来盈利。
势力混杂,龙蛇交错的“行业乱象”,让这些乱七八糟的组织竞争发展着,没人说得清哪些组织背后又站着哪些人物。
那些趁着诸侯割据动荡之年做的比较大的组织,也逐渐发展出了自己的一套内部运行规则。比如说会招来一群孤儿进入培训的部门培养成情报人员,作为忠诚度最高的班底。所谓培养,不过是分别找来几个人教授易容,表演,机关制作,以及武技。
他,就是从小被一个叫做墨帘的情报组织收养并培训的孩子。
由于在武技上表现出了天赋,他被选中修习更高端的武技,最终还成了个二流高手。可惜他最终因为不够残忍果断,没能进入专门战斗的刺杀或强袭部,而是进入了灰色行业无所不作的“脏活”部门:偶尔要清理些不开眼的小势力小人物,但更多的是扮作商人,乞丐,平民,路人甲,打探收集消息,暗中运送关键物品,传递信息,偶尔还会有率领其他人帮忙大量收购某件物品,布置某个建筑之类的活。而真正重要的刺杀或强袭任务,他只在人手不够的时候被调过去参与过两次。
本来,作为一个情报人员,一个较大的黑暗势力的成员,他的人生几乎是确定的。这样一个灰色组织不会允许他自己脱离,他的未来无非是继续日复一日的为组织卖命,直到死亡来临。
然而转折终究发生了。一次倾巢出动的刺杀行动,因为实力上的误判全军覆没。精锐尽失的墨帘不久后分崩离析。作为大战中仅有的重伤未死的幸存者,等他的伤好的可以自如行动了,他才发现自己“失业”了,但也自由了。
然后就是现在了。他正带着全部家当——一把剑,几件衣服,一套半旧皮甲,和一袋金币——准备去另一个大陆,去迎接不再固定的未来。
但无论如何,在迎接他所抱有幻想的未来之前,他要先成功找到一艘船,并努力顽强的挺过这段长达三个月横跨大洋危机四伏的航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