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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篇(上)

FashionOlbers酒吧那巨大闪烁的霓虹灯招牌即使在寒夜之中也能够将四周的建筑镀上一层律动的轻快,这不仅因为它屹立在城市的一片暗巷区内,更主要的是其他城区的人们入夜之后也都喜欢拥往这里。

鞋跟与青石板碰撞、鸣笛混于声线回响正是这座城市得以高楼林立的基本,那样的嘈杂像极了清晨苏醒的菜市场,然而正是这样的声音堆砌出了城市那虚假的繁华。

你很难想象在灯火幽暗的边缘地带竟然也会人声扰攘,不过这里和中心区还是有差别的,这里不像中心区那样昼夜都不休歇,事实上这里还有待开发,酒吧街两旁的店面多数都打着歇业的告牌,橱窗里那些衣衫不整的模特蜷缩在灯影里,冷峻得一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山少女。

这一段路面上没有什么路灯,间或见到的一两个仿佛又只是摆设,它们昏黄惨淡的幽光不能驱退黑暗,因为FashionOlbers酒吧招牌的霓虹所及,附近的好几条街都被蒙上了一层或青或绿的炫彩。如果路灯也能拥有人类情感的话,那么这里的路灯无疑都将“羞愧”,它们低着头的样子足以使它们相信设计师在图形它们的时候绝对没安好心。

尽管任何金碧辉煌在时间的倾轧下都将沦为历史的附属,然而FashionOlbers酒吧的氖灯灯管上只是少许的积了些灰尘而已。

酒吧老板奥伯斯·康纳(Olbers·Connor)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美国人,有着美国人的自由,美国人的随性,却并不像大多数美国人那样将乱糟糟的头发盘结于头顶,而是将它们整齐的束在脑后,这样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清爽了许多。那头金黄色的长发不管是生而有之还是后天染就,都将作为康纳先生为数众多的特征之一为人们所铭记。

相比于他头发的魅力,他的脸则迷人而世故。怎么说呢,他的脸看起来饱经风霜,岁月的车辙无情的轧轹出了那样纵横深陷的皱纹,像古时罪犯脸上的烙印,一辈子也无法祛除。不管你的身体多么健硕,当皱纹像树木的年轮一样爬满整个脸盘,在地狱轮轴的推动下,剩下的岁月也唯有痛苦了。不是要忍受衰老带来的身体不适,就是要忍受大量药物吞噬感官的无助,无论哪种都是不幸。所以人人羡慕年轻,没有人愿意老去。

但即使是这样,也丝毫没有减损康纳先生的风度,那种上了年纪的人才拥有的成熟会在不经意间通过脸的喜怒流露,让那些不经岁月雕琢的脸颊再也没有了年轻的骄傲。康纳先生经常开玩笑说:“我的脸无法与生理机能的衰老分道扬镳,它们太羞赧了(脸皮太薄),它们诚实的老去了。”这么一说,总能引得周围的人群哈哈大笑。

不知是不是由于他的胡须有些杂白的缘故,它们在他脸上看起来总是异常的糟乱,尽管康纳先生已经很用心的打理了,可是依旧毫无起色。康纳先生并不刻意回避自己的年龄,这从他那短而硬的胡须上面也可找到证明,还好身上的那件定制西装为他增色不少,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位——怎么说呢,aGentlemen。

此时康纳先生正款迈双脚,在酒吧的散客之间流连。今天他穿了一身灰白格子的西装,戴着一副窄框眼镜,修长的身段以及特有的气质使他看起来像个老而新潮的艺术家,特别是他与人说笑时恰到好处的言谈,会将他本身的光芒无限放大,使人看着他也会愉悦不少。

他左手夹着一根原产于古巴的哈瓦那雪茄——多年来的习惯已经让他不能再对别的烟草产生兴趣,右手高脚杯中的透明液体周旋间已经喝去大半,不过没有关系,他可以拿起任意一位宾客身旁的酒瓶倒满,然后继续与他们谈笑风生。

可能是酒精的作用,他在人群中穿梭来去的时候显得有些颓湎,他已经喝下了不少的酒,意识也还算清楚,逢人说笑,他也能见缝插针的跟着应和几句,然后自顾的走开,再去别处逗乐。

他小心翼翼地从桌椅边走向中央的舞池,看见雷瑟先生正在舞池中滑步。他在一旁站着看了半天,也不知道雷瑟先生在跳些什么。旁边的人们叽叽喳喳的围着他打转,从他身旁轻掠过去的时候,便会扭头笑着看他一眼。奥伯斯走过去,想要让他停下,可是雷瑟先生身体一闪,踩着步子走开了。奥博斯叫他,“雷瑟,我说雷瑟,你停一停……”

由于音乐声震耳欲聋,雷瑟先生没有听到他的话,还在继续跟着音乐起舞。奥伯斯就将雪茄烟衔在口中,伸左手在人群中把他拉了出来,雷瑟先生停下动作,看见是奥伯斯,喘着气问:“哦,是奥伯斯,什么事?”

雷瑟先生是个矮个子的德国人,头顶微秃,身体虚胖,肚子发福得像是怀胎了六个月的女人。奥伯斯每次和他说话都不得不低下头来,那情景仿佛是老师在训诫犯了错误的学生。不过雷瑟先生毫不在乎他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他们是老朋友了,彼此都有了解,以他日常所见,奥伯斯定是又要和他说笑,他便站在那里抚着胸口等他开口。

果然奥伯斯拍着他的肩膀说:“雷瑟啊,雷瑟。你再这么泡在这里,仙杜拉不会放过我了。”

雷瑟先生听他这么说,不禁哈哈大笑起来,“那样真是谢天谢地了,她终于找上了你,不会再缠着我了。”说完却咳嗽起来。

“你的不要紧吧?”奥伯斯拍着他的后背问。

“不要紧,不要紧,我只是太兴奋了,我的身体好的很呢。”雷瑟先生笑着摆手说。

奥伯斯看他满头大汗的样子,转身对旁边的侍者说:“你去拿一杯柠檬水来。”

那侍者正要去拿,雷瑟先生叫住了他,又对康纳先生说:“我说奥伯斯,我不要柠檬水,不要给我柠檬水,我只喝酒。”

侍者只好等奥伯斯的吩咐,奥伯斯说:“好吧,去拿一杯杰克&丹尼来。”

雷瑟先生还不满足,故意道:“不要小家子气拿一小杯搪塞我,我要大杯的。”

“好,就拿一大杯来,不过喝完这一杯你可要回去了,我们去那边坐一会儿吧。”后面半句他是对雷瑟先生说的。

雷瑟先生听话的跟着奥伯斯离开舞池,二人向着旁边的一个双人位置走去。

奥伯斯边走边说:“我是没你那么好的兴致了,现在别说跳舞,这振聋发聩的音乐已经让我很吃不消了。”

雷瑟先生哼声哼气的说:“你跟我不一样,你是太轻松了,你没有婚姻绑缚,又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我呢?背井离乡来到纽约,被工作压得没一刻清闲,回家还要对着仙杜拉的一张机械也似的脸,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奥伯斯听他又在倒苦水,知道夫妻生活所积累的怨气已经颇为严重,他才这样张口就来,便说:“仙杜拉可不想听到这样的话,你也该少喝些酒,在家多陪陪她。”

雷瑟先生一屁股坐在座位上,仿佛不敢相信似的反问:“多陪陪她?他现在就是一只发了怒的母猫,看谁都不顺眼,我躲还来不及呢,还敢在家里陪他?我喝醉了酒还清静些,回去躺着就睡,第二天起来规规矩矩上班,她也没那么多话,要不然大家四目相对,就只有生气,那才是煎熬。”

奥伯斯不知婚姻生活的艰难,自然不理解雷瑟先生的怨气从何而聚,也就无法给出更多的意见,还好这时候侍者端着酒回来了,奥伯斯赶紧接过来递给他,雷瑟先生抢在手里咕嘟咕嘟喝下去半杯,像喝白水一样。奥伯斯见他毫不保重自己的身体,嘴上叫他“慢点”,心里知道其实没用,只好吩咐侍者,“你去找些醒酒的东西来……”

雷瑟先生低着头说:“奥伯斯,我们是老朋友了,我跟你说,你不结婚算是走运了。这话……这话我也就跟你说说,别人我也不告诉他,你可千万不能结婚呀。”

奥伯斯一边应着,一边看侍者回来没有。就在他四处张望之时,酒吧大门被人推开,几个穿花着绿的少年如蝴蝶般飞了进来,外面寂天寞地还未看清里面的热闹,就又被那道厚重坚实的门挤了出去。

奥伯斯看到了他们,对走回来的侍者说:“你先在这里陪着他,一会儿先给他醒醒酒,然后叫一辆出租车,一定要把他平安的送到家。”

侍者嫌恶的看了雷瑟先生一眼,老板的吩咐又不能拒绝,只好不情愿的答应。还好奥伯斯一直注意着门口,他的表情并未入眼。

奥伯斯吩咐完侍者,对雷瑟先生说:“雷瑟,我现在还有点事,不能在这里陪着你了,你喝完这杯酒就回去吧。”

雷瑟先生垂头不应,半天才开口说:“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自己会走。”

奥伯斯听他已有些大舌头了,知道他是喝的猛了,酒气一下冲了上来,哪能抵挡得住。再加上他本为一醉,那就醉的更快。此时多说无益,便起身向着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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